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見這伙計態(tài)度甚是輕慢，已經心里惱火。
本想著只是查下庫存，沒想到店里伙計如此招呼客人。
看來回去要稟明母親，連同王掌柜徹底換一批店里的伙計管事。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管家在門口早聽到了里面的對話，又瞥見侍女阿福臉色不好，想必帷帽下大姑娘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趕緊輕咳了一聲進門解圍，指著店里的伙計道：“你們幾個還不快來給顧家大姑娘見禮，再去叫王掌柜出來。”
伙計們自然認識張管家，一聽是顧家來人，不由都停下手里工作，規(guī)矩行禮。實際都在暗想自己剛才是否錯了規(guī)矩，有沒有無意間得罪大姑娘。
剛才接待的小伙計不免惱火，知道自己剛才舉止多有不當。連忙一揖到地，口中連連稱自己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貴人。
顧清自是沒空和他一般見識，揮揮手讓他站到一邊去，想著待來日再處理他們。
王掌柜在后堂已經聽到了伙計形容前邊的情況，自知大難臨頭。
只見他掀開后堂的門簾，臉上就堆滿笑，但是笑意卻不見眼底，眼中精光四溢。
一見顧清便作揖到：“大姑娘親至，是要挑選什么布料嗎？ 只需從府上傳個消息來，我自然派伙計送去，不需大姑娘車馬勞碌。”
顧清自是不和他一個外男多言，只避開虛受他的禮。
張管家很有眼色的說道：“顧大姑娘今日是來盤庫的，你帶著伙計上了柜板，不要再營業(yè)了，立刻開庫查驗吧。”
只聽得開庫兩字，王掌柜堆笑的臉上不由一顫，支吾起來：“現下盤庫，一時半會不能完成，這事出突然，店里都沒有準備?！?/p>
“難道還能讓你準備不成，既然盤庫艱難，那就先把賬上的靛藍八寶暗花羅娟抱出來?！卑⒏４驈膭偛啪托睦镉袣?，見王掌柜推三阻四，早已經不耐煩，心直嘴快，此刻打斷王掌柜的話，一點情面不留。
一聽得靛藍八寶暗花羅娟幾個字樣，王掌柜不由泄氣，知道她們是有備而來，抓到了他的錯處。
一咬牙，忙跪下磕頭：“回大姑娘，那十匹緞子因為保管不當已經朽了，已經，已經處理了。”
“哦，上好的羅娟說朽就朽了，我看你當掌柜也當到頭了。
看來今日這庫非盤不可了。其余人留下盤賬，你跟我們走一趟吧?！卑⒏？粗跽乒翊丝檀诡^喪氣的模樣，心里頓時覺得出氣。
做下人最忌諱吃里扒外，她自己雖然是下人，也最看不起這種人。平日仗著是王姨娘的親戚就耀武揚威，吃拿卡要一個不少，真是禍害。
顧清此刻才出聲，清凌凌的嗓音激的王掌柜身上一顫，面色如土。
“王管事，我勸你還是要想清楚，你要保自己還是要保旁的人。”
一行人回到顧家，已經到了掌燈時分，王掌柜直接被扣押起來。
管家回來稟報，賬上除了少了那十匹羅娟，還有一些布料成色和細賬不符，還有十幾匹娟紗竟然都是用棉布濫竽充數，單只這一項就差出十幾兩銀錢，合計三年內王掌柜貪污不下百兩。
第二日清晨，趁著顧老爺出門公務，顧清讓顧母先將關押了一晚上的王掌柜先行提審。
王掌柜再被帶上正廳來，早已經不是昨天意氣風發(fā)的模樣，哪里還像個布莊的大掌柜，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眼袋烏青，面色灰敗。
王掌柜跪于正廳青磚石上，低沉著腦袋不發(fā)一言。
顧清也不先開口，自顧自的喝一杯茶，一時間廳里落針可聞。
大宅院里沒有秘密，一夜之間下人和奴仆都知道王掌柜在布莊犯了大罪，被剛學管家的顧大姑娘抓了個正著。
他的倚仗王姨娘此時還在禁閉中，自身難保，這次可沒人保得了他。
而且他貪污的銀錢說不定還要孝敬給王姨娘，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搞不好王姨娘還要罪加一等。
跪了一刻鐘，王掌柜膝蓋生疼，青石磚的寒氣已經竄進膝蓋，又讓他渾身冰冷。
昨夜他幾乎一夜沒合眼，此刻身體的困頓和正廳里壓抑的氛圍讓王掌柜的精神防線逐漸崩塌，他隱隱肩頭松動，垮下身子。
顧清見王掌柜此刻如喪考妣，冷冷出聲道：“奴仆欺主，監(jiān)守自盜，五十兩以上送官，杖一百，流放邊遠?！?/p>
隨著顧清的一字一句，王掌柜不由打起冷戰(zhàn)，身子抖得像深秋枝頭的落葉。
“你想好了，你交代清楚錢財去向，有無人指使，我可稟明父親，從輕發(fā)落?！鳖櫱宸畔率种胁璞?，眼睛直直盯著他，眼神銳利。
“并無人指使，是小人鬼迷心竅，起了貪念，還望主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從輕發(fā)落?！蓖豕芗乙а赖?，他自知自己此次肯定是死罪難免，活罪難逃，不想再牽扯王姨娘。
王姨娘是家里這輩最有出息的一個姑娘，成功嫁進官宦人家。
雖為妾室，但是又生下顧家唯一一個男丁，雖然不是嫡子，但是庶長子以后也是王家的依仗。
何況自從王姨娘得寵，家里好多親戚都得了好處。子侄都被安排進顧家的莊子和店鋪工作。
此刻自己已經敗了，決計不能把王姨娘再牽扯進來，還希望她能東山再起，看在今日自己一力承擔的面子上，照顧自己的妻房。
“既然你想好了要一力承擔，那我便稟明父親，讓父親做主?！鳖櫱灏櫫嗣碱^，沒想到王掌柜還真是個硬骨頭，竟然沒吐出王姨娘。
不過她也并不意外，昨天張管家早已經幫她分析了今日提審王掌柜的幾種可能。這個結果張管家也已經料到。
顧清沒有再繼續(xù)難為王掌柜，畢竟她也剛開始管家，落下個苛待下人的名頭不好。
下午顧老爺回府，顧清和顧母帶著管家和賬本，原原本本講出王掌柜貪污假賬之事。
問及是否要送官，顧老爺只是沉默不語，顧母和顧清對了眼色，兩人不由臉色沉上兩分。
顧老爺沉吟片刻，終于開口道：“鬧到官府總是不好看，我們顧家也不差這百十兩銀子，畢竟是顧家的老人了，又和顧家也算沾親帶故，打斷一條腿，轟出府去吧。”
顧清腹議果真顧老爺只想著顧家的體面和自己的官聲，只怕鬧到官府讓人非議。
顧母則想老爺可能又顧及著王姨娘的情面，如此輕輕放過真是便宜了王掌柜和王姨娘這對狼狽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