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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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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清脆的提示音劃破電梯內(nèi)死寂粘稠的空氣。負(fù)一層停車場到了。

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向兩側(cè)滑開,外面清冷干燥、帶著汽油和灰塵味道的空氣瞬間涌入,吹散了轎廂內(nèi)令人窒息的絕望和瘋狂。

我身體微微一側(cè),動作幅度極小,卻精準(zhǔn)地避開了他抓來的手。指尖擦著我米白色套裝的袖口滑過,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氣。

沒有看他一眼。沒有一絲停頓。

高跟鞋踩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發(fā)出清晰、穩(wěn)定、如同敲擊喪鐘般的回響。我挺直脊背,步履沒有絲毫慌亂,甚至帶著一種刻意的、冰冷的從容,徑直走向記憶中早已規(guī)劃好的車位方向。

“不——!晚晚!別走!!” 身后,陸沉淵的嘶吼如同困獸瀕死的哀嚎,驟然炸開,在空曠寂靜的停車場里激起巨大的回聲。那聲音里充滿了被拋棄的恐懼、失而復(fù)得又即將失去的巨大痛苦,撕心裂肺。

沉重的、凌亂的腳步聲瘋狂地追了上來,帶著不顧一切的癲狂。

我依舊沒有回頭。指尖在口袋里,無聲地按下了一個微型遙控器的按鈕。

“嗡——”

停在角落陰影里、一輛其貌不揚的黑色轎車瞬間亮起了車燈。兩道冷白的光束如同利劍,刺破停車場的昏暗,精準(zhǔn)地打在我前進的路上,也短暫地照亮了身后那個追來的、扭曲的身影。

“求你!晚晚!求你聽我說!!” 陸沉淵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狼狽不堪。他幾乎是撲到了我身后,沉重的喘息聲帶著濃烈的酒氣和絕望的氣息,噴在我的后頸。“我知道我錯了!我罪該萬死!你打我!殺了我!怎么都行!別走……別離開我……求求你……” 他語無倫次,巨大的手掌帶著滾燙的汗和無法抑制的顫抖,再次試圖抓住我的肩膀。

這一次,我沒有再躲。

腳步倏然停住。

我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停車場慘白的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勾勒出他此刻狼狽到極致的輪廓。昂貴的西裝皺得像抹布,頭發(fā)凌亂不堪,臉上縱橫交錯著未干的淚痕和鼻涕,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里面翻涌著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瘋狂祈求。

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因激動和痛苦而扭曲的臉,然后,落在了他那只懸在半空、骨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微微顫抖的手上。

“陸總,” 我的聲音響起,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沒有絲毫波瀾,與剛才直播中那經(jīng)過處理的電子音截然不同,卻帶著同樣刺骨的冰冷,“您認(rèn)錯人了。”

“我是白玥。您的秘書?!?每一個字都清晰、穩(wěn)定,如同冰珠砸落在地。

陸沉淵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無形的冰錐狠狠貫穿。他眼中的狂喜和祈求瞬間凝固,然后被更深的、難以置信的恐慌和荒謬感取代?!安弧豢赡?!”他嘶吼著,猛地?fù)u頭,散亂的頭發(fā)黏在汗?jié)竦念~頭上,“你的眼睛……你的聲音……還有……還有那道疤!剛才直播……” 他語速極快,混亂地指向自己的臉頰,又指向我,“我看清了!就是你!晚晚!我知道是你!你別想騙我!”

他的情緒再次失控,巨大的手掌猛地抬起,帶著一股不管不顧的蠻力,直直朝我臉上覆蓋的仿真面具抓來!那架勢,仿佛要親手撕碎這層阻隔,觸摸到那下面真實的、帶著傷疤的肌膚,來確認(rèn)他瀕臨崩潰的幻想!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面具邊緣的瞬間——

“啪!”

