當我再次恢復(fù)意識時，濃重的消毒水氣味瞬間灌入鼻腔，刺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邊傳來醫(yī)生刻意壓低的聲音："病人送來得還算及時，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不過..."醫(yī)生的語氣突然加重，"抑郁癥患者最忌諱的就是受到刺激，你們做家屬的一定要多加注意，這次是阿司匹林，下次就不知道會是什么了。"
"我明白，給您添麻煩了。"一個低沉的男聲敷衍地應(yīng)著，那聲音里透著一股子不耐煩，仿佛只是在應(yīng)付差事。
病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又關(guān)上，我緩緩睜開酸澀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顧景琛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本該是張讓人心動的俊臉，此刻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襯衫領(lǐng)口還沾著淡淡的酒氣，顯然是從某個應(yīng)酬場合匆匆趕來的。
"小滿呢？"我艱難地開口，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洗胃的管子把我的食道刮得生疼，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咽玻璃渣。
顧景琛聞言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總是帶著幾分輕蔑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滿了怒火："你還有臉問小滿？"他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生怕吵醒隔壁床的病人，"你吞藥的時候怎么不想想女兒？沈知意，你都三十歲的人了，還玩自殺這種幼稚的把戲？"
我平靜地注視著他，緩緩抬起還在輸液的手，輕輕勾了勾食指。顧景琛以為我要說什么重要的事，皺著眉頭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昂貴的西褲被壓出幾道褶皺："什么事？"
"再靠近點。"我氣若游絲地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但看我臉色慘白如紙，還是勉強俯下身來。就在他靠近的瞬間，我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甩了他一記耳光。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病房里格外刺耳。
"你瘋了嗎？！"顧景琛捂著臉，震驚地瞪大眼睛，那張總是不可一世的俊臉上迅速浮現(xiàn)出清晰的五指印。他的聲音都在發(fā)抖，顯然是從未想過溫順如綿羊的沈知意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我冷冷地看著他，輸液管因為劇烈的動作而回血，鮮紅的血線順著透明的管子往上爬："你有什么資格指責我？"我的聲音嘶啞卻字字誅心，"昨晚你和江喬在接風宴上卿卿我我的時候，可曾想過我和小滿？"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昨晚江喬用顧景琛的手機，將他們親密相擁的照片發(fā)給了沈知意。照片里，顧景琛舉著酒杯，眼神迷離；江喬則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他懷中，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曖昧地搭在他的腰帶上。本就因長期冷暴力而患上抑郁癥的沈知意徹底崩潰了。
她顫抖著給顧景琛打了十幾個電話，手指在屏幕上劃出一道道汗?jié)竦暮圹E。電話終于接通時，背景音是嘈雜的歡笑聲和碰杯聲，而電話那頭傳來的是顧景琛冰冷刺骨的聲音："沈知意，你每次都拿死來威脅我，要死就趕緊死。"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看著眼前這個滿臉震驚的男人，突然很想笑。原來在他眼里，我的死活還不如江喬的一個媚眼來得重要。
顧景琛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晴不定，他緊抿著薄唇，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幾下，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袖口，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辯解："我以為你只是在用自殺威脅我，沒想到——"
"沒想到？"我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聲音雖然因為洗胃而嘶啞，卻字字清晰，"你是沒想到江喬會拿你的手機做什么，還是你本來就想借她的手來羞辱我，只是沒料到我真的會去死？"我的目光如刀，直直刺進他的眼底，"顧景琛，你捫心自問，這些年你對我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哪一件不是在把我往絕路上逼？"
顧景琛厭惡沈知意，厭惡這個卑微到骨子里、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女人。五年的婚姻里，他身邊鶯鶯燕燕不斷，回家時襯衫領(lǐng)口總是沾著不同品牌的香水味，有時是迪奧的毒藥，有時是香奈兒的邂逅，每一款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沈知意的心上。如果不是顧及女兒小滿，他恐怕早就把那些女人帶回家來示威了。在這場明目張膽的出軌游戲里，顧景琛找到了一種扭曲的快感，他一次次試探沈知意的底線，逼她步步退讓。他從不關(guān)心沈知意是否會心碎，因為他知道，無論怎樣，這個傻女人最終都會選擇原諒。
面對我犀利的質(zhì)問，顧景琛一時語塞。他的耳根漸漸泛紅，眼中閃過一絲狼狽，但很快又被怒火取代。他猛地站起身，昂貴的定制西裝在病床上投下一片陰影："沈知意，你鬧夠了沒有？"他壓低聲音吼道，聲音里帶著幾分咬牙切齒，"不就是一張照片嗎？值得你這樣要死要活的？顧太太的位置給你坐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供著你，你到底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如果不是你當年趁我喝醉..."
記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現(xiàn)。當年顧家突遭變故，顧景琛從高高在上的豪門貴公子，一夜之間淪為負債累累的窮光蛋。相戀多年的女友江喬毫不猶豫地拋棄他遠赴國外，留下一個燒炭自殺的父親、重病住院的母親、瀕臨破產(chǎn)的公司，和一個走投無路的他。
而沈知意，這個默默暗戀他多年的傻姑娘，在他最落魄的時候依然不離不棄。她拿出全部積蓄，甚至賣掉了父母留給她的唯一一套房子，陪著他熬過最艱難的日子。當他們終于簽下第一筆三百萬的合同時，兩人在慶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稀里糊涂地發(fā)生了關(guān)系。就是那一夜，沈知意懷上了小滿。顧景琛不愛她，卻不得不為了責任娶她。他把所有過錯都推給沈知意，冷眼看著她在這段畸形的婚姻中日復(fù)一日地自我折磨。
"你是說我強迫了你？"我譏諷地勾起嘴角，輸液管因為情緒激動而輕微晃動，"你的酒是我灌的？還是你的褲子是我脫的？那天晚上你抱著我的時候，嘴里喊的可是我的名字。"我故意頓了頓，看著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怎么？現(xiàn)在想起來覺得惡心了？"
顧景琛明顯愣住了。以往只要他提起這段婚姻的起源，沈知意就會羞愧地低頭認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這招他屢試不爽。他怎么也沒想到，那個逆來順受的妻子，如今竟會如此咄咄逼人。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嘴唇顫抖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臉色由紅轉(zhuǎn)青，最后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修長的手指攥緊又松開，昂貴的腕表在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不可理喻！"他咬牙切齒地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摔門而去，力道之大讓整個病房都震了震。
病房終于恢復(fù)了寧靜。消毒水的氣味依然刺鼻，但此刻卻讓我感到無比安心。我愜意地靠在枕頭上，拿出手機給自己點了一份營養(yǎng)餐——清蒸鱸魚、山藥排骨湯，還有一小碗養(yǎng)胃的小米粥。剛吃完沒多久，又一份外賣送到了病房門口。精致的包裝袋上印著某家米其林餐廳的logo，訂單上赫然寫著"顧先生"三個字——看來這位大少爺雖然負氣離開，卻還記得訂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