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慶功宴后第三日，溫婉然決定整理蕭景煜的書房。
這間書房自她嫁入侯府以來便是禁地，連打掃都是蕭景煜親自動手。今早他卻主動提出讓她幫忙整理——北疆帶回的文書太多，他自己實在忙不過來。
"將軍，這些文書要如何歸類？"溫婉然站在書架前，輕聲詢問。
蕭景煜頭也不抬："按地域和時間分開放置即可。"
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斑駁光影。他專注時眉頭微蹙的樣子，有種令人移不開視線的魅力。
溫婉然收回目光，開始整理散亂的文書。她動作很輕，生怕打擾到他。書房里彌漫著墨香和他身上特有的松木氣息，莫名讓人心安。
一個時辰后，蕭景煜被圣上急召入宮。臨走前，他叮囑道："右邊那個紅木箱子不必整理，其他有勞夫人了。"
溫婉然點頭應下，繼續(xù)埋頭工作。正當她搬動一摞兵書時，不小心碰倒了書架上的一個小匣子。匣子落地摔開，里面一方素白手帕飄了出來。
她彎腰拾起，只見手帕一角繡著一個精致的"雪"字，旁邊還有幾朵淡藍色的雪花。手帕質(zhì)地考究，但邊緣已經(jīng)有些泛黃，顯然年代久遠。
這是誰的？為何被珍藏在此？
溫婉然心頭掠過一絲異樣。她小心地將手帕折好，正準備放回匣中，書房門突然被推開。
"你在干什么？"
蕭景煜的聲音冷得像冰。溫婉然轉(zhuǎn)身，只見他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得可怕。
"將軍怎么回來了？我正要......"
"誰讓你碰那個匣子的？"蕭景煜大步上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手帕，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溫婉然從未見過他如此震怒的模樣，后退了半步："我不小心碰掉了匣子......"
"不小心？"蕭景煜冷笑，"我明明說過右邊的東西不要動！"
"這匣子在中間書架......"
"出去。"蕭景煜打斷她，聲音低沉得可怕，"現(xiàn)在，立刻。"
溫婉然胸口一陣刺痛。她抿了抿唇，低頭行了一禮，默默退出書房。
回到自己房中，溫婉然坐在窗前發(fā)呆。那方手帕上的"雪"字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雪...是那個女子的名字嗎？所以他才會如此珍視，如此動怒？
"小姐..."青竹擔憂地遞上一杯熱茶，"您臉色很差。"
溫婉然勉強一笑："沒事。去幫我準備熱水吧，我想沐浴。"
熱水很快備好。溫婉然浸在溫熱的水中，試圖洗去心頭那股莫名的郁結(jié)。她不該在意的，這本就是一場交易婚姻。他有心上人，再正常不過。
可為什么...心會這么痛？
傍晚，蕭景煜沒有回府用膳。溫婉然獨自坐在桌前，食不知味地撥弄著碗中的米飯。
"夫人！宮里來人了！"趙嬤嬤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是太后突發(fā)急病，太醫(yī)束手無策，圣上特召夫人入宮診治！"
溫婉然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我？"
"說是秦太醫(yī)舉薦的，說夫人醫(yī)術(shù)高明......"
溫婉然來不及多想，立刻起身更衣。臨行前，她特意帶上了那套銀針和幾個小瓷瓶。
宮中派來的馬車疾馳如飛，不過兩刻鐘便到了慈寧宮。殿外跪了一地太醫(yī)，個個面如土色。秦墨站在最前面，見她來了，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
"溫夫人，太后突然昏厥，高熱不退，脈象紊亂......"
溫婉然點點頭："我先看看。"
殿內(nèi)，太后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紅，呼吸急促?；实墼谝慌越辜钡仵獠?，見溫婉然進來，立刻道："蕭夫人，快給太后看看！"
溫婉然行禮后上前把脈。太后的手腕滾燙，脈搏快而無力。她輕輕掀開太后的眼皮查看，又問了宮女幾個問題。
"如何？"皇帝急切地問。
溫婉然沉吟片刻："回陛下，太后是中了熱毒，兼有風邪入體。需立即施針放血，再服湯藥退熱。"
"有幾成把握？"
"八成。"溫婉然實話實說，"但若拖延，恐有不測。"
皇帝一咬牙："治！"
溫婉然取出銀針，在太后十宣穴上輕輕刺下，放出幾滴黑血。隨后又在風池、合谷等穴位施針。她的動作行云流水，每一針都精準無誤，看得一旁的太醫(yī)們目瞪口呆。
半個時辰后，太后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高熱也開始退去。溫婉然又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藥丸，用溫水化開給太后服下。
"陛下，太后已無大礙，再服幾劑藥調(diào)理便可。"溫婉然收起銀針，額上已沁出細密汗珠。
皇帝龍顏大悅："好！蕭夫人醫(yī)術(shù)果然了得！秦愛卿舉薦有功！"
秦墨上前行禮："微臣不敢居功，是溫夫人醫(yī)術(shù)精湛。"
"賞！統(tǒng)統(tǒng)有賞！"皇帝大手一揮，"賜溫夫人御醫(yī)令牌，可隨時入宮為太后診治！"
溫婉然連忙跪謝。御醫(yī)令牌非同小可，有了它，等于有了自由出入皇宮的特權(quán)。
離開慈寧宮時，已是深夜。秦墨親自送她到宮門口。
"多謝秦大人舉薦。"溫婉然真誠道謝。
秦墨搖搖頭："夫人醫(yī)術(shù)確實高明，今日若非夫人出手，太后恐怕......"他沒說下去，轉(zhuǎn)而道，"夫人的針法，很像一位故人。"
溫婉然心頭一跳："哦？哪位故人？"
秦墨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雪娘子。"
這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劈在溫婉然心頭。雪娘子...師父的名號！秦墨怎會知道？他和師父是什么關(guān)系？
不等她追問，秦墨已拱手告辭："夜已深，夫人路上小心。"
溫婉然滿腹疑惑地上了侯府馬車。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她靠在車壁上，回想著今日發(fā)生的一切——那方繡著"雪"字的手帕，秦墨口中的"雪娘子"...