一聲清脆、短促、帶著果斷力道的聲響,在空曠的停車場里異常清晰。

我的手,精準(zhǔn)而有力地扣住了他襲來的手腕。

力道不輕。冰冷的指尖如同鐵鉗,死死扼住了他滾燙的脈搏。

陸沉淵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的瘋狂和動作都僵在原地。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被我牢牢鉗制住的手腕,又猛地抬頭,撞進我的視線里。

鏡片后,我的眼神沒有一絲閃躲,沒有一絲他熟悉的、屬于“蘇晚”的恐懼或軟弱。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帶著審視和嘲弄的冰冷寒潭。

“陸總,” 我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像淬了毒的針,一字一句扎進他混亂的意識里,“您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似乎不太適合繼續(xù)工作,更不適合對您的下屬做出如此……失禮的舉動。”

“失禮……失禮?” 陸沉淵喃喃地重復(fù)著這兩個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扣住他手腕的手,又緩緩移到我的臉上,試圖在那張平靜無波、屬于“白玥”的臉上,尋找哪怕一絲一毫屬于“蘇晚”的破綻。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只有一種冰冷的、職業(yè)化的疏離,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他失控行為的鄙夷。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加洶涌的恐慌如同毒藤般纏繞住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難道……真的是他瘋了?是他思念成狂產(chǎn)生的幻覺?剛才那場擊碎他靈魂的直播……那雙眼睛……那道疤痕……都是他精神崩潰下的臆想?

“不……不是的……” 他痛苦地?fù)u頭,手腕在我的鉗制下徒勞地掙扎了一下,卻沒能掙脫。那冰冷的觸感和絕對的力量感,是真實的。這讓他更加混亂?!澳泸_我……你在騙我!晚晚……我知道是你恨我……你恨我對不對?所以你才這樣折磨我……對不對?” 他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哀求,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著汗水,狼狽地滑落,“告訴我……告訴我該怎么做……只要你能回來……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把命賠給你……好不好?”

他的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波動而劇烈顫抖,整個人仿佛隨時會徹底垮塌下去。那雙曾睥睨一切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卑微的、搖尾乞憐般的脆弱。

我看著他??粗@個曾經(jīng)親手將我推入地獄的男人,此刻在我腳下崩潰成泥。

心底沒有一絲漣漪。只有一片冰封萬里的死寂。

“陸總,” 我緩緩開口,聲音冷得像冰河下的水流,“您需要休息,更需要……清醒。”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扣住他手腕的五指猛地發(fā)力,向外一擰一推!

動作干凈利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呃!” 陸沉淵猝不及防,悶哼一聲,高大的身軀被我推送得向后踉蹌了好幾步,才勉強扶住旁邊一輛車的引擎蓋站穩(wěn)。他驚愕地抬頭望來,臉上交織著痛苦、屈辱和更深的不敢置信。

我收回手,指尖仿佛沾染了某種令人厭惡的塵埃,在身側(cè)極其輕微地彈了一下。

“關(guān)于您剛才提到的‘直播’,” 我微微偏頭,鏡片在燈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唇角勾起一個極其細(xì)微、卻冰冷刺骨的弧度,“也許是網(wǎng)絡(luò)故障?或者……是您過度悲傷產(chǎn)生的幻覺?畢竟,逝者已矣。”

“逝者……已矣?” 陸沉淵像是被這四個字狠狠抽了一鞭子,身體劇烈地晃了晃。

我不再看他。轉(zhuǎn)身,拉開車門。

黑色轎車的引擎發(fā)出低沉平順的啟動聲。

“陸總,明天見?!?我坐進駕駛座,關(guān)上車門。隔著深色的車窗,最后看了一眼那個扶著車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脊梁骨、失魂落魄地站在慘白燈光下的男人。他像一尊被遺棄在荒野的破敗雕像,巨大的影子被燈光拉得扭曲變形,投射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顯得無比孤獨和……可笑。

車窗緩緩升起,徹底隔絕了內(nèi)外。

車子平穩(wěn)地滑出車位,駛向停車場出口。后視鏡里,那個凝固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被黑暗吞沒。

車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空調(diào)系統(tǒng)送風(fēng)的微弱聲響。

我抬手,指尖撫過覆蓋在臉上的仿真面具邊緣,感受著下面那道真實存在的、如同烙印般的猙獰疤痕。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至心臟。

痛嗎?陸沉淵。

這僅僅只是第一聲喪鐘。

你欠我的,遠不止一條命。

你欠的,是蘇晚整個被踐踏、被操控、被碾碎的人生。

剛才停車場里你那卑微的眼淚和祈求,不過是一場拙劣的、遲到的表演。你以為痛徹心扉的懺悔,就能洗清滿手的血腥?就能換回一個被你親手推下地獄的亡魂?

