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長會風波家長會。空氣悶得要命,混雜著汗味、劣質(zhì)香水味,
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腳臭味。頭頂那幾根老舊的日光燈管,滋滋啦啦地響,
光線慘白慘白地打在一張張焦慮又疲憊的家長臉上。班主任老趙,頂著個地中海,
唾沫星子橫飛地講著“小升初的關(guān)鍵性”和“家校共建的必要性”,聲音嗡嗡的,
像一群惱人的蒼蠅在耳邊打轉(zhuǎn)。我,張偉,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屁股底下那硬塑料椅子硌得慌。旁邊是我兒子,張小樂。小家伙才十歲,背挺得筆直,
小腦袋微微歪著,看似聽得認真,眼珠子卻時不時往窗外瞟。我知道,
他在惦記他養(yǎng)在陽臺小破花盆里那只撿來的、缺了一條腿的螞蚱。突然,
教室門被“咣當”一聲用力推開,那動靜,跟拆門似的。
所有昏昏欲睡的腦袋都猛地抬了起來。門口站著一個女人。燙著一頭焦黃的大波浪,
卷得跟泡面似的。臉上抹得煞白,偏偏兩頰又刷了兩大團高原紅。
身上裹了件緊得快爆開的玫紅色連衣裙,勒出幾道游泳圈。最扎眼的是她脖子上那根金鏈子,
粗得能拴狗,隨著她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一顫一顫地晃悠著金光。“趙德柱!”她叉著腰,
嗓門尖利,穿透力極強,瞬間蓋過了老趙的嗡嗡聲,“你死哪兒去了?電話也不接!
家里水管爆了你知不知道?水都淹到客廳了!老娘新買的羊皮靴子全泡湯了!
”整個教室鴉雀無聲。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釘在這個突然闖入的女人身上,
然后又齊刷刷地轉(zhuǎn)向講臺上臉漲成豬肝色的老趙。老趙手忙腳亂地放下粉筆,
粉筆灰簌簌往下掉。“麗…麗麗,家長會呢!你怎么跑這兒來了?”他聲音都發(fā)顫了,
帶著點哀求,“你先回去,我馬上,馬上結(jié)束就回……”“回去?回個屁!
”被叫做“麗麗”的女人——也就是老趙的老婆,李麗——踩著那雙恨天高的高跟鞋,
噔噔噔就沖了進來。高跟鞋敲擊水泥地的聲音,又脆又急,聽得人心頭發(fā)緊。
她完全無視了講臺上的老公和一屋子呆若木雞的家長學(xué)生,目標明確,殺氣騰騰,
直撲教室后面。我心頭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果然,那兩道裹著濃重眼線的目光,
像探照燈一樣,“唰”地掃了過來,精準地鎖定在我……旁邊的張小樂身上。
李麗幾步就沖到了我們座位旁邊,那股子廉價香水混合著汗味的熱風撲面而來。她居高臨下,
手指頭差點戳到張小樂的鼻尖。“就是你!張小樂!”那聲音又尖又高,刮得人耳膜疼,
“我家老趙說你多少次了????上課就知道玩!玩!玩!作業(yè)寫得跟狗爬一樣!
成績爛得扶不上墻!看看你爸!”她猛地轉(zhuǎn)向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和鄙夷,
把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我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領(lǐng)口還有點變形的舊T恤,
大概就是她鄙夷的源泉。“哼!”她鼻腔里重重噴出一股氣,“就他這德性,
能教出什么好鳥來?沒爹教的野孩子!一點家教都沒有!”“野孩子”三個字,
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耳朵里。腦子里“嗡”的一聲,一股滾燙的血猛地沖上頭頂,
眼前瞬間有點發(fā)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拳頭在桌子底下死死攥住,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輕微的“咔吧”聲。
我?guī)缀跄苈牭阶约貉例X摩擦的咯咯聲。野孩子?沒爹教?我他媽一個人又當?shù)之攱專?/p>
累死累活拉扯他,省吃儉用給他交學(xué)費,就換來這么一句?一股邪火直沖天靈蓋,
燒得我渾身發(fā)抖。我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就要從這該死的硬塑料椅子上彈起來。
罵我可以,罵我兒子?我管你他媽是誰老婆!老子今天豁出去了!就在我身體前傾,
積蓄的力量即將爆發(fā)的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小小的、帶著點汗?jié)竦氖郑?/p>
突然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只手不大,也沒什么力氣,卻像一道冰涼的閘門,
瞬間鎖住了我即將噴發(fā)的火山。是張小樂。我低頭,撞上兒子的目光。他沒有看我,
小臉繃得緊緊的,嘴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他死死盯著李麗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
眼睛里沒有我預(yù)想中的害怕或者委屈,反而有種……一種讓我看不懂的、超越年齡的冷靜?
