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巨幕上,祁宴的名字跳出來時,觸控筆差點沒握住。十年了。這個名字,
像一根扎進(jìn)肉里,拔不出來,也爛不掉的刺。而現(xiàn)在,
他被冠以另一個女人的姓氏——我的死對頭,聞婧的未婚夫。我的項目,我的死活,
都捏在他手里。第一章“蘇姐,你沒事吧?”助理小米在我耳邊低聲問,帶著一絲擔(dān)憂。
我回過神,指尖冰涼?!皼]事?!蔽曳隽朔霰橇荷夏歉睙o度數(shù)的金絲眼鏡,
鏡片隔絕了我的眼神,也藏起了我一瞬間的潰不成軍?!皩P狞c?!毙∶琢⒖锑渎?,
低下頭去。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是聞婧?!捌羁偅@邊請。”她的聲音又嬌又軟,
和我平時在談判桌上聽到的那個她,判若兩人。我終于抬起頭。聞婧挽著一個男人的手臂,
笑得花枝招展。那個男人,身形挺拔,穿著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只是那張我刻在心里的臉,此刻沒什么表情,冷得像一塊萬年不化的玄冰。是祁宴。
他瘦了些,輪廓比十年前更鋒利,褪去了少年氣,渾身都是拒人千里的壓迫感。
更招人了喜歡了。我心里罵了一句,臉上卻擠出一個堪稱完美的、職業(yè)化的微笑?!奥効?,
祁總?!甭勬猴@然很滿意我的反應(yīng),她朝我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像一只開屏的孔雀?!疤K設(shè)計師,
好久不見。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夫,祁宴。也是這次‘深空之眼’項目的總負(fù)責(zé)人。
”她特意加重了“未婚夫”三個字。我能感覺到,祁宴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落在我臉上,
帶著審視,帶著探究,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我迎著他的目光,伸出手?!捌羁?,久仰。
我是蘇織?!逼钛绲哪抗庠谖夷樕贤nD了幾秒,然后緩緩垂下,落在我的手上。
他的手很好看,骨節(jié)分明,干凈修長??伤麤]有握上來??諝夥路鹉塘恕?/p>
聞婧的笑容僵了一下。我嘴角的弧度也快要維持不住。就在我準(zhǔn)備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時,
他動了。他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我的指尖,一觸即分。冰涼的?!疤K設(shè)計師。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沙啞?!伴_始吧?!逼钛缏渥魑?,言簡意賅。
會議開始。按抽簽順序,聞婧的團(tuán)隊先講。她準(zhǔn)備得很充分,PPT做得漂亮,口才也好。
我卻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我的余光,始終無法從祁宴身上移開。他靠在椅背上,姿態(tài)慵懶,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一塊舊表。那塊表……我瞳孔一縮。那是我爸的遺物。
怎么會在他手上?十年前,我爸病重,我從國外趕回來,他已經(jīng)陷入昏迷。我爸去世后,
我整理遺物時,發(fā)現(xiàn)他最常戴的這塊表不見了。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為什么……會戴在祁宴手上?無數(shù)個疑問像瘋長的藤蔓,瞬間纏住了我的大腦。
“……我們的設(shè)計理念,是‘共生’?!甭勬旱穆曇舭盐依噩F(xiàn)實。她正講到核心部分,
眼神發(fā)亮,看向祁宴,像是在尋求夸獎。祁宴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只是盯著屏幕,
忽然開口,打斷了她?!奥効偅愕摹采?,聽起來更像是‘吞噬’?!甭勬旱哪?,
瞬間白了。“把弱者的空間、光線、資源全部擠壓,偽裝成一種保護(hù)的姿態(tài)。
這是你的‘共生’?”祁宴的每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準(zhǔn)地扎進(jìn)聞婧方案的要害。
也扎進(jìn)了我的心里。因為他說的這些,正是我準(zhǔn)備在Q&A環(huán)節(jié)用來攻擊聞婧的點。
他怎么會知道?巧合?還是……我不敢再想下去。聞婧的團(tuán)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跋乱晃??!逼钛鐩]有給她任何喘息的機(jī)會,目光轉(zhuǎn)向了我。那一刻,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的囚犯,站在審判臺上。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打開我的PPT。標(biāo)題頁上,是我事務(wù)所的名字,和我的名字?!K織。
我開始講解我的方案。出乎意料的,我很平靜。我沒有去看祁宴,也沒有去看任何人。
我只看著屏幕,看著那些我熬了無數(shù)個夜晚畫出來的圖紙,那些我爛熟于心的設(shè)計理念。
“……所以,我的核心理念,是‘回聲’?!薄安皇钦l吞噬誰,也不是誰依附誰。
而是兩個獨立的靈魂,在同一個空間里,保持著恰當(dāng)?shù)木嚯x,卻又能彼此聽見,彼此呼應(yīng)。
”我說完最后一句,按下了結(jié)束鍵。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我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尤其是主位上那道,灼熱得幾乎要將我洞穿。
我強(qiáng)迫自己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祁宴看著我,眼神深不見底。良久,他開口了。
“蘇設(shè)計師?!薄叭绻渲幸粋€靈魂,不想再發(fā)出聲音了呢?另一個,要怎么辦?
