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山洞,柳青幾乎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才沒直接栽倒在地。洞內(nèi)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但至少隔絕了那要命的風(fēng)雪呼嘯。黑暗瞬間吞噬了他們,只有洞口透進(jìn)一點(diǎn)慘淡的雪光。
柳青摸索著,小心翼翼地將懷中冰冷僵硬的白狐放在一處相對干燥、避風(fēng)的角落。白狐(雪影)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發(fā)出細(xì)弱的嗚咽,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而驚恐的光。
“別怕…我們安全了…” 柳青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地安撫。他不敢停歇,當(dāng)務(wù)之急是生火!沒有火,他和雪影都熬不過這寒夜。
他摸索著洞壁,憑著記憶和觸感,在洞口附近找到一些之前避雨時殘留的、還算干燥的枯枝敗葉。又摸索著從丟棄在洞口的柴捆里(他并未完全丟棄,而是拖到了洞口附近)抽出幾根相對干燥的細(xì)柴。接著,他顫抖著從懷里掏出火折子——這是他出門必備的救命之物,此刻顯得無比珍貴。
“嚓…嚓嚓…” 凍僵的手指笨拙地摩擦著火石,火星在黑暗中零星濺起,卻難以點(diǎn)燃潮濕的引火物。一次,兩次…柳青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絕望感開始蔓延。他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著顫抖的手,將火絨湊得更近。
終于,一縷微弱的、帶著嗆人煙氣的火苗,在枯葉中掙扎著亮起!
柳青如獲至寶,立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護(hù)著這微弱的生命,輕輕吹氣,添上更細(xì)的枯枝?;鹈缲澙返靥蝮轮稍锏睦w維,漸漸壯大,發(fā)出噼啪的輕響,橘紅色的光芒終于驅(qū)散了洞內(nèi)濃重的黑暗,也帶來了一絲久違的、令人幾乎落淚的暖意。
火光跳躍著,映亮了柳青凍得青紫的臉龐和滿是疲憊的雙眼,也映亮了蜷縮在角落的雪影。
柳青立刻挪到雪影身邊。借著火光,他再次檢查了它后腿的傷口。自己撕下的里襯布條已經(jīng)被血浸透了大半,但似乎確實(shí)減緩了出血的速度。他松了口氣,又撕下自己棉袍另一片相對干燥的里襯,小心地替換掉那濕冷的血布,重新包扎好。動作依舊笨拙,卻帶著十二萬分的專注和輕柔。
“餓了吧?可惜…餅子沒有了…” 柳青看著雪影,眼中滿是歉意。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腹中饑餓的絞痛感此刻才清晰地傳來。他環(huán)顧四周,山洞里空空如也。
他只能將雪影往火堆邊挪得更近一些,確保它能感受到火焰的溫暖。然后,他脫下自己那件早已濕透、冰冷刺骨的破爛外袍,用力擰干,攤開在火堆旁的石塊上烘烤。身上只剩下同樣濕冷的單衣,寒意瞬間將他包裹,他忍不住劇烈地哆嗦起來,牙齒咯咯作響。
但他沒有靠近火堆取暖,而是蜷縮著身體,坐在雪影和火堆之間,用自己的身體為它擋住洞口可能灌入的冷風(fēng),也擋住了過于灼熱的火焰。他伸出手,猶豫了一下,然后極其輕柔地、用掌心最溫暖的部分,覆在雪影冰冷顫抖的脊背上,緩緩地、一下下地?fù)崦粗酆脱┝5钠っ?/p>
“睡吧…暖和了…就不疼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疲憊,帶著一種催眠般的安撫力量,在寂靜的山洞里輕輕回蕩,與火堆的噼啪聲交織在一起。
雪影起初在他手掌觸碰的瞬間,身體猛地一僵,琥珀色的眸子警惕地看向他。但預(yù)想中的傷害并未到來,只有那掌心傳來的、雖然微弱卻持續(xù)不斷的暖意,透過皮毛,一點(diǎn)點(diǎn)滲入它冰冷僵硬的身體。那笨拙卻充滿善意的撫摸,帶著一種奇異的節(jié)奏,竟真的緩解了傷口那尖銳的疼痛,帶來一種模糊的舒適感。
它看著眼前這個人類?;鸸庠谒迨莸膫?cè)臉上跳躍,映出他緊蹙的眉頭、凍裂的嘴唇和眼底深重的疲憊與擔(dān)憂。他明明自己凍得發(fā)抖,卻把最靠近火堆的位置讓給了它;他明明餓得前胸貼后背,卻把僅有的食物都喂給了它;他撕開自己的衣服為它包扎,用身體為它擋風(fēng)…這一切,都清晰地映在雪影那雙充滿靈性的眸子里。
心湖微瀾。
一種極其陌生、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在雪影瀕臨凍結(jié)的心湖深處,悄然漾開一絲漣漪。那不再是純粹的恐懼和絕望,而是混雜著困惑、茫然,以及一絲…連它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微弱的暖流。這個人類,和它認(rèn)知中那些貪婪、殘忍的獵人,完全不同。
他身上的氣息,混合著汗味、血腥味、柴火煙味,還有…一種干凈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清冽。這氣息并不好聞,卻奇異地讓它緊繃的神經(jīng)一點(diǎn)點(diǎn)放松下來。
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雪影的意識開始模糊。傷口的疼痛在暖意和那輕柔的撫摸下似乎變得遙遠(yuǎn)。它小小的腦袋不由自主地、極其輕微地,往柳青那只溫暖的手掌方向蹭了蹭,仿佛在尋求更多的暖源。然后,它終于支撐不住,在那令人安心的撫摸和溫暖的火光中,沉沉地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綿長而平穩(wěn)。
感受到掌下小生命的放松和依賴,柳青緊繃的心弦終于松了一絲。看著雪影安然入睡的模樣,一股巨大的疲憊感瞬間將他淹沒。眼皮重如千斤,身體冷得麻木,饑餓感也仿佛被凍僵了。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歪,靠著冰冷的洞壁,也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山洞里,只剩下火堆燃燒的噼啪聲,和一人一狐均勻而微弱的呼吸聲。洞外,風(fēng)雪依舊在天地間肆虐咆哮,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凍結(jié)。但在這小小的山洞里,在跳躍的火焰旁,兩個截然不同的生命,在絕境中相互依偎,用彼此的體溫和微弱的善意,共同對抗著這漫漫長夜的酷寒。
柳青的手,即使在睡夢中,也依舊無意識地、輕輕地搭在雪影溫?zé)岬纳眢w上。而雪影,在無意識的睡夢中,身體也微微蜷縮,更貼近了那唯一的熱源。
這一夜,風(fēng)雪是囚籠,山洞是孤島。而在這孤島之上,一種超越物種的、微妙的羈絆,在無聲的溫暖中,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