天真。

真正的清算,現(xiàn)在才開始。

我踩下油門,黑色轎車如融入夜色的幽靈,無聲地匯入城市川流不息的車河。車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飛速掠過,在車窗上投下變幻莫測的光影,映照著我面具下毫無表情的臉。

陸沉淵,好好享受你“深情丈夫”的余生吧。

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而我為你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才剛剛拆開包裝的第一角。

等著我。

我們,慢慢玩。

黑色轎車無聲地滑入城市霓虹的洪流,將地下停車場那場荒誕而絕望的獨角戲徹底甩在身后。車內(nèi)死寂,只有空調(diào)送風(fēng)的低鳴。指尖撫過覆蓋著仿真面具的臉頰,那冰涼的觸感下,是真實存在的、如同地獄烙印的疤痕。

陸沉淵崩潰的眼淚,卑微的祈求,像隔夜的餿水,除了令人作嘔,再無他用。

痛?悔?

太廉價了。

真正的痛,才剛剛開始醞釀。

翌日,清晨八點。

陸氏集團頂層總裁辦公室厚重的胡桃木門被推開,我,白玥,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黑咖啡,步伐平穩(wěn)地走了進去??諝庵袣埩糁抟沟臒熚逗途凭乃岣瘹?,比昨天更加濃重,幾乎凝成實質(zhì)。厚重的窗簾依舊緊閉,將陽光徹底隔絕,只有一盞慘白的壁燈亮著,照亮辦公桌后那片濃重的陰影。

陸沉淵坐在那張象征權(quán)力的巨大皮椅里。

僅僅一夜。

眼前的男人,仿佛被看不見的巨獸啃噬掉了靈魂的鮮活。昂貴的西裝依舊穿在身上,卻皺巴巴地裹著一具空殼。頭發(fā)凌亂地黏在毫無血色的額角,眼下是深重得近乎發(fā)青的烏黑,如同被重拳擊打過。他整個人陷在椅子里,背脊佝僂著,頭顱深埋,雙手插在濃密的發(fā)間,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死灰般的白。像一尊被徹底擊垮、正在風(fēng)化剝落的石像。

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抬起頭。

那雙布滿駭人血絲的眼睛,如同兩潭渾濁的死水,驟然聚焦在我臉上。里面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東西——濃得化不開的疲憊、深入骨髓的痛苦、殘存的驚疑、一絲不敢觸碰的奢望……以及,被我昨夜那冰冷拒絕和“白玥”身份徹底釘死的、深不見底的絕望。

他的嘴唇動了動,干裂起皮,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氣音,卻沒能組成任何詞語。目光死死地鎖住我,像瀕死的囚徒徒勞地辨認(rèn)著唯一的救贖,又像是在確認(rèn)昨夜那場崩潰是否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噩夢。

我仿佛沒有看見他眼中洶涌的情緒風(fēng)暴,也沒有嗅到空氣中令人窒息的頹敗。只是如同一個最標(biāo)準(zhǔn)、最稱職的秘書,將咖啡杯穩(wěn)穩(wěn)地放在他面前寬大的紅木桌面上,杯碟相碰,發(fā)出清脆的一聲輕響。

“陸總,您的咖啡。溫度剛好?!?我的聲音平穩(wěn)無波,帶著恰到好處的職業(yè)距離感,如同清晨的露珠滴落在冰冷的金屬表面。

這聲音,這姿態(tài),像一根無形的冰針,精準(zhǔn)地刺入陸沉淵混沌的意識。他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中那點微弱的光芒徹底熄滅,只剩下更加濃稠的灰敗。他猛地低下頭,雙手再次痛苦地插入發(fā)間,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他需要確認(rèn)。他需要抓住點什么。

“白……白秘書……” 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鐵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里艱難地擠壓出來,“昨天……昨天在停車場……” 他抬起頭,赤紅的眼睛里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祈求,“你真的……沒看到什么……異常的直播嗎?”