”他的問題,像一顆子彈,精準(zhǔn)地射穿了我的心臟。這和設(shè)計無關(guān)。這只和我們有關(guān)。
他在問我。不,他是在質(zhì)問我。質(zhì)問我十年前的不告而別。第二章我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像一面被擂得快要破掉的鼓。我推了一下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捌羁?,我的設(shè)計,
是為有契約精神的成年人準(zhǔn)備的?!薄叭绻渲幸环絾畏矫娣艞墱贤?,那是商業(yè)違約,
不是設(shè)計缺陷。”“我的方案,不負(fù)責(zé)解決人性問題。”每一個字,都是一把刀,先捅向他,
再捅向我自己。祁宴的黑眸里,有什么東西碎掉了。一閃而過??斓孟裎业腻e覺。他盯著我,
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聞婧都忍不住干咳了一聲,試圖打破這該死的寂靜。他終于收回目光,
身體向后靠進(jìn)椅背,恢復(fù)了那副冷漠疏離的樣子?!皟蓚€方案,都重做?!彼亻_口,
像在宣布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笆裁??”聞婧第一個叫出聲,滿臉的不可思議。
我的心也沉了下去?!拔乙牟皇恰淌伞?,也不是‘回聲’。
”祁宴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一下,又一下,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拔乙銈儍杉遥?/p>
合作,給我一個全新的方案?!薄爸黝}是,‘糾纏’。”“一周后,我再來看結(jié)果。”說完,
他站起身,理了理西裝下擺,看都沒再看我們一眼,徑直走出了會議室。留下一屋子的人,
面面-覷?!凹m纏?”聞婧咬牙切齒地重復(fù)著這個詞,眼神像刀子一樣刮在我身上。“蘇織,
你可真是好手段。”我懶得理她,開始收拾我的電腦。手卻在抖。
“蘇姐……”小米想過來幫忙?!皠e碰我!”我厲聲喝道,聲音大得嚇了自己一跳。
整個會議室的人都看了過來。我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終于拔下U盤,
我頭也不回地走出會議室。電梯門剛打開,我就撞進(jìn)一堵堅硬的胸膛。那股熟悉的雪松味,
沒有了香水的污染,干凈得讓我一陣暈眩。是祁宴。他一個人,就站在電梯里,好像在等我。
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拉開距離?!捌羁傆惺??”電梯門緩緩關(guān)上,狹小的空間里,
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他……學(xué)會抽煙了?
這個念頭讓我心里一陣抽痛。“蘇織?!彼形业拿郑曇舻统?。“你非要這樣嗎?
”“哪樣?”我看著電梯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扯出一個嘲諷的笑,“是說我工作太敬業(yè),
還是說我……不該回來?”祁宴沉默了。電梯里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一輕一重,
交織在一起。叮。電梯到了。門一開,我立刻就要沖出去。手腕卻被他一把攥住。
他的手心滾燙,像烙鐵一樣,燙得我渾身一顫?!氨??!彼徽f了一個字?!笆裁矗?/p>
”“我手上的表?!彼粗?,一字一頓,“是你父親,送給我的。
”第三章我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他說什么?我爸……送給他的?這怎么可能!