突然，馬車猛地一頓，接著是馬匹受驚的嘶鳴。
"怎么回事？"溫婉然掀開車簾，只見車夫已經(jīng)倒在血泊中，三個黑衣人持刀而立。
"侯府夫人？跟我們走一趟吧。"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
溫婉然心頭一緊，手悄悄摸向袖中的銀針："你們是誰？"
"少廢話！"黑衣人揮刀砍來。
溫婉然側(cè)身避開，同時甩出三根銀針。黑衣人悶哼一聲，動作滯了一滯，但很快又撲上來。就在刀鋒即將觸及她衣角的剎那，一道黑影從天而降，劍光如虹，瞬間逼退三名刺客。
"蕭景煜！"黑衣人驚呼。
蕭景煜一言不發(fā)，劍招凌厲如風，轉(zhuǎn)眼間便刺傷一人。另外兩人見勢不妙，扶起同伴就要逃走。
"想走？"蕭景煜冷笑，正要追擊，卻聽溫婉然驚呼："小心暗器！"
他側(cè)身避開一枚飛鏢，就這么一耽擱，黑衣人已經(jīng)消失在夜色中。
"你沒事吧？"蕭景煜轉(zhuǎn)身查看溫婉然的情況。
溫婉然搖搖頭，指著地上："他們掉了東西。"
蕭景煜彎腰拾起，是一塊玉佩，上面刻著寧王府的標記。他眼神一冷，將玉佩收入懷中。
"能騎馬嗎？"他指了指不遠處自己的坐騎。
溫婉然看了看損毀的馬車和死去的車夫，點了點頭。
蕭景煜翻身上馬，伸手將她拉上馬背。溫婉然坐在他身前，后背幾乎貼著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抱緊。"蕭景煜低喝一聲，策馬疾馳。
夜風呼嘯而過，溫婉然不得不抓緊他的衣襟。兩人貼得極近，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混合著血腥氣的松木香。奇怪的是，在這危險的時刻，她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你怎么會來？"風聲太大，她不得不提高聲音。
"聽說你被召入宮，算著時間該回了，卻不見人影。"蕭景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就讓周毅帶人沿著宮道尋找。"
溫婉然心頭一暖。他竟一直在等她回來？
回到侯府，蕭景煜親自送她回房，又命人加強府中戒備。
"今晚的事，不要聲張。"他叮囑道，"寧王府不是好惹的。"
溫婉然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方手帕...是不是與'雪娘子'有關(guān)？"
蕭景煜渾身一震，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你怎么知道雪娘子？"
"今日秦太醫(yī)提起的。"溫婉然觀察著他的表情，"他說我的針法像雪娘子。"
蕭景煜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雪娘子...是我母親的故交。那方手帕，是母親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溫婉然心頭一震。他母親？蕭老夫人不是健在嗎？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蕭景煜苦笑一聲："現(xiàn)在的老夫人是我祖母。我生母...在我十歲那年就去世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
"不必道歉。"蕭景煜搖搖頭，"今日在書房，是我反應過度了。"他頓了頓，"太后情況如何？"
"已無大礙。"溫婉然松了口氣，順著他的話題轉(zhuǎn)開，"陛下賜了我御醫(yī)令牌。"
蕭景煜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你醫(yī)術(shù)確實了得。"他看了看窗外，"天快亮了，你休息吧。今日不必早起請安了。"
他轉(zhuǎn)身欲走，溫婉然突然叫住他："將軍...謝謝你今晚相救。"
蕭景煜背對著她，輕輕點了點頭，大步離去。
溫婉然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原來那方手帕與他生母有關(guān)，而非什么心上人...這個認知讓她心頭莫名一松。更令她驚訝的是，他母親竟與師父相識？
太多的疑問盤旋在腦海中，但此刻她實在太累了。溫婉然和衣躺下，很快陷入沉睡。
夢中，她回到了十歲那年，大火吞噬了一切...一個女子拼命將她推出火海，自己卻被困其中...那是師父嗎？還是...蕭景煜的母親？
夢境混亂而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那方繡著"雪"字的手帕，在火光中飄舞，如同雪花般純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