甚至還有一絲……不屑?下一秒,他開口了。聲音不大,甚至因為緊張而有點發(fā)緊,
但在這死寂一片的教室里,卻清晰地傳到了周圍幾個人的耳朵里,自然也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爸,”他拽了拽我的手腕,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種奇怪的篤定,“別理她。她老公,
”他頓了一下,小下巴朝講臺上那個手足無措、滿臉冷汗的趙德柱努了努,“王者才星耀。
”“噗——”不知道是哪個家長沒憋住,發(fā)出一聲短促又滑稽的噴笑聲。
雖然立刻強行咽了回去,但在這落針可聞的寂靜里,顯得格外突兀。
李麗那張涂得煞白又刷了腮紅的臉,瞬間精彩紛呈。紅白交替,
最后定格在一種難以置信的豬肝色上。她大概完全沒料到,一個十歲的小屁孩,沒哭沒鬧,
居然在這種時候,用她老公的游戲段位來堵她的嘴?“你……你說什么?!
”李麗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尖得刺耳,手指頭抖得像帕金森,“小兔崽子!你再說一遍?
!”“夠了!李麗!”講臺上的老趙終于爆發(fā)了,聲音嘶啞,帶著破音,“你給我滾出去!
立刻!馬上!”場面徹底失控。家長們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像蚊子一樣嗡嗡響起來。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有皺眉搖頭的,也有同情地看向我和張小樂的。李麗氣得渾身哆嗦,
那根粗金鏈子在她胸前晃蕩得更厲害了。她惡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然后又狠狠瞪了張小樂一眼,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剝。最后,她猛地一跺腳,
恨天高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扭頭噔噔噔地沖出了教室,門被她摔得震天響。
2 沉默歸途家長會草草收場。老趙連場面話都沒心思說了,胡亂應(yīng)付了幾句就宣布散會。
人群像潮水一樣涌出教室,留下我和張小樂,還有一地無形的狼藉?;丶业穆?,沉默得可怕。
老舊居民樓的樓道里,感應(yīng)燈時亮時滅,昏黃的光線在我們臉上明明滅滅。
我牽著張小樂的手,他的手心有點涼。走到三樓家門口,掏出鑰匙開門。
鐵門發(fā)出沉悶的“吱呀”聲。屋里沒開燈,只有窗外透進來的路燈光,
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一股熟悉的、屬于我們爺倆的淡淡氣味彌漫在空氣里?!鞍?。
”張小樂的聲音在黑暗里響起,輕輕的?!班??”我摸索著打開燈。
白熾燈刺眼的光瞬間充滿小小的客廳。他仰著小臉看我,大眼睛在燈光下顯得特別亮。
“我是不是……又給你惹麻煩了?”他小聲問,帶著點小心翼翼。
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又酸又疼。我蹲下身,和他平視,
抬手揉了揉他細軟的頭發(fā)?!皼]有?!蔽业穆曇粲悬c啞,“你做得對。
是那個阿姨……太不講道理。”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磨得有點發(fā)白的球鞋尖。
“她罵你……罵得很難聽?!甭曇魫瀽灥??!白扉L在別人身上,愛說什么說什么。
”我故作輕松,捏了捏他的小臉,擠出一點笑,“咱爺倆過自己的日子,管他們呢!餓了吧?