我爸病重的時候,他祁宴在哪?他不過是我爸一個學(xué)生,一個家境貧寒,
靠我爸資助才能念完大學(xué)的窮小子。他憑什么?“你胡說!”我猛地甩開他的手,
像是被什么臟東西碰了一下。“祁總,這種攀關(guān)系的手段,太低級了?!蔽铱粗?,
眼睛里像淬了冰?!拔野忠呀?jīng)去世十年了,你現(xiàn)在拿一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舊表,
編這種故事,不覺得惡心嗎?”“還是說,你跟你那位未婚妻一樣,覺得我們蘇家,
還有什么利用價值?”祁宴的臉,一寸寸地冷下去。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
最后一點溫度也消失了。他看著我,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疤K織,
”他開口,聲音冷得能掉出冰渣,“在你心里,我就是這種人?”“不然呢?”我冷笑,
心口卻疼得像被撕裂?!半y道還是那個會在大雨天,背著發(fā)高燒的我,
跑幾公里去醫(yī)院的少年嗎?”“祁宴,我們都長大了。
”“別再拿過去那些可笑的事情來惡心我了?!蔽艺f完,轉(zhuǎn)身就走,不敢再看他一眼。
我怕再多看一秒,我所有的偽裝都會土崩瓦解。我走得很快,幾乎是落荒而逃。身后,
沒有傳來任何聲音。他沒有追上來。也是,他憑什么追上來?他現(xiàn)在是高高在上的祁總,
是聞婧的未婚夫。而我,蘇織,不過是他輝煌人生里,一個早就該被丟進(jìn)垃圾桶的,
微不足道的過去?;氐绞聞?wù)所,我把自己關(guān)在辦公室里。小米敲了好幾次門,
都被我吼了回去。我坐在黑暗里,腦子里亂成一團(tuán)。祁宴的話,那塊表,
他看我的眼神……像一團(tuán)解不開的亂麻,把我纏得快要窒息。不可能的。
我爸不可能把那塊表送給他。那塊表對我爸意義非凡,是他和我媽的定情信物。我媽去世后,
他幾乎表不離身。除非……除非我爸在臨終前,見過他。并且,托付了什么。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我死死掐滅。別自作多情了,蘇織。就算見過又怎么樣?十年了,
他祁宴身邊站著的人,是聞婧。這就夠了。這就說明了一切。我打開電腦,
屏幕的光照亮我蒼白的臉。我強(qiáng)迫自己把所有思緒都清空,
開始研究祁宴提出的那個主題——“糾纏”。狗屁的糾纏。我看著這兩個字,只覺得諷刺。
手機(jī)忽然響了,是聞婧打來的。我直接掛斷。她又打了過來。我再次掛斷。第三次,
她發(fā)來一條短信?!疤K織,別給臉不要臉。祁宴讓我們合作,你以為你能躲得掉?
明天上午十點,我公司會議室,不見到你,后果自負(fù)?!蔽铱粗绦?,冷笑一聲。
回了她一個字?!皾L?!钡谒恼碌诙?,我沒去聞婧的公司。
我直接去了“深空之眼”的項目現(xiàn)場。那是一塊位于城市新區(qū)的地皮,祁宴的公司買下來,
準(zhǔn)備建一座集AI研發(fā)、藝術(shù)展覽、公共空間于一體的未來主義建筑。野心很大,
難度也很大。這也是為什么,這個項目會成為業(yè)內(nèi)所有設(shè)計所爭搶的香餑餑。我戴著安全帽,
在工地上轉(zhuǎn)了一圈,熟悉現(xiàn)場環(huán)境。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構(gòu)思“糾纏”這個主題。
如果拋開我和祁宴的私人恩怨,單從建筑設(shè)計的角度來看,這個主題其實很有意思。
它可以是光與影的糾纏,是鋼筋混凝土與自然景觀的糾纏,
是公共空間與私密空間的糾纏……正當(dāng)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時,
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了不遠(yuǎn)處。車門打開,祁宴從車上下來。他今天沒穿西裝,
換了一身休閑的灰色運(yùn)動裝,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清雋。他好像沒看到我,
徑直和項目經(jīng)理交談起來。我下意識地想躲開。腳下卻像生了根,動彈不得。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步朝我這邊走過來?!疤K設(shè)計師,這么巧。”他先開了口,
語氣聽不出喜怒?!安磺??!蔽曳隽朔鲅坨R,“我是來工作的。祁總才是稀客?!薄笆菃幔?/p>
”他輕笑一聲,“聞總沒告訴你,我們今天約了在這里開會?”我心里一沉。聞婧那個女人,
故意沒通知我。想讓祁宴看到我“不合群”、“不專業(yè)”的一面。手段真夠低級的。
“可能聞總覺得,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浪費我的時間?!蔽颐娌桓纳鼗鼐础F钛缣袅颂裘?,
沒再說什么。他轉(zhuǎn)身對身后的項目經(jīng)理說:“先帶我們?nèi)タ纯碅區(qū),那里是整個建筑的心臟。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A區(qū)走去。我落在最后面,和祁宴隔著好幾個人的距離。
工地上坑坑洼洼,很不好走。我一腳踩空,身體猛地向前傾去?!靶⌒?!
