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典禮上，蘇晚當眾把香檳潑在我臉上：“你這輩子都買不起我喜歡的包?！?十年后，
我親手將她捧成身價千萬的畫家。>她的每一幅“作品”都出自我的槍手，
每一個贊譽都是我花錢買的通稿。>拍賣會上，當她的畫作拍出天價時，
我當眾揭穿所有謊言。>聚光燈下她崩潰尖叫，而我微笑著遞過精神病院預約單。>“現(xiàn)在，
你連蠟筆都買不起了?！?--破碎聲撕裂了畢業(yè)典禮的喧鬧。香檳塔的根基突然動搖，
精巧堆疊的玻璃杯如同多米諾骨牌般傾頹、碎裂。金黃色的液體裹挾著無數(shù)晶瑩的碎片，
瀑布般瀉落在大理石地磚上，濺起一片帶著酒香的冰冷水花。
原本圍在塔邊談笑風生的同學驚叫著跳開，高跟鞋踩在濕滑的玻璃渣上，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靵y的中心，短暫地清出一小片空地。蘇晚就站在那里。
她今天美得驚心動魄。酒紅色的絲絨小禮服完美勾勒出她青春的曲線，裙擺只及膝蓋上方，
露出的腿修長筆直。精心卷過的發(fā)絲垂落肩頭，臉上妝容精致，帶著一種睥睨全場的倨傲。
她手里還捏著那個剛剛用來推倒香檳塔的空酒杯，杯口殘留著一點泡沫。
高跟鞋的細跟踩在狼藉的玻璃碎片和酒液上，發(fā)出清脆又危險的聲響，一步一步，
徑直朝我走來。人群下意識地分開一條路，所有的目光，驚愕的、好奇的、幸災樂禍的，
都聚焦在她身上，也聚焦在我——林哲的身上。空氣凝固了，
只剩下香檳滴落的聲音和她鞋跟叩擊地面的脆響。她在我面前站定，
距離近得我能聞到她身上混合了香水與香檳的、過分甜膩的氣息。
那雙畫著精致眼線的漂亮眼睛，
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我洗得發(fā)白的襯衫袖口和領口那點磨出的毛邊，
里面盛滿了露骨的鄙夷，像在評估一件劣等的地攤貨。“林哲，”她的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穿透了殘余的嘈雜，帶著冰碴般的尖銳，“知道我今天為什么來嗎？
”我喉結滾動了一下，想說什么，喉嚨卻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畢業(yè)照上那個羞澀微笑的女孩，
和眼前這個踩著玻璃渣、眼神如刀的蘇晚，身影在我腦中劇烈地重疊又分離，
撕扯出尖銳的痛楚。我曾以為我們共享著某種隱秘的、超越物質(zhì)的聯(lián)結，
此刻卻像一個被戳破的肥皂泡，只留下冰冷的濕意。她嘴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
手腕猛地一揚。冰涼的液體猝不及防地兜頭澆下，帶著氣泡破裂的輕微嘶聲。
黏膩的香檳順著我的頭發(fā)、額頭、眉毛，肆無忌憚地往下淌，流進眼睛，刺得生疼，
模糊了視線。甜膩的酒氣猛地鉆進鼻腔，幾乎令人窒息。幾片細小的玻璃渣混在酒液里，
劃過我的臉頰，留下細微的刺痛。襯衫前襟瞬間濕透，冰冷地貼在皮膚上?！芭?！
”空酒杯被她隨手扔在我腳邊的玻璃渣堆里，發(fā)出一聲悶響。
周圍響起壓抑的抽氣聲和幾聲低低的驚呼。蘇晚的聲音拔高了，
清晰地、一字一頓地砸在死寂的空氣里，砸在我被香檳糊住的臉上：“讓你看清楚你自己！
林哲，看看你這身破爛！”她涂著鮮艷指甲油的手指，幾乎戳到我的鼻尖，“畢業(yè)了，
又怎樣？就憑你？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買不起我喜歡的包！
連一個包帶都買不起！懂嗎？廢物！”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耳膜，
穿透皮肉，直抵心臟最深處。冰冷的羞辱感瞬間淹沒了香檳帶來的涼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又在下一秒轟然沖上頭頂，在耳中嗡嗡作響。
我能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我狼狽不堪的身上，灼燒著皮膚。臉頰滾燙，
不是因為酒精，而是因為那無處遁形的、被當眾扒光的羞恥和憤怒，
像巖漿一樣在胸腔里翻滾、咆哮，幾乎要沖破喉嚨。她輕蔑地哼了一聲，像丟開一件垃圾，
再沒看我一眼，轉身，高跟鞋踩著那片她制造的狼藉，如同驕傲的女王巡視她的戰(zhàn)場，
在一片詭異的靜默中，
徑直走向不遠處那個倚著豪車、一身名牌、正朝她張開雙臂的富二代男友。她投入那個懷抱，
