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錄取通知書這天，消失已久的小姨突然找上門?！竷砂偃f，姐，
這些年辛苦你幫我養(yǎng)女兒。」我沒聽錯吧？我爸是我爸，也是我小姨夫？
董嬌嬌盯著我的清華通知書，想讓我跟她走。「好啊?！挂膊恢浪B(yǎng)得起我不。
媽媽掩面痛哭：「我真是養(yǎng)了個白眼狼?！刮乙荒槦o語：媽，但凡您演技好點都不能笑出聲。
1蒸籠掀開的瞬間，白霧裹著肉香撲面而來。我徒手抓起滾燙的包子，左右手倒騰著吹氣，
燙得齜牙咧嘴也不肯撒手。「廖夕月！用筷子！」媽媽董嬌然舉著鍋鏟從廚房探出頭，
圍裙上沾著醬油漬，「十八歲姑娘了還這么毛手毛腳。」我趁她不注意，一口咬掉半個包子。
媽媽嘆了口氣，扯了張紙巾按在我下巴上?！笅?！」我含混不清地嚷嚷，
舉著快遞袋往她臉上懟，「清華！清華的！」媽媽的手突然僵住了。鍋鏟掉在地上，
她胡亂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接過那個薄薄的快遞袋時，指尖在微微發(fā)抖。媽媽突然背過身去，
肩膀輕輕聳動。我知道她在哭，上次見到她這樣，還是我高一那年發(fā)高燒到四十度?！笅?，
我想吃紅燒肉?！刮野涯X袋擱在她肩上，「要放鵪鶉蛋的那種。」媽媽破涕為笑，
轉(zhuǎn)身掐我的臉：「剛吃完六個包子還要肉？養(yǎng)你比養(yǎng)豬還費(fèi)糧食?！?/p>
但她已經(jīng)系著圍裙走向冰箱，取出早上才買的五花肉。門鈴就是在這時候響起的?！溉ラ_門。
」媽媽頭也不回，「肯定是快遞，我買了新被褥給你帶去北京?！刮阴晾闲ラ_門，
嘴里還叼著半瓣蒜。門外站著的女人讓我渾身一僵，香奈兒套裝，愛馬仕包，
鉆戒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睛疼。更刺眼的是她身后那輛奔馳大 G，車牌尾號 6688。嚯！
好一個暴發(fā)戶?！赶υ拢俊古苏履R，露出和媽媽三分相似的臉，「都長這么大了?！?/p>
媽媽舉著鍋鏟沖出來?！付瓔蓩桑俊箣寢尩穆曇敉蝗焕淞讼聛?，「你來干什么？」
董嬌嬌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徑直走進(jìn)來，香水味嗆得我打了個噴嚏。她環(huán)顧我們簡樸的客廳，
目光在掉漆的電視柜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下撇?！嘎犝f夕月考上清華了?！?/p>
她隨手把鉑金包扔在沙發(fā)上，壓住了我的錄取通知書，「我來看看我女兒。」
我嘴里的蒜瓣掉在地上，什么她的女兒？
媽媽慢條斯理地解下圍裙：「十八年前簽的協(xié)議忘了？」董嬌嬌輕笑一聲，
從包里掏出個牛皮紙袋往茶幾上一扔。捆鈔帶崩開的瞬間，成沓的百元大鈔散開?！竷砂偃f。
」她涂著紅指甲的手指輕點鈔票，「姐，這些年辛苦你幫我養(yǎng)女兒。」
媽媽看都沒看那堆錢一眼。她彎腰撿起我的錄取通知書，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
然后遞到我手里?！赶υ鲁赡炅?。」她聲音很平靜，「選擇權(quán)在她手里?！?/p>
兩道目光同時刺向我。董嬌嬌胸有成竹地笑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腕表，
那是塊鑲鉆的卡地亞。我深吸一口氣，蹲下去撿掉在地上的鈔票。錢哎，
很久沒見過這么多現(xiàn)金了。董嬌嬌的笑容擴(kuò)大了，而媽媽垂在身側(cè)的手輕輕抖了一下。
「謝謝小姨的見面禮，」我把鈔票塞進(jìn)書包，甜甜地笑，「錢我收下了，人就先不跟你走了，
讓我考慮一下。」「一時間接受不了也正常，畢竟你一直生活在最底層，那我明天來接你。」
董嬌嬌臨走前警告般地看向我：「別忘了，廖夕月，你身體里流的是我的血！」
看著她遠(yuǎn)走的背影，我不由得咂舌：「也不知道現(xiàn)在放血還來得及不？」
媽媽在我后腰處輕輕掐了一下：「就你嘴貧。」我轉(zhuǎn)身撲進(jìn)媽媽懷里，