“直播?” 我微微挑眉,臉上適時地浮現(xiàn)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鏡片后的目光平靜地迎視著他,“陸總是指技術(shù)部匯報的那個官網(wǎng)漏洞嗎?似乎是遭受了黑客攻擊,臨時彈出了一個故障畫面,技術(shù)部已經(jīng)在緊急處理了。您……是看到了什么特別的內(nèi)容嗎?” 我語氣平淡,仿佛在討論一份普通的報表。

“故障……畫面?” 陸沉淵喃喃重復(fù),眼神空洞地凝固在我臉上,試圖從那片平靜無波的“白玥”的面具下,挖掘出哪怕一絲一毫屬于“蘇晚”的痕跡。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只有屬于下屬對上司精神狀態(tài)的、禮貌的、克制的擔(dān)憂。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難道……真的是幻覺?是他被巨大的痛苦和酒精徹底摧毀了神智?那道疤痕……那雙眼睛……那冰冷的宣告……都是他瀕臨崩潰的大腦捏造出來的假象?

“呵……呵呵……”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肩膀無法控制地聳動,笑聲干澀、破碎,充滿了自嘲和濃重的絕望,“沒事……我大概是……大概是太累了……出現(xiàn)幻覺了……白秘書,你先出去吧……” 他揮了揮手,動作無力而頹然。

“是,陸總。另外,上午十點與宏遠資本的視頻會議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下午三點,是蘇晚女士……追思活動的最終方案確認(rèn)會。” 我清晰地報出日程,在提到“蘇晚”這個名字時,語氣沒有絲毫波動,如同提及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項目代號。

“追思會……” 陸沉淵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這個名字狠狠燙了一下。他痛苦地閉上眼,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許久,才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知道了?!?/p>

我微微頷首,轉(zhuǎn)身離開。厚重的門在身后無聲合攏,將那間充斥著絕望氣息的囚籠徹底隔絕。

追思活動最終方案確認(rèn)會,安排在集團最大的多媒體會議室。

我作為總裁秘書,負(fù)責(zé)記錄。推門進去時,里面已經(jīng)坐滿了人。公關(guān)部、策劃部、法務(wù)部……各個部門的負(fù)責(zé)人神情肅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刻意的、壓抑的沉重。

陸沉淵坐在長桌盡頭的主位上。他換了一身剪裁更為考究的深黑色西裝,領(lǐng)帶系得一絲不茍,頭發(fā)也精心打理過,試圖掩蓋那份徹骨的憔悴。然而,那層薄薄的“體面”之下,是再也無法掩飾的空洞和死氣。他像一具被強行套上華服的木偶,眼神沒有焦點,只是疲憊地盯著面前攤開的、印著“蘇晚追思活動最終方案”字樣的文件封面。

會議開始。公關(guān)總監(jiān)用沉痛而專業(yè)的語調(diào)介紹著流程:精心挑選的遺照、感人至深的悼詞、覆蓋全城的白菊、專門搭建的追思墻、邀請的社會名流名單、鋪天蓋地的媒體通稿……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在精心編織著陸沉淵“情深不壽、痛失摯愛”的絕世好男人形象。

“……最后,陸總,關(guān)于您個人在追思會上的發(fā)言稿……” 公關(guān)總監(jiān)小心翼翼地看向陸沉淵,遞上一份打印好的稿子,“我們根據(jù)您之前的要求,著重強調(diào)了您與夫人青梅竹馬、情比金堅的感情,以及您……痛徹心扉的思念和不舍……您看是否需要再……”

陸沉淵的指尖觸碰到了那份發(fā)言稿。紙張的邊緣鋒利,他的手指卻猛地一縮,像是被燙到。他盯著稿子上那些煽情的字眼——“摯愛”、“靈魂伴侶”、“永不磨滅的愛”……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青梅竹馬……情比金堅……” 他低低地重復(fù)著,嘴角扯出一個極其扭曲的、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沙啞得厲害,“呵……寫得真好……真好……” 那笑容里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自嘲和痛苦。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誰都能感覺到主位上那位身上散發(fā)出的、瀕臨崩潰邊緣的危險氣息。