兩人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揚長而去。引擎的轟鳴聲遠去，留下一地狼藉，一地寂靜，
和一屋子尚未散盡的、甜膩到發(fā)苦的香檳氣味。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香檳順著發(fā)梢滴落，
落在腳下的玻璃碎片上，發(fā)出“嗒”的一聲輕響。那聲音在我腦中無限放大，如同喪鐘。
世界在我被酒水模糊的視線里扭曲、變形。蘇晚那淬毒的話語，
混雜著香檳的甜膩與玻璃的冰冷碎片，深深嵌入骨髓。一個念頭，
最初如幽暗沼澤里悄然浮起的氣泡，帶著令人心悸的冰冷與粘稠，
緩慢而固執(zhí)地膨脹、成形——它不再是模糊的憤怒，
而是凝結成一種異常清晰的、沉甸甸的實體，帶著金屬的寒意和刀鋒的銳利。買不起她的包？
好。那我就買下她的整個人生。用最昂貴的金線，
編織一張她無法掙脫的、名為“捧殺”的網(wǎng)。讓她站上云端，讓她習慣云端的風光，然后，
再親手抽掉她腳下的每一寸基石。十年。足夠讓一粒種子長成參天大樹，
也足夠讓一個計劃在黑暗中生根發(fā)芽，蔓生出精心設計的毒藤。
城市的霓虹在車窗外流淌成彩色的河，映在我沒什么表情的臉上。
車內(nèi)皮革和香氛的氣息干凈而冰冷。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助理發(fā)來的加密郵件。點開，
幾張照片清晰呈現(xiàn)：一個女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廉價圍裙，正在一家不起眼的奶茶店里忙碌。
她低著頭，熟練地封杯、搖晃，動作帶著一種被生活磨礪出的麻木利落。燈光有些昏暗，
照著她眼底淡淡的青黑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疲憊。昔日的張揚跋扈，
被生活的塵埃覆蓋得幾乎看不見了。只有偶爾抬頭應付顧客時，
那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對當下處境的隱忍與不甘，才泄露出些許過往的影子。蘇晚。
郵件正文簡短：“目標狀態(tài)穩(wěn)定，無異常接觸。奶茶店‘蜜語時光’，城西大學城分店。
”我關掉屏幕，將手機隨意丟在旁邊的真皮座椅上。目光投向窗外急速倒退的街景，
十年光陰仿佛也在眼前加速倒流，最終定格在那片狼藉的香檳酒液和刺耳的嘲笑上。
車窗映出我的臉，平靜得近乎冷酷?！叭ァ壅Z時光’，”我對司機說，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城西大學城店。”車子無聲地匯入夜晚的車流。大學城特有的喧囂隔著車窗隱隱傳來。
奶茶店的門面不大，暖色調(diào)的燈光在周圍林立的快餐店招牌下顯得有些黯淡。
透過大幅落地玻璃窗，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我沒有下車，
只是讓司機將車停在對面街角的陰影里。熄了火，像一個耐心的獵人，安靜地蟄伏在暗處，
觀察著目標。店里客人不少，多是年輕的學生。蘇晚穿梭在操作臺和點單臺之間，動作麻利，
臉上掛著職業(yè)化的微笑，但那笑容深處是空洞的。
她端著幾杯做好的奶茶走向靠窗的一桌客人時，目光無意間掃過窗外。
隔著一條街的距離和深色的車窗膜，她不可能看清車內(nèi)的我。然而，就在那一瞬間，
她的腳步似乎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臉上那層職業(yè)化的笑容也僵了半秒，
眼神里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混雜著困惑和莫名不安的情緒，
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寒意刺了一下。她很快掩飾過去，繼續(xù)招呼客人。我靠在椅背上，
指尖在膝蓋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十年，足夠磨平許多棱角，但有些東西，
如同潛伏在骨血深處的印記，總會在某些時刻悄然顯露。她的直覺，或者說，
對某種危險的殘余感知，似乎并未完全泯滅。有意思。這微小的、本能的反應，
像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在我心底漾開一圈冰冷的漣漪。憤怒早已沉淀，
