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是一個女人。她個子很高，穿著剪裁極其利落、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銀灰色套裝，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身材曲線。臉上妝容精致，一絲不茍，金棕色的長發(fā)盤在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身后跟著兩個穿著同樣風格制服、面無表情、一看就是保鏢或助理的男人。
她的氣場很強，一進門，店里僅有的幾個正在挑選配飾的顧客都下意識地安靜下來，好奇地看過來。
女人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我的小店，掠過掛著的漢服，落在我身上。她的眼神里沒有任何好奇或欣賞，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評估。
“你就是這家‘霓裳星語’的老板？”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冷冰冰的，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放下手里的電子記賬板，站起身：“我是。請問您有什么需要？”直覺告訴我，來者不善。
女人沒有回答，而是繼續(xù)打量著店鋪，嘴角微微向下撇了撇，似乎對我的小店環(huán)境頗為不屑。她伸出帶著黑色皮質(zhì)手套的手指，輕輕拂過一件掛在展示架上的月白色提花緞褙子，那動作不像是欣賞，更像是在檢查物品的潔凈度。
“林小滿，對吧？”她準確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點點頭，心里警惕起來。
“自我介紹一下，”她終于收回目光，看向我，眼神像冰錐，“我是‘星耀時尚集團’希望港分部的執(zhí)行總監(jiān)，莉娜·科瑞爾?！?/p>
星耀時尚集團？我心頭一跳。這可是橫跨多個星域、在服裝和時尚界都赫赫有名的巨頭。他們的觸角伸得很長，從高端定制禮服到大眾成衣，甚至功能性防護服都有涉獵。在希望港，他們的門店開在最高端的星際購物中心。
她這種級別的人物，跑到我這個犄角旮旯的小店來干嘛？
莉娜·科瑞爾似乎很滿意我看到她名字時的反應，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林老板最近生意很紅火啊，”她慢條斯理地說，語氣聽不出喜怒，“把藍星古地球的服飾文化，在星際時代玩出了新花樣，很有想法?！?/p>
“謝謝夸獎，混口飯吃?！蔽抑斏鞯鼗卮?。
“不必謙虛。”她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叩擊聲，帶著無形的壓迫感，“我很欣賞你的……營銷手段。利用星際網(wǎng)絡和獵奇心理，制造爆點話題，迅速打開市場。非常精準有效?！?/p>
她的用詞讓我不太舒服，把艾莉婭他們的喜歡和漢服本身的美，都輕描淡寫地歸結為“獵奇”和“營銷手段”。
“您過獎了，主要是顧客們喜歡?！蔽冶M量保持平靜。
“喜歡？”莉娜·科瑞爾輕笑一聲，帶著點諷刺，“喜歡那些把硅基生命體包成口袋的‘袍子’？還是喜歡給軟體生物裹上的‘毯子’？或者，是喜歡跟一個穿著滑稽衣服的石頭人合影的‘神秘感’？”
她的聲音不大，但清晰地傳遍了小店。店里那幾個顧客都皺起了眉頭，不滿地看著她。
“科瑞爾女士，”我的聲音也冷了下來，“每位顧客的審美和需求都值得尊重。我們提供的是體驗和服務，讓不同種族的客人感受到藍星服飾文化的包容與美。這并非獵奇?！?/p>
“包容？美？”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用一些早已被淘汰的、低效落后的藍星古物，包裝成所謂的‘文化體驗’，滿足星際居民短暫的好奇心，這就是你的生意經(jīng)？恕我直言，林老板，這種熱度，來得快，去得更快。毫無根基，毫無價值。”
她頓了頓，那雙冰冷的眼睛直視著我，仿佛要將我看穿。
“我今天來，是代表星耀集團，給你一個機會?！彼恼Z氣帶著施舍的意味，“我們集團對‘藍星文化元素’也有研究項目。你的小店，你的這個‘創(chuàng)意’，還有你目前積累的這點……流量，對我們有點參考價值。集團愿意出價收購你的店鋪、品牌以及所有相關設計版權。價格，會讓你滿意的。足夠你在希望港舒舒服服過完下半輩子?！?/p>
收購？
我愣住了。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她根本不是來欣賞或者談合作的。她是看中了“漢服體驗”這個概念突然爆火帶來的商業(yè)價值，想直接摘桃子。她看不起我的店，看不起我的顧客，更看不起漢服本身。她只看到了利益。
一股火氣猛地竄上我的心頭。
“收購？”我重復了一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包括我這些衣服？”
“當然?！崩蚰取た迫馉柪硭斎坏攸c點頭，“這些所謂的‘漢服’，我們會交給專業(yè)設計師團隊進行‘星際化改良’，去除那些不實用、不美觀的累贅設計，融入我們星耀的尖端科技和時尚理念，推出真正符合星際審美的‘新·星耀藍星風’系列。而你，”她看著我，眼神帶著一絲憐憫，“拿著錢，享受生活就好。何必守在這個……小作坊里，伺候這些……奇形怪狀的客人？”
她的話語像淬了毒的冰針，精準地刺向我，也刺向店里那些信任我、喜歡這里的顧客。
我看到一個正在挑選發(fā)簪的、長著蝴蝶翅膀的女孩，翅膀上的光點都黯淡了下來。一個身材魁梧、穿著“守護者之袍”的巖石類生命體（不是石神，是另一個顧客），默默地攥緊了寬大的袖子。
“科瑞爾女士，”我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直視著她冰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謝謝星耀集團的‘好意’。但是，我的店，不賣?！?/p>
莉娜·科瑞爾臉上那絲虛偽的弧度消失了。她瞇起眼睛，眼神變得銳利如刀。
“林老板，我建議你認真考慮一下?！彼穆曇舾淞?，帶著威脅的意味，“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但要懂得審時度勢。希望港的時尚市場，星耀集團占據(jù)主導地位。拒絕我們的善意，你確定你的小店，能承受得起接下來的‘風浪’嗎？”
“善意？”我?guī)缀跻獨庑α?，“您的善意，就是貶低我的顧客，否定我的努力，然后想用錢買走一切？對不起，這種善意，我承受不起?！?/p>
我指了指門口：“我的店還要營業(yè)，還有很多顧客在等待。如果沒有其他事，科瑞爾女士，請便吧?！?/p>
莉娜·科瑞爾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像結了一層寒冰。她盯著我看了幾秒，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識抬舉、即將被碾碎的螻蟻。
“很好?！彼龔难揽p里擠出兩個字，帶著刺骨的寒意，“林小滿，記住你今天的選擇。希望你不會后悔?！?/p>
說完，她利落地轉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噠、噠、噠”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敲在我的心上。她身后的兩個男人也面無表情地跟著離開。
店門“叮咚”一聲關上，隔絕了她帶來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氣場。
店里一片寂靜。
剛才那幾個顧客都圍了過來，臉上帶著擔憂。
“老板，你沒事吧？”蝴蝶翅膀女孩小聲問。
“那個女人……好可怕?！绷硪粋€顧客心有余悸。
“星耀集團……他們勢力很大。”穿著“守護者之袍”的巖石顧客甕聲甕氣地說，語氣沉重，“老板，你要小心?！?/p>
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安撫他們：“沒事，別擔心。大家繼續(xù)挑衣服，試衣服。我們‘霓裳星語’，照常營業(yè)！”
話雖這么說，但莉娜·科瑞爾最后那句充滿威脅的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了我的心頭。
我知道，平靜的日子，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