”一只手臂及時地從后面攬住了我的腰,將我穩(wěn)穩(wěn)地扶住。又是那股熟悉的雪松味。
我渾身一僵,像被電擊了一樣?!爸x謝?!蔽覓觊_他的手,迅速拉開距離,
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心臟卻跳得快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他的手,好燙。燙得我腰間那塊皮膚,
仿佛要燒起來。接下來的會議,我全程神游。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都是剛才那個短暫的接觸。
“蘇設(shè)計師,你有什么想法?”祁宴的聲音忽然響起。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看著我。我剛剛……走神了。而且是在祁宴主持的會議上。我完了。
我看到聞婧嘴角幸災(zāi)樂禍的笑?!氨?,我……”我有些語無倫次。“沒關(guān)系。
”祁宴卻打斷了我,語氣平靜,“看來蘇設(shè)計師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糾纏’這個概念。
”“這樣吧,”他看向項目經(jīng)理,“把A區(qū)的獨立工作室,暫時借給蘇設(shè)計師用。
”“讓她在這里,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糾纏’。
”第五章我被“發(fā)配”到了工地上的獨立工作室。那是一個用集裝箱改造的臨時辦公室,
空間不大,但五臟俱全。最重要的是,它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對著整個項目工地的中心。
站在這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臺機(jī)器的運(yùn)作,每一塊鋼板的吊裝。
祁宴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美其名曰“感受糾纏”。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用這種方式,
逼我,也逼聞婧。我們兩個,誰先拿出讓他滿意的方案,誰就贏了。而輸家,
不僅會失去這個項目,更會顏面掃地。夠狠。不愧是祁宴。我深吸一口氣,拉開椅子坐下,
打開電腦。既然躲不掉,那就戰(zhàn)。我蘇織,十年前輸給了他。十年后,我不會再輸給任何人。
整整三天,我把自己鎖在那個集裝箱里。除了小米每天送飯過來,
我?guī)缀鯏嘟^了和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我把祁宴給的那個詞——“糾纏”,翻來覆去地想。
我畫了幾十張草圖,又全部推翻。不對,都不對。這些設(shè)計,都太流于表面,太刻意。
就像我和他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此萍m纏,實則……一碰就碎。第四天下午,我陷入了瓶頸,
煩躁地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落地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
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工地上的人都跑去避雨了,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這間小小的集裝箱,
和窗外灰蒙蒙的雨幕。我看著窗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大雨天。我發(fā)高燒,
燒得迷迷糊糊。我爸媽都不在家,家里只有我和來給我補(bǔ)課的祁宴。他才十六歲,
還是個清瘦的少年。他發(fā)現(xiàn)我情況不對,二話不說,背起我就往外沖。雨下得很大,
根本打不到車。他就那樣背著我,在雨里跑了好幾公里,一直跑到鎮(zhèn)上的醫(yī)院。
我的臉貼在他的背上,能感覺到他單薄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累的。
他的白襯衫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骨骼線條。我當(dāng)時燒得稀里糊涂,
卻固執(zhí)地想,這個背,好窄,但好溫暖。如果能這樣被他背一輩子,就好了。……“蘇姐?
蘇姐?”小米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回來。我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我胡亂地擦了擦臉。“怎么了?”“聞總……聞總來了,還帶了祁總。
”小米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們說……說我們的方案泄露了,聞總剛剛提交的方案,
和我們廢稿里的一版,幾乎一模一樣!”第六章我沖出辦公室的時候,聞婧正站在屋檐下,
一臉得意地看著我。祁宴站在她身邊,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大部分都傾向聞婧那邊。
雨水打濕了他的半邊肩膀,他卻毫不在意。他看著我,眼神復(fù)雜。“蘇織,
你還有什么話好說?”聞婧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澳愕姆桨福?/p>
為什么會和我的創(chuàng)意撞車?”“不是撞車?!蔽铱粗淅涞卣f,“是抄襲。”“抄襲?