發(fā)酵成一種更為幽深、更為耐心的東西?？粗簧畲蚰サ么植诘闹腹?jié)，
看著她眼底強撐的倔強，一種近乎殘酷的滿足感緩慢滋生。這只是開始。
我要親手將她從這灘泥濘里撈出來，用黃金打造的網(wǎng)?！白甙伞！蔽沂栈啬抗?，對司機吩咐。
車子無聲地滑入夜色。第一步，需要一個完美的引路人。幾天后，
城中最負盛名的“云境”畫廊。一場私人藝術鑒賞酒會正在舉行。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的香檳、雪茄和松節(jié)油混合的獨特氣味。衣著光鮮的男女低聲交談，
背景是風格各異的畫作，在精心設計的射燈下散發(fā)著金錢與品位的氣息。
我端著一杯幾乎沒動的香檳，站在一幅色調(diào)陰郁的抽象畫前，目光卻穿過人群，
精準地鎖定了目標——宋硯。他穿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裝，沒有打領帶，
襯衫領口隨意地敞著，幾縷精心打理過的額發(fā)垂落，正微微傾身，
對身邊一位珠光寶氣的女士講解著什么，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極具蠱惑力的微笑。
作為近年聲名鵲起的藝術推手，他眼光毒辣，手腕靈活，尤其擅長包裝和炒作。更重要的是，
他深諳這個圈子的游戲規(guī)則——金錢是唯一的顏料，話題是永恒的畫筆。我走過去，
恰到好處地在他結束講解、那位女士滿意離開的間隙?！八蜗壬??！蔽疑斐鍪郑曇羝椒€(wěn)。
宋硯轉過身，看到我，那雙精明的眼睛里瞬間掠過一絲驚訝，隨即被職業(yè)化的熱情覆蓋。
“林總！真是稀客！沒想到您也對當代藝術感興趣？”他用力握住我的手，姿態(tài)放得很低。
他知道“林哲”這個名字背后代表的資本力量?！芭d趣可以培養(yǎng)?！蔽业恍?，收回手，
目光重新落回那幅抽象畫上，“尤其當資本愿意為之注入活力的時候。
”宋硯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帶著心照不宣的意味。“林總高見。藝術需要土壤，更需要園丁。
”他湊近一步，聲音壓低，帶著試探，“不知林總……最近是否發(fā)現(xiàn)了值得培育的‘種子’？
”“種子談不上?！蔽一瘟嘶伪械南銠墸瑲馀轃o聲地升騰、破裂，
“倒是在一個不太起眼的角落，看到點……野生的生命力。有點意思，可惜被埋沒了。
”我頓了頓，目光轉向他，眼神銳利，“宋先生是頂尖的園丁，應該明白，
把野草修剪成令人驚艷的盆景，再配上合適的花盆和故事，價值會截然不同。
”宋硯眼神一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芭?？林總發(fā)現(xiàn)了璞玉？不知在何處？
”“大學城，一家奶茶店?！蔽彝鲁龅攸c，觀察著他的反應。果然，
一絲錯愕和疑慮飛快地掠過宋硯的臉。他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地方。但他很快調(diào)整過來，
笑容重新變得無懈可擊：“大隱隱于市？有意思。林總看中的人，想必有過人之處。
”“過人之處？”我扯了扯嘴角，語氣帶著一絲玩味的冷意，“或許吧。她叫蘇晚。
我需要你在最短時間內(nèi)，讓她成為這個圈子里最耀眼的名字。錢，不是問題。我要的，
是‘現(xiàn)象級’。”我將一張只有名字和奶茶店地址的卡片遞給他。宋硯接過卡片，
指腹在粗糙的紙面上摩挲了一下，眼中最后一絲疑慮被巨大的利益驅動徹底壓了下去。
他挺直背脊，眼中閃爍著獵手鎖定目標時的興奮光芒：“林總放心。包裝和故事，
是我的專長。只要您提供足夠的……‘養(yǎng)料’，我保證，三個月內(nèi)，讓這位蘇晚小姐的名字，
響徹藝術圈?！彼e起酒杯，“合作愉快？”“合作愉快?！蔽业木票c他輕輕一碰，
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掩蓋了所有暗流涌動的算計。宋硯的動作迅疾如風。幾天后，
一個看似尋常的下午，“蜜語時光”奶茶店迎來了一位極其不尋常的客人。
蘇晚正埋頭擦拭著操作臺，額角沁著細汗。門口的風鈴清脆作響，
她習慣性地揚起職業(yè)微笑：“歡迎光臨，請問……”聲音在看到來人時戛然而止。
宋硯站在門口，逆著光，昂貴的西裝與店內(nèi)廉價的裝修格格不入。
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極具感染力的微笑，目光溫和地掃視著小小的店面，