像小時候那樣把臉埋在她肩窩：「媽～要抱抱～」她雙手扶著我的肩膀，
眼睛紅得厲害：「夕月，你成年了，有些事該讓你知道了?！埂肝医Y(jié)婚第二年……」
她聲音很輕，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付瓔蓩珊退瞎[別扭，沒地方去，
想要在我家借宿一晚，剛好那天你爸說他加班不回來了，我就讓她住下了?！?/p>
她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可手指卻在微微發(fā)抖。我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發(fā)現(xiàn)她的掌心冰涼。
「半夜我起來喝水，聽見客房有動靜。」她頓了頓，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我以為是老鼠，
推開門……」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改惆止蛟诘厣锨笪以?，
說他們是喝多了，說只是一時糊涂?！顾闹讣谉o意識地掐進(jìn)掌心，「董嬌嬌就坐在床上，
連衣服都沒穿好，甚至還在笑。」我沒聽錯吧？我爸是我爸，也是我小姨夫？
「你姥姥勸我忍，她說，二婚在村里是丟人的事，男人知道錯了就行?！?/p>
她的語氣忽然變得尖銳：「可第二年，董嬌嬌離婚了，抱著你找上門，說你是廖遠(yuǎn)的孩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人賤自有天收，怪不得我爸死得早?！杆薜美婊◣в辏?/p>
說自己養(yǎng)不起，求我收留你，那時候，我已經(jīng)懷孕五個月了?！刮业暮粑艘凰病?/p>
「我恨他們。」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揪住沙發(fā)上的布料，指節(jié)發(fā)白。「可你……」
她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忽然柔和了一瞬，「你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我伸手想推開襁褓，
你的小手卻一把抓住了我的袖子。」媽媽的眼眶紅了，卻倔強(qiáng)地沒讓眼淚掉下來。
「我心軟了?！箣寢尩脑掝D時讓我有一種搶占別人人生的罪惡感，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那……那個孩子呢？」媽媽摸了摸我的頭發(fā)，眼里盡是溫柔：「和你沒關(guān)系，
是我沒能保護(hù)好那孩子。」話音剛落，媽媽突然鄭重其事地看著我，眼眶微紅，聲音卻堅定。
「我們夕月長大了，若是想和你親媽走，我也不攔你?！顾D了頓，指尖輕輕擦過我的臉頰，
「但若是委屈了，這里永遠(yuǎn)都是你家，我永遠(yuǎn)都是你媽?！刮已壑橐晦D(zhuǎn)，突然湊近她：「媽，
你明天是不是要出差啊？」媽媽一愣，疑惑地皺眉：「你想干嘛？」我咧嘴一笑，
露出兩顆虎牙：「想當(dāng)我媽哪有這么容易？」媽媽扶額，無奈地嘆氣：「真拿你沒辦法?！?/p>
翌日清晨，董嬌嬌果然早早等在門口，一身名牌，妝容精致，連頭發(fā)絲都透著金錢的味道。
她見我出來，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問：「可以跟我走了吧？」我笑瞇瞇地點頭：「好啊?！?/p>
心里卻在盤算，也不知道她什么實力，養(yǎng)不養(yǎng)得起我。媽媽站在門口，戲精附體，
掩面痛哭：「我真是養(yǎng)了白眼狼?。 箍薜胶竺?，她肩膀一抖一抖的，
聲音里還帶著可疑的咯咯聲。我一臉無語：媽，但凡您演技好點都不能笑出聲。
董嬌嬌得意地?fù)P起下巴，挽住我的胳膊：「養(yǎng)恩哪有生恩親？走，媽帶你去吃好的！」
法式餐廳，水晶吊燈，銀質(zhì)餐具。我坐在柔軟的座椅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菜單，