爸給你煮碗面?”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忽然抬起眼,眼神亮得驚人:“爸,那個趙老師,
他打王者真的菜!星耀都是躺上去的!我上次看他玩魯班,走位稀爛,被對面猴子抓爆了!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戰(zhàn)術(shù)分析”弄得一愣,隨即哭笑不得。這小子,
剛才那場風暴的中心,他腦子里盤旋的居然是敵人的游戲水平?“行行行,他菜,他菜。
”我起身往廚房走,“你個小機靈鬼,觀察得還挺仔細??烊ハ词?,面很快就好。
”廚房里傳來燒水的聲音,鍋碗瓢盆輕微的碰撞聲??蛷d里,張小樂沒有立刻去洗手。
他跑到他那臺我去年咬牙給他買的、配置低得可憐的二手機器前,熟練地按下開機鍵。
屏幕幽幽亮起,映著他專注的小臉。他點開那個熟悉的、色彩鮮艷的圖標——《王者榮耀》。
加載界面的光芒在他瞳孔里跳躍。---那場憋屈的家長會,
成了壓垮我這頭老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幾天后,我揣著省吃儉用攢下的那點錢,
拉著張小樂,站在了市里另一所小學(xué)——陽光實驗小學(xué)——的校長辦公室門口。陽光小學(xué),
名字挺亮堂,位置偏得鳥不拉屎,就在城郊結(jié)合部那片快被遺忘的老廠區(qū)邊上。
校舍是紅磚砌的,墻皮斑駁脫落得厲害,操場坑坑洼洼,角落里頑強地長著幾叢雜草。
跟張小樂原來那所位于市中心、窗明幾凈的重點小學(xué)比起來,
這里簡直像個被時代甩下的破落戶?!鞍?,這兒……好破啊。
”張小樂仰頭看著教學(xué)樓墻上那幾條蜿蜒的裂縫,小聲嘟囔,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衣角。
我心里也直打鼓,像揣了只活蹦亂跳的蛤蟆。錢交了,
關(guān)系托了(其實也就是拐了七八個彎找了個遠房親戚的朋友),才勉強把孩子塞進來。
可這環(huán)境……我低頭看著兒子帶著點茫然和不安的小臉,一股濃重的愧疚感涌上來,
堵得嗓子眼發(fā)酸?!捌泣c怕啥?”我使勁揉亂他的頭發(fā),故作豪邁,聲音卻有點發(fā)虛,
“是金子,在哪兒都能發(fā)光!你看這操場多大!跑起來多帶勁!
”我指著那片坑洼的、布滿碎石子的土地。張小樂沒吭聲,
只是默默地看著操場角落里幾個追著一個癟了氣的破足球瘋跑、衣服沾滿塵土的同齡孩子。
他們跑得毫無章法,卻笑得很大聲,笑聲在空曠的操場上回蕩。
校長是個頭發(fā)花白、面相挺和善的小老頭,姓王。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老花鏡,看著張小樂,
又看看我遞過去的轉(zhuǎn)學(xué)材料,嘆了口氣:“張樂爸爸是吧?情況我大概了解了。
孩子轉(zhuǎn)學(xué)……特別是這種中途轉(zhuǎn),需要適應(yīng)。我們這條件你也看到了,跟城里沒法比。不過,
”他頓了頓,語氣溫和了些,“只要孩子愿意學(xué),肯努力,在哪兒都一樣。我們這的老師,
都很負責的。”“謝謝校長!謝謝校長!”我連忙點頭哈腰,
心里那點忐忑被校長的話稍微熨平了一些。陽光小學(xué)的日子,就這么磕磕絆絆地開始了。
張小樂適應(yīng)得比我想象中快。這里的老師,確實如王校長所說,雖然樸素,但格外有耐心。
同學(xué)也沒什么花花腸子,簡單直接。張小樂那點因為轉(zhuǎn)學(xué)帶來的小失落,
很快就被新環(huán)境里那種粗糲但真實的快樂沖淡了。唯一讓我頭疼的,是家里的經(jīng)濟。
從市中心搬到這租金便宜的城郊老破小,通勤時間翻倍,我那點死工資,付了房租水電,
再刨去張小樂的學(xué)費生活費,剩下的錢,掰著手指頭算,也撐不到月底。
以前還能偶爾帶兒子吃頓麥當勞,現(xiàn)在?聞聞味兒都奢侈。餐桌上,
青菜蘿卜土豆成了絕對的主角,肉星兒都難得一見?!鞍?,今天又吃土豆絲?。?/p>
”張小樂扒拉著碗里的飯菜,小眉頭微微皺著?!巴炼菇z咋了?”我夾了一大筷子塞進嘴里,
嚼得嘎吱響,“營養(yǎng)豐富!維生素C含量高!你看爸,身體棒棒噠!