最后落在蘇晚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和一絲……發(fā)現(xiàn)珍寶的驚嘆。
他身后還跟著一個背著專業(yè)相機的助理?！按驍_了，”宋硯開口，聲音低沉悅耳，
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真誠，“我是宋硯，‘云境’畫廊的藝術總監(jiān)。
我們正在做一個關于‘城市煙火氣中的原生藝術力量’的專題策劃。
”他無視蘇晚和店里其他員工錯愕的目光，徑直走到她面前，
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沾著奶漬的圍裙和因勞作而略顯粗糙的手指，“這位女士，
您身上……有種非常獨特的氣質(zhì)。您平時……有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嗎？比如繪畫？
”蘇晚完全懵了，像被突如其來的聚光燈晃花了眼，
下意識地把沾著奶漬的手往圍裙后面藏了藏，臉上是純粹的茫然和難以置信：“畫……畫畫？
我？沒有……我只是……”“不，你有！”宋硯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的、她閑暇時隨手涂鴉的幾張用來裝飾的簡陋便利貼——上面不過是些歪歪扭扭的小花小草，
甚至還有奶茶店的LOGO草稿。“看！這種筆觸！
這種未經(jīng)雕琢的、充滿原始生命力的線條！”他神情激動，仿佛發(fā)現(xiàn)了蒙塵的梵高，
“這種對色彩本能的大膽運用！還有這構圖里蘊含的無意識張力！這就是我們要找的！
城市褶皺里野蠻生長的藝術靈魂！”他示意助理拍照。
閃光燈對著那幾張可憐的便利貼一陣閃爍。蘇晚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一半是窘迫，
一半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荒謬的贊譽沖擊得不知所措。她張了張嘴，
想解釋那真的只是隨手亂畫的，卻被宋硯強大的氣場和一連串她聽不懂的專業(yè)術語堵了回去。
“別緊張，親愛的，”宋硯的語氣放得更加柔和，帶著蠱惑，“天賦往往被擁有者自己忽略。
相信我，我見過無數(shù)的‘藝術家’，你的直覺和這種……粗糙中的生命力，非常非常特別。
”他掏出一張設計簡約卻質(zhì)感極佳的名片，輕輕放在她油膩的操作臺上，“我叫宋硯。
‘云境’畫廊。我們正在尋找像你這樣未被發(fā)掘的‘素人藝術家’。如果你愿意，
我想邀請你參加我們一個非常重要的藝術扶持項目。一個改變你人生的機會，就在眼前。
”名片上燙金的字體在奶茶店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和不真實。
蘇晚低頭看著那張名片，又看看宋硯真誠（至少看起來無比真誠）的眼睛，
再看看墻上那幾張被閃光燈照得發(fā)亮的、幼稚的涂鴉便利貼，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被巨大餡餅砸中的眩暈感，讓她徹底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她只能呆呆地站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改變?nèi)松?？這四個字，
像魔咒一樣，在她被香檳羞辱、被現(xiàn)實磋磨了十年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塊巨石。
宋硯沒有再多說，只是留下一個充滿鼓勵和期待的眼神，帶著助理翩然離去，
留下滿店的竊竊私語和呆若木雞的蘇晚。風鈴再次輕響，店里死寂了一瞬，
隨即爆發(fā)出壓抑不住的議論。同事們圍上來，七嘴八舌。“我的天！蘇晚！‘云境’畫廊??！
那可是頂級的！”“宋硯！我在藝術雜志上見過他！捧紅了好多人！”“他說你是藝術家？
真的假的？你什么時候會畫畫了？”“那幾張便利貼？天吶！蘇晚你要發(fā)達了！
”蘇晚置若罔聞。她顫抖著拿起那張名片，光滑的紙面像帶著電流，燙著她的指尖。
她反復看著上面的名字和頭銜，又猛地抬頭去看墻上那幾張涂鴉，眼神劇烈地閃爍著，
充滿了迷茫、震驚、狂喜，還有一絲深埋在骨子里的、對脫離眼下泥淖的極度渴望。
改變?nèi)松o緊攥住了那張名片，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十年沉淪的晦暗底色上，
陡然被投下了一道來自“藝術天堂”的、刺眼得令人暈眩的強光。盡管那光源的盡頭，
