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謝無咎是出于憐憫算計,還是別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這樁婚事已成定局。晉王府,那扇緊閉的大門,或許是她此刻唯一的避風港,也是唯一能讓她暫時擺脫太子和皇帝視線的喘息之地。
更是她積蓄力量,查清真相,討回一切的唯一跳板。
她緩緩垂下眼瞼,看著手中那桿依舊嗡鳴不止的銀槍,冰冷的槍尖映出她布滿汗水和堅毅的臉。
“備水,更衣。”她對著空無一人的演武場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圣旨賜婚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瘟疫,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每一個角落。曾經為“血衣羅剎”凱旋而張掛的刺目紅綢,此刻成了這樁荒誕婚事最辛辣的注腳。街頭巷尾,茶樓酒肆,無人不在議論。
“聽說了嗎?蕭少帥要嫁給晉王了!”
“哪個晉王?哦…那個快病死的三殿下?”
“可不是嘛!嘖嘖,真是造化弄人。蕭家何等門楣,竟落得如此田地…”
“沈家那小子忒不是東西!攀了高枝就一腳踹開,呸!”
“嗨,你懂什么?太子爺身邊的紅人,尚了公主,那才叫青云直上!只是苦了蕭少帥,剛立下潑天功勞,轉頭就塞給了個活死人……”
“噓!小聲點!‘活閻王’配‘女閻王’,嘿,倒也是絕配!”
“絕配?我看是催命符!那晉王府,陰森森的,聽說半夜都聽不見人聲,跟鬼宅似的,蕭少帥嫁過去,怕是……”
流言蜚語或惋惜或嘲諷或帶著惡意的揣測,密密麻麻地扎向沉寂的蕭府。
府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鉛云。下人們走路都踮著腳尖,大氣不敢喘。靈堂里,蕭家父兄的牌位靜靜矗立,香火繚繞,更添幾分肅殺與悲涼。
蕭長歌將自己關在書房已整整一日。桌上攤開的,并非兵書戰(zhàn)策,而是幾卷泛黃的關于前朝宮闈秘聞的野史雜記。她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粗糙的紙頁,目光卻穿透了泛黃的墨跡,落在虛空中。
謝無咎。
這個名字反復在她舌尖滾動,帶著濃重的藥味和咳血的幻聽。
一個瀕死的皇子,一個被皇帝刻意遺忘在權力角落的兒子,為何偏偏在沈修退婚,蕭家顏面掃地的當口,以那種近乎自毀的方式跳出來?皇帝當時眼中那抹轉瞬即逝的驚怒與算計,絕非作偽。這樁婚事,更像是一個倉促間被推上臺面的棋子,一個雙方都心知肚明卻不得不走的局。
他圖什么?圖蕭家在北境的余威?圖她手中暫時未交還的虎符?還是……另有所圖?
她腦中反復回放金殿上那個裹在厚重貂裘里咳得撕心裂肺的身影。那半張冰冷的鎏金面具,隔絕了所有的表情,只留下一個模糊而脆弱的輪廓。面具……是為了遮掩病容?還是……遮掩別的?
一絲近乎荒謬的念頭,悄然浮上心間。三年前,北境雪夜……那個被她親手一槍穿胸后墜入萬丈冰淵的身影……那個她以為早已化作枯骨卻成為她午夜夢回最深痛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