”聞婧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蘇設(shè)計師,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我有人證物證,證明這個創(chuàng)意,是我先想出來的。”她說完,對身后揮了揮手。
一個年輕的男人走了出來,是我事務(wù)所之前離職的一個設(shè)計師。他叫李昂。我看著他,
瞬間明白了什么?!袄畎海阏f?!甭勬菏疽馑@畎翰桓铱次?,低著頭,聲音像蚊子一樣。
“是……是我在一次內(nèi)部會議上,聽到了聞總團(tuán)隊的創(chuàng)意闡述,我覺得很好,
就……就在我們自己的方案里借鑒了一下……”“蘇姐不知情,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呵。
真是好一出賊喊捉賊的戲碼。聞婧收買了我的人,偷了我的廢稿,反過來倒打一耙。
“聽到了嗎?蘇織?!甭勬盒Φ酶靡饬?,“是你的人,抄了我的創(chuàng)意?!薄鞍凑招幸?guī),
你的事務(wù)所,應(yīng)該立刻退出這個項目,并且公開道歉?!蔽覜]有理會她的叫囂,我的目光,
始終落在祁宴身上。從頭到尾,他一句話都沒說。他就那么安靜地站著,看著,
像一個局外人。雨越下越大,我的心,也一點點地沉入冰冷的谷底。“祁總,”我開口,
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飄忽,“您也這么認(rèn)為嗎?”祁宴終于動了。他收起傘,
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他和聞婧的身上。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
“蘇織,”他看著我的眼睛,緩緩開口,“我相信你。”我愣住了?!暗?,”他話鋒一轉(zhuǎn),
“商業(yè)競爭,不相信眼淚,只相信證據(jù)。”“現(xiàn)在所有的證據(jù),都對你不利。
”“我……”我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是啊,證據(jù)。我有什么證據(jù)?
廢稿被李昂偷走了,現(xiàn)在他說那是聞婧的創(chuàng)意。我百口莫辯?!八裕逼钛缈粗?,
眼神里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道歉吧。”“然后,退出。”第七章道歉?退出?
我看著祁宴,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他。我以為,他至少會給我一個解釋的機(jī)會。我以為,
他會像十年前那樣,毫不猶豫地站在我這邊。原來,都是我以為。十年,真的能改變一切。
他不再是那個會為我淋雨的少年。他現(xiàn)在,是聞婧的未婚夫,是一個只相信證據(jù),
不相信我的,冷酷的商人。心口那根刺,好像又往里扎深了一寸。疼得我快要無法呼吸。
“好?!蔽衣牭阶约赫f。聲音平靜得可怕?!拔业狼??!蔽肄D(zhuǎn)向聞婧,
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奥効?,對不起。是我御下不嚴(yán),給你造成了困擾?!薄拔倚?,
我的事務(wù)所,即刻起,退出‘深空之眼’項目。”說完,我不再看任何人,轉(zhuǎn)身走進(jìn)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間將我澆透,從頭到腳,一片冰涼。也好。至少能讓我清醒一點。
別再對他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蘇織,你和他,早就結(jié)束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我把自己扔進(jìn)浴缸,
用滾燙的熱水一遍遍地沖刷著冰冷的身體。皮膚被燙得通紅,我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手機(jī)在外面響個不停。有小米的,有同行的,還有……陌生的號碼。我一個都沒接。
我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像一只受傷的野獸,躲在自己的洞穴里,舔舐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忽然響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執(zhí)著而急促。我不想理會。
但門鈴聲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來越響。我煩躁地從浴缸里爬起來,胡亂地裹上一條浴巾,
走過去打開門?!罢l??!有完沒……”我的聲音,在看到門外那個人時,戛然而止。是祁宴。
他渾身濕透,黑色的發(fā)絲貼在額前,水珠順著他俊朗的臉頰滑落,滴在他深色的襯衫上,
暈開一片更深的顏色。他看起來有些狼狽,眼神卻亮得驚人。他就那么站在門口,
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你來干什么?”我靠在門框上,聲音沙啞,“來看我笑話?”“蘇織,
”他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異的緊張,“開個價吧?!薄笆裁矗俊蔽覜]聽懂。
“你的事務(wù)所?!彼粗遥蛔忠活D,“我買了?!钡诎苏挛乙詾槲页霈F(xiàn)了幻聽。
“你說什么?”“我說,我要買下你的事務(wù)所?!逼钛缰貜?fù)了一遍,語氣不容置疑?!叭缓螅?/p>
以我的名義,繼續(xù)參加‘深空之眼’的項目?!蔽铱粗?,像是看著一個瘋子?!捌羁?,
你是不是燒糊涂了?”我嘲諷地勾起嘴角,“你忘了?我剛剛才被你親手踢出局。
”“現(xiàn)在又想讓我回去?你當(dāng)我是什么?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嗎?”“蘇織,
這不是在跟你商量?!逼钛绲难凵癯亮讼聛?,“我是在通知你。
”“你……”我氣得渾身發(fā)抖。這個男人,憑什么!憑什么他一句話,就能決定我的去留,
決定我事業(yè)的生死?“你做夢!”我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拔业氖聞?wù)所,
就算倒閉,也不會賣給你這種人!”說完,我“砰”的一聲就要關(guān)上門。
門卻被他一只手死死抵住。他的力氣很大,我根本推不動?!疤K織,你冷靜點。
”他的聲音里透著一絲無奈?!拔液芾潇o?!蔽业芍?,“倒是祁總你,
大半夜跑到我一個單身女人的家里,拉拉扯扯,就不怕你那位聞婧小姐知道了,跟你鬧嗎?