喉嚨不自覺地滾動。董嬌嬌優(yōu)雅地端起紅酒杯，輕抿一口，故作隨意地問：「夕月啊，
你沒來過這么高端的地方吧？我跟你說，這都是上等人來的地方?！?/p>
窮富和上下等有什么關(guān)系，我媽做的紅燒肉燜蛋給錢我都不換。算了，她還得買單呢，
我就給點面子吧。我一邊看著餐單，一邊點頭。對對對，你買單你說的都對?？次疫@么配合，
董嬌嬌很滿意又繼續(xù)問：「你考上清華的事……是真的吧？」我含糊地嗯了一聲，
手指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戳向菜單：「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不要，剩下的全要?！?/p>
服務(wù)員遲疑地看向董嬌嬌：「女士，這些確定都要嗎……」
董嬌嬌擺擺手：「我女兒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擺完闊后，董嬌嬌讓我先吃，
自己則走向旁邊桌。離得太遠(yuǎn)，我聽不清她們在說些什么。只看見董嬌嬌點頭哈腰的，
而她對面的女人一臉鄙夷地看著董嬌嬌。十幾分鐘后，董嬌嬌回到座位，坐下瞬間，
秒變臉：「賤人，還敢瞧不起我，等著看好了?！刮覒械美硭兔统?。
桌上不覺間已經(jīng)堆滿了空盤子，我的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手里還捏著一塊剛切好的牛排。
董嬌嬌的笑容逐漸僵硬。服務(wù)員微笑著遞上賬單：「女士，一共是一萬八千六百元。」
我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滿足地打了個嗝：「謝謝，我吃飽了。」董嬌嬌強(qiáng)撐著笑容，
刷卡的手微微發(fā)抖：「夕月你一直這么能吃嗎？」我眨巴著大眼睛，
一臉無辜：「我才吃了這么點，你的錢包就受不住了嗎？我媽從來不會嫌棄我吃得多?！?/p>
董嬌嬌一聽這話，驕傲的自尊不樂意了：「開什么玩笑，吃飯能吃幾個錢，走逛街去，
看你穿的這個寒酸?！刮铱粗砩系乃饺硕ㄖ疲瑖@了口氣。她還是第一個說我寒酸的。
董嬌嬌拽著我走進(jìn)商場，高跟鞋踩得咔咔響，一副「老娘今天必須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有錢」
的架勢?！高@些牌子雖然不是什么頂奢，但配你足夠了?！顾S手一指幾家輕奢店鋪，
語氣里帶著施舍的味道。「隨便挑。」我眨了眨眼，目光越過她指向的店鋪，
直接鎖定了對面那家愛馬仕?！肝蚁肴ツ羌铱纯础！刮易е母觳簿屯镒?。
董嬌嬌臉色一變，腳步明顯遲疑了：「那家……不太適合學(xué)生……」「可我都考上清華了呀。
」我無辜地看著她，「難道我不配嗎？」她噎住，硬著頭皮跟了進(jìn)來。愛馬仕店內(nèi)，
柜姐掃了我們一眼，目光在董嬌嬌的對版愛馬仕包上停留了一秒，笑容禮貌但疏離。
我熟門熟路地走到展示柜前，指尖輕輕撫過一款鉑金包?！高@款是今年的限量款，皮質(zhì)細(xì)膩，
走線工整，五金也是真金鍍層?！箣寢尩穆曇舴路疬€在耳邊回響。以前我和媽媽還窮時，
她總帶我來這些奢侈品店，雖然買不起，但她會教我分辨真假?！肝铱刹幌Ｍ业膶氊愊υ?，
被黃毛用假貨騙走，到時候我哭都找不到調(diào)……」我拿起一款奶白色 Kelly，
腦海里浮現(xiàn)出媽媽背它的樣子。她一定會嫌棄這包不實用，但還是會小心翼翼地摸一摸，
然后放回柜臺上?！高@個，這個，還有這個……」我一口氣點了十款包，轉(zhuǎn)頭看向董嬌嬌，
怯生生地問，「我是不是拿太多了？」董嬌嬌的臉?biāo)查g綠了，嘴角狠狠一抽：「廖夕月，
我才是你親媽，你別搞不清楚狀況?！刮已劭粢患t，
聲音帶著委屈：「我……我只是從小沒見過這么多好看的包，忍不住多拿幾個……」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眼淚要掉不掉地掛在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