是無盡的深淵。宋硯的造神機器以驚人的效率全速運轉。第一步是徹底的“凈化”與重塑。
蘇晚被迅速從彌漫著奶精和糖漿氣味的“蜜語時光”抽離出來。
宋硯親自為她安排了一處位于城中最昂貴藝術區(qū)邊緣的頂層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天際線，室內(nèi)是清一色的高級灰和原木色調(diào)，空曠、冷峻，
像一間精心布置的展廳，每一件家具、每一個擺件都透著“設計感”和“藝術氣息”，
冰冷得不近人情。幾個面無表情、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形象顧問圍著蘇晚，
如同對待一件需要精雕細琢的原材料。她們挑剔地審視著她被廉價洗滌劑侵蝕的雙手，
被陽光曬得有些粗糙的皮膚，以及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硬的舊T恤。
專業(yè)的剪刀毫不猶豫地剪掉她留了多年的、略顯毛糙的長發(fā)，動作利落得近乎冷酷。
染發(fā)劑的刺鼻氣味彌漫開來，最終定型為一種富有“藝術感”的、略顯凌亂的深亞麻色短發(fā)。
衣帽間里掛滿了當季最新款的成衣，剪裁獨特，面料昂貴，但色調(diào)無一例外是黑白灰駝，
透著疏離的“高級感”。蘇晚像個提線木偶，被擺弄著試穿，那些衣服裹在身上，
料子細膩冰涼，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和歸屬感。“記住，”首席形象顧問的聲音平板無波，
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從今天起，你是蘇晚，被生活暫時掩埋的天才藝術家。
你的眼神要疏離，看人時要帶著一點不諳世事的迷茫和審視，仿佛能洞穿表象。動作要慢，
要有一點不經(jīng)意的慵懶感，那是思考者的節(jié)奏。少說話，尤其不要談論具體的技巧或流派，
當別人問起你的創(chuàng)作，就說‘感覺’、‘情緒’、‘生命本能的涌動’。
”她遞給蘇晚一副設計極其簡約、鏡片巨大的平光眼鏡，“戴上它。
它能增加神秘感和知性氣質(zhì)?！碧K晚茫然地戴上眼鏡，
看著鏡子里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利落的短發(fā)，冷淡的妝容，
一身價值不菲卻毫無煙火氣的行頭，巨大的眼鏡遮住了她眼底殘留的惶惑。
鏡中人透著一股被強行打磨出來的、脆弱的“藝術感”。她嘗試著按照顧問的指示，
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放空，試圖營造那種“疏離的審視感”。然而鏡中的自己，
更像一個穿著大人衣服、努力模仿大人神態(tài)的迷路孩子，只有那份被強行壓下的不安，
從細微的肢體僵硬中泄露出來。第二步，是“創(chuàng)作”的開始。
公寓里最大的房間被改造成了畫室。巨大的落地窗提供了充足的光線，
空氣中彌漫著嶄新的松節(jié)油和高級丙烯顏料的氣味。
畫架、畫布、各種型號的畫筆、成堆的進口顏料……一應俱全，嶄新得發(fā)亮，
昂貴得像一場夢。只是這畫室，空曠得有些瘆人。
宋硯帶來了一個沉默寡言、戴著鴨舌帽的年輕人，介紹說是他的助手小楊，
負責“協(xié)助”蘇晚處理一些畫室的“基礎事務”和“材料準備”?！疤K晚，
”宋硯環(huán)視著這間光鮮亮麗卻毫無生氣的畫室，語氣溫和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這里就是你夢想起航的地方。你需要沉淀，需要找回你內(nèi)心最本真的藝術沖動。
不要被技巧束縛，不要被流派限制。拿起畫筆，聽從你內(nèi)心的聲音，把你感受到的生命力，
最原始、最沖動地潑灑到畫布上！記住，你是獨一無二的！”他遞給她一支全新的畫筆。
蘇晚接過畫筆，沉甸甸的。她站在巨大的空白畫布前，手足無措。內(nèi)心的聲音？生命力？
她看著窗外冰冷的鋼鐵森林，
又低頭看看自己修剪得圓潤、涂著裸色甲油的指尖——它們曾經(jīng)沾滿奶茶的糖漬，
如今卻干凈得像從未勞作過。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茫然攫住了她。她該畫什么？怎么畫？
那些所謂的“便利貼天賦”，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我需要想想……”她聲音干澀。
“當然，”宋硯理解地點頭，“靈感需要醞釀。不急。”他看了一眼小楊。小楊微微頷首，