”我夸張地鼓了鼓手臂上那點可憐的肌肉。張小樂撇撇嘴,沒再說話,低頭默默扒飯。
燈光下,他瘦小的肩膀看起來有點單薄。我心里一陣發(fā)澀,像灌了一大口沒加糖的苦咖啡。
一個周六的下午,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連續(xù)加了幾天班,骨頭縫里都透著酸。推開門,
家里靜悄悄的。客廳沒人。“樂樂?”我喊了一聲?!鞍郑以诜块g!
”張小樂的聲音從他那小房間里傳出來。我換了鞋,走到他房門口。門虛掩著。
我輕輕推開一條縫。張小樂背對著門,坐在他那臺舊電腦前。屏幕上光影閃爍,
激烈的打斗音效和隊友急促的語音交流聲混雜著傳出來?!吧仙仙?!控他!控他!漂亮!
Nice!”“射手小心!對面打野繞后了!治療!治療交出來!”“推塔推塔!
一波了一波了!Victory!”那聲音,充滿了與他年齡不符的亢奮和專注。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小小的背影,肩膀因為激動而微微聳動。電腦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
那雙眼睛亮得驚人,緊緊盯著屏幕上的戰(zhàn)況,手指在廉價的鍵盤上飛快地敲擊,
鼠標移動得精準而迅速。我心里那點剛冒頭的疲憊和擔憂,
瞬間被另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壓了下去。是火氣。蹭蹭往上冒的火氣!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
省吃儉用供他上學(xué),他倒好!躲屋里打游戲?還打得這么投入?這么大聲?!“張小樂!
”我猛地推開門,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張小樂嚇得渾身一激靈,猛地轉(zhuǎn)過頭,
小臉上還帶著沉浸在游戲里的興奮紅暈,看到我陰沉的臉,瞬間白了?!鞍帧帜慊貋砹??
”“你在干什么?!”我?guī)撞阶哌^去,指著那花花綠綠的屏幕,手指都在抖,
“作業(yè)寫完了嗎?書看了嗎?就知道打游戲!打游戲能當飯吃嗎????!
” 我的聲音越提越高,在小小的房間里回蕩。張小樂縮了縮脖子,
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層水汽,但他沒像以前那樣立刻認錯或者哭出來。他咬了咬嘴唇,
倔強地看著我,小聲但清晰地辯解:“我…我作業(yè)寫完了!今天周末!
我就玩一會兒……”“一會兒?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我指著墻上那個老舊的掛鐘,
“玩物喪志!你知不知道家里現(xiàn)在什么情況?爸一天天累得跟狗一樣,
你就知道玩這個破游戲!它能讓你考上好初中?能讓你以后有出息?能讓你吃飽穿暖嗎?!
” 一連串的質(zhì)問像連珠炮一樣砸過去,
帶著我這些日子積壓的所有焦慮、憋屈和對未來的恐慌。張小樂眼里的水汽更重了,
他使勁眨了眨,不讓眼淚掉下來。他低下頭,盯著自己絞在一起的雙手,
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異常執(zhí)拗:“爸……我……我打這個,
不花錢的……我還能……”“還能什么?!”我粗暴地打斷他,“還能上天???給我關(guān)了!