“陸總?” 公關(guān)總監(jiān)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陸沉淵猛地抓起那份發(fā)言稿,厚厚的一疊紙在他手中劇烈地顫抖著。他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些文字,仿佛要將它們燒穿。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失控地將稿子撕碎時——

“就這樣吧?!?他頹然地將稿子扔回桌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身體向后重重靠進椅背,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抬手用力地揉著刺痛的太陽穴,聲音疲憊到了極點,“按你們定的辦……出去……都出去……”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起身,動作輕悄地魚貫而出。

偌大的會議室,瞬間只剩下我和他。

死寂再次降臨。只有中央空調(diào)低沉的嗡鳴。

陸沉淵依舊維持著那個后仰的姿勢,閉著眼,胸膛微微起伏,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被抽空了靈魂的頹喪。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他蒼白的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影,更顯得形銷骨立。

我坐在長桌的另一端,指尖在平板電腦的屏幕上無聲滑動,整理著剛才的會議記錄。目光平靜地掃過他。那張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臉,此刻只剩下被痛苦反復(fù)碾軋后的麻木和空洞。

痛嗎?看著別人為你精心編排“深情”的劇本,而你明知道那每一個字都是謊言,都是對亡者的褻瀆,卻不得不演下去?

這痛,是你親手選擇的牢籠。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極其魯莽地“砰”一聲推開!

高跟鞋急促敲擊地面的聲音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怒火和焦躁,打破了室內(nèi)的死寂。

林薇沖了進來。

她顯然精心打扮過,一身當(dāng)季最新款的香奈兒套裝,妝容精致,但此刻,那張總是楚楚可憐的臉上,卻布滿了扭曲的憤怒和一種被忽視的、尖銳的恐慌。她一眼就看到了長桌盡頭閉目養(yǎng)神的陸沉淵,以及坐在另一端、安靜記錄的我。

“沉淵哥!” 林薇的聲音尖利,帶著哭腔,幾步就沖到了陸沉淵身邊,完全無視了我的存在。她猛地抓住陸沉淵放在扶手上的手臂,用力搖晃著,“你為什么不接我電話?!為什么躲著我?!你知不知道外面都傳成什么樣了?!那些記者都在問我!問我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問蘇晚姐的死是不是跟我有關(guān)!他們都在罵我!”

陸沉淵被她劇烈的搖晃弄醒,眉頭痛苦地蹙緊,緩緩睜開眼。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林薇時,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幾不可查的厭煩。

“放開?!?他的聲音嘶啞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薇被他的眼神和語氣刺得一哆嗦,下意識地松開了手,但臉上的委屈和憤怒更甚?!俺翜Y哥!你怎么能這樣對我?!蘇晚姐死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我也是受害者??!那些流言蜚語快把我逼瘋了!現(xiàn)在全城都在盯著這場追思會!你讓我怎么辦?我連門都不敢出!” 她眼淚說來就來,瞬間蓄滿了眼眶,梨花帶雨,試圖喚起陸沉淵的憐惜。

“那是你的事?!?陸沉淵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他撐著扶手,艱難地想要站起身,似乎想立刻離開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我的事?!” 林薇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眼淚瞬間被怒火蒸干。她猛地指向我,手指因為激動而顫抖,“那她呢?!這個新來的秘書!白玥!她憑什么能待在你身邊?!憑什么能參與蘇晚姐的追思會?!她算什么東西?!”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針,狠狠扎在我身上,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敵意和嫉恨。

我停下了在平板上滑動的手指,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上林薇充滿惡意的視線。鏡片后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像是在看一場與己無關(guān)的鬧劇。

陸沉淵的動作頓住了。他順著林薇的手指,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那眼神復(fù)雜極了,帶著審視,帶著探究,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林薇這歇斯底里的質(zhì)問勾起的疑慮。

“沉淵哥!你看看她!” 林薇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聲音更加尖刻,帶著一種扭曲的興奮,“你看她的眼睛!看她的身形!你不覺得……你不覺得她很像……” 她的話沒說完,但那指向性已經(jīng)昭然若揭。

陸沉淵的瞳孔猛地一縮!林薇的話像是一把生銹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進了他記憶深處那扇被刻意封鎖的門!昨夜停車場那雙冰冷的眼睛,那份絕對的力量感,那份面對他崩潰時異乎尋常的平靜……還有此刻,在明亮的光線下,林薇那充滿惡意的提醒,如同魔咒,讓他無法控制地將眼前這張平靜的、“白玥”的臉,與記憶中那張明媚的、愚蠢的、最終帶著猙獰疤痕出現(xiàn)在直播畫面里的臉……重疊!