”提到聞婧,祁宴的眼神暗了暗。他松開手,后退了一步。“明天上午,我的律師會聯(lián)系你。
”“你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闭f完,他轉(zhuǎn)身就走,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我靠著門,
身體緩緩滑落。眼淚,終于不爭氣地掉了下來。為什么……祁宴,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一邊把我推開,一邊又用這種強(qiáng)勢的方式把我拉回來。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
一個可以被你隨意擺布的玩偶嗎?第二天,我果然接到了祁宴律師的電話。對方開出的價格,
高得離譜。足以讓我的事務(wù)所,從一個瀕臨倒閉的小作坊,一躍成為業(yè)內(nèi)炙手可熱的新貴。
我看著那串?dāng)?shù)字,只覺得諷刺。他以為,用錢就能彌補(bǔ)一切嗎?他以為,
用錢就能買回我失去的尊嚴(yán)嗎?我拿起電話,準(zhǔn)備拒絕。手指劃過屏幕的那一刻,
我卻猶豫了。事務(wù)所里,還有幾十個員工。他們跟著我,沒日沒夜地加班,
不是為了最后落得一個被行業(yè)封殺的下場。我不能這么自私。我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合同發(fā)到我郵箱?!薄拔液??!钡诰耪挛页闪似钛绲膯T工。這個認(rèn)知讓我覺得荒謬又可笑。
我的事務(wù)所被他的公司全資收購,名義上,我還是負(fù)責(zé)人,但實際上,我的一切決策,
都需要向他匯報。包括“深空之眼”項目的新方案。我?guī)е∶祝?/p>
搬進(jìn)了祁宴公司給我安排的辦公室。就在他辦公室的隔壁。隔著一面巨大的玻璃墻。
我一抬頭,就能看到他。他也一樣。這種感覺,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我把自己埋在工作里,試圖用忙碌來麻痹自己。我開始重新構(gòu)思“糾纏”這個主題。這一次,
我不再去想我和他之間的那些破事。我只想做一個純粹的設(shè)計。一個能讓他,讓所有人,
都無話可說的設(shè)計。一周的時間,很快過去。到了再次提交方案的日子。這一次,
會議室里只有我和祁宴兩個人。聞婧沒有來。我聽說,那天在工地淋了雨,她就病倒了,
一直在家休息。真是報應(yīng)。我打開PPT,開始講解我的新方案?!拔疫@次的主題,
依然是‘糾纏’?!薄暗依斫獾募m纏,不是拉扯,不是束縛?!薄岸且环N,
無法割裂的聯(lián)結(jié)?!蔽艺{(diào)出兩張并列的渲染圖?!敖ㄖ腁座和B座,
就像兩個獨立的生命體,它們有各自的形態(tài),各自的功能,各自的光源。
”“但在地下的最深處,它們的根基,是盤根錯節(jié),緊密地連接在一起的?!薄皬牡孛嫔峡?,
它們是分離的。但在看不見的地方,它們是一體的。”“這種糾纏,不是表面的,
而是刻在骨子里的?!薄八划a(chǎn)生拉扯,只產(chǎn)生支撐?!薄耙环降拇嬖?,
是另一方能夠屹立不倒的前提?!蔽艺f完,看向祁宴。他一直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我。
他看著屏幕上的設(shè)計圖,眼神專注而深邃。良久,他開口?!昂芎谩!彼f。
“這是我想要的‘糾纏’?!蔽倚睦锬菈K懸了許久的石頭,終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