立刻!馬上!” 我指著電腦屏幕,不容置疑。張小樂的肩膀劇烈地抖動了一下。他抬起頭,
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委屈,有不甘,還有一種我看不懂的、被強行掐滅的亮光。
他默默地移動鼠標,點擊了退出游戲。屏幕上炫目的光影瞬間熄滅,只剩下單調(diào)的桌面壁紙。
房間里只剩下我和他沉重的呼吸聲,還有窗外遠處傳來的、模糊的汽車喇叭聲。
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書桌前,拿出作業(yè)本,攤開。小小的背影對著我,顯得那么單薄,
又那么倔強。我看著他那樣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剛才那股邪火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憊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我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轉(zhuǎn)身走出房間,
重重地帶上了門。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似乎聽到一聲極力壓抑的、小小的抽泣。
---3 電競新星那晚的爭吵像根刺,扎在我心里。一連幾天,家里的氣氛都悶悶的。
張小樂變得異常沉默,放學(xué)回來就悶頭寫作業(yè),寫完就看書,很少再去碰他那臺電腦。
偶爾目光掃過那黑著的屏幕,眼神會黯淡一下。我心里堵得慌,想跟他說點什么,
又拉不下臉??粗麗瀽灢粯返臉幼?,比我自己挨罵還難受。事情的轉(zhuǎn)機,來得猝不及防,
像顆丟進死水潭里的石頭。那天是周五下午。我破天荒請了半天假,想去學(xué)校接張小樂放學(xué),
順便跟王校長聊聊他最近的情況——主要是心里那點愧疚在作祟。
剛走到陽光小學(xué)那破敗的圍墻外,就聽見里面人聲鼎沸,熱鬧得不像話,
跟平時放學(xué)時的安靜截然不同?!凹佑停埿?!加油??!”“牛X!這操作神了!
”“穩(wěn)??!能翻!能翻盤!”啥情況?開運動會?我一臉懵,加快腳步從側(cè)門溜了進去。
循著聲音,一直摸到了教學(xué)樓后面那個廢棄已久、平時堆滿雜物的舊禮堂門口。好家伙!
平日里積滿灰塵、堆著破桌椅板凳的禮堂,此刻簡直換了人間!擠滿了人!
大部分是穿著陽光小學(xué)校服的學(xué)生,還有一些聞訊趕來的附近居民,
甚至有幾個穿著其他學(xué)校校服的半大孩子也擠在里面。所有人脖子都伸得老長,
目光狂熱地盯著前方。禮堂最里面,臨時搭了個簡陋的小臺子。臺子上,并排擺著幾臺電腦。
幾個半大孩子戴著耳機,正全神貫注地操作著。屏幕上的光影激烈地閃爍著。
而人群目光聚焦的中心,赫然是坐在最中間位置上的張小樂!
他小小的身體幾乎陷在對他來說過大的電競椅里,但背脊挺得筆直。
稚嫩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專注,嘴唇緊抿著,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亮得驚人。
他的雙手在鍵盤和鼠標上飛舞,速度快得幾乎帶出殘影。
耳機里不斷傳出他冷靜、清晰、甚至帶著點老練的指揮聲:“猴子去帶下路線,牽制!
牽制就行,別打!”“輔助跟我!保射手!對面要強開!”“法師大招好了沒?聽我倒數(shù)!
3…2…1…放!Nice!控住三個!”“推中!一波!點塔!點塔!贏了!
”隨著他最后一個指令落下,他屏幕上爆發(fā)出絢爛的“Victory”字樣!與此同時,
整個禮堂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呼和尖叫!“贏了!翻盤了!”“樂神!樂神牛X!
”“陽光小學(xué)無敵!”張小樂猛地摘下耳機,小臉上因為激動和興奮泛起潮紅。
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臺下歡呼的人群,
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充滿自信和成就感的光芒。那光芒,亮得灼人。
我站在禮堂門口的人群外圍,像個傻子一樣張著嘴,完全看呆了。腦子里一片空白。
這……這是我兒子?那個平時悶聲不響、被我吼一句就委屈巴巴的張小樂?就在這時,
一個穿著筆挺西裝、身材微胖、梳著油亮背頭的中年男人,分開激動的人群,
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小臺子。他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激動和欣賞,
直接走到還有點懵的張小樂面前,彎下腰,笑容滿面地伸出手。“小朋友,打得真漂亮!
太精彩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雷霆’電競俱樂部青訓(xùn)營的負責人,我姓陳,陳鋒。
”他的聲音洪亮,帶著一種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和氣場,“有沒有興趣,來我們俱樂部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