像……太像了!

尤其是那雙眼睛……沉靜時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冷冽……

難道……難道林薇也……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竄上陸沉淵的脊椎!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不再是單純的疲憊和審視,而是混雜了驚濤駭浪般的震驚和一種被愚弄的、即將噴發(fā)的暴怒!

林薇得意地看著陸沉淵驟變的臉色,以為自己的挑撥成功了。她上前一步,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聲音帶著勝利者的惡毒和刻?。骸鞍酌貢?,裝得挺像???你以為換個名字,戴個眼鏡,就能瞞天過海了?你接近沉淵哥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替蘇晚那個賤……”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會議室里驟然響起!

不是來自陸沉淵。

是我。

動作快得如同閃電。在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的瞬間,我的右手已經(jīng)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狠狠地、精準(zhǔn)地扇在了林薇那張因得意而扭曲的臉上!

力道之大,讓林薇整個人被打得一個趔趄,高跟鞋踩歪,尖叫著向后踉蹌幾步,狼狽地撞在會議桌邊緣才勉強穩(wěn)住。她半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清晰的五指印迅速浮現(xiàn)。精心打理的發(fā)髻散亂,一縷頭發(fā)狼狽地貼在紅腫的臉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

林薇捂著臉,完全懵了,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劇痛帶來的生理淚水。她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這個世界般,呆呆地看著我。

陸沉淵也徹底僵在原地,瞳孔因震驚而放大,維持著半起身的姿勢,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電光火石的一幕。

我緩緩收回手,指尖仿佛沾染了什么骯臟的東西,在空氣中極其輕微地甩了甩。臉上覆蓋的“白玥”的面具依舊平靜無波,只有鏡片后的那雙眼睛,冰冷得如同極地冰川深處凍結(jié)了萬年的玄冰,直直刺向捂著臉、驚駭欲絕的林薇。

“林小姐,” 我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淬了寒冰的刀刃,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切割開凝固的空氣,“請注意你的措辭?!?/p>

“陸氏集團的總裁秘書,不是你可以隨意侮辱的對象。”

“至于蘇晚女士,” 我微微停頓,目光掃過一旁如同石化的陸沉淵,最后落回林薇那張因驚怒和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上,唇角勾起一個冰冷到?jīng)]有任何溫度的弧度,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她更不是你能提的名字?!?/p>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薇像是被那眼神和話語中蘊含的、不加掩飾的殺意徹底凍僵,連尖叫都卡在了喉嚨里,只剩下無法抑制的、篩糠般的顫抖。而陸沉淵,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中的風(fēng)暴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撕裂!

【檢測到關(guān)鍵人物情緒劇烈波動……】

【情節(jié)強制力干擾……增強……】

【……警告……干擾源強度異常……】

腦海中,那個冰冷的、久違的機械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紊亂,再次突兀地響起。

那聲清脆的耳光,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卻在瞬間被更深的死寂吞噬。

會議室里只剩下林薇壓抑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還有陸沉淵粗重得如同瀕死野獸的喘息。

林薇捂著臉,半邊臉頰高高腫起,清晰的五指印如同恥辱的烙印。精心描畫的眼妝被生理性的淚水暈染開,糊成一片污濁的黑,狼狽地掛在慘白的臉上。她那雙總是盛滿算計和楚楚可憐的眼里,此刻只剩下純粹的、難以置信的驚駭,以及被當(dāng)眾羞辱后劇烈燃燒的怨毒。她死死地盯著我,嘴唇哆嗦著,像是想尖叫,想咒罵,卻被我鏡片后那雙冰冷刺骨、如同深淵凝視般的眼睛硬生生凍結(jié)了所有聲音,只剩下無法抑制的、篩糠般的顫抖。

而陸沉淵,他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半起身的姿勢,如同被無形的冰霜瞬間凍結(jié)。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震驚,所有的混亂風(fēng)暴,此刻