像個無聲的影子，退到畫室角落開始整理顏料。宋硯離開后，畫室陷入一片死寂。
蘇晚拿著畫筆，對著那片刺眼的空白，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窗外的陽光從熾烈到昏黃，
畫布上依舊空空如也。顏料在調(diào)色板上干結。內(nèi)心的聲音？
只有一片嘈雜的空白和越來越尖銳的自我懷疑。深夜，公寓里一片死寂。
蘇晚在巨大的床上輾轉難眠，白天面對空白畫布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
她赤著腳，無聲地走到畫室門口，想再試試。門虛掩著，里面透出微弱的光。她屏住呼吸，
從門縫里看去。小楊正背對著門，站在她的畫架前！畫布上不再是空白，
已經(jīng)被鋪上了一層狂野、混沌、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深色底調(diào)！他動作迅捷而精準，
手中的畫筆蘸著濃稠的顏料，以一種近乎暴烈的姿態(tài)在畫布上涂抹、刮擦、堆積。
色彩在碰撞、撕裂、融合，充滿了一種原始而痛苦的力量感。
那根本不是“助手”在整理材料！蘇晚瞬間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驚叫出聲。
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她猛地退后，背脊撞在冰冷的墻壁上，
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腔。
宋硯白天的話在耳邊回響：“……內(nèi)心的聲音……原始的生命力……”原來如此。
所謂的“本真藝術”，所謂的“聽從內(nèi)心”，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她只是一個被推到臺前的、光鮮亮麗的傀儡！那支沉甸甸的畫筆，從未真正屬于她。
憤怒和巨大的屈辱感瞬間涌上，幾乎讓她窒息。她轉身沖回臥室，撲到床上，
用被子死死蒙住頭，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淚水洶涌而出，是憤怒的，也是絕望的。
她以為自己抓住了改變命運的稻草，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沉入了一個更華麗、更虛偽的陷阱。
不知過了多久，淚水流干了，只剩下冰冷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空洞。
窗外的城市燈光冷漠地閃爍著。她掀開被子，赤腳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看著腳下渺小的、川流不息的車燈。鏡子里映出她蒼白、帶著淚痕的臉，
還有那身昂貴的、如同戲服的睡衣。改變?nèi)松?？她扯了扯嘴角?/p>
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的笑。眼神里那點殘存的、屬于奶茶店蘇晚的倔強和不甘，
在認清現(xiàn)實的殘酷后，一點點熄滅，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認命的、帶著自暴自棄的冰冷。既然無力反抗，
既然這虛假的云端是唯一的出路……那就，演下去吧。至少，這里有巨大的落地窗，
有柔軟的床，有不再需要聞奶精味的空氣。她緩緩走回畫室門口。里面已經(jīng)沒有了燈光，
小楊顯然已經(jīng)離開。那幅未完成的畫作在黑暗中靜靜佇立，散發(fā)著顏料未干的、刺鼻的氣息，
像一個無聲的嘲諷。蘇晚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那團黑暗中的輪廓。許久，
她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嗤笑。笑聲在空曠死寂的公寓里回蕩，顯得格外凄涼。
“呵……”她慢慢滑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將自己蜷縮起來。月光透過窗戶，
在地板上投下一小塊慘白的光斑?？芫涂馨??？偤眠^在奶茶店里，被生活的香檳，
一次又一次地澆透。時間被金錢的巨輪碾過，快得失去了質(zhì)感。三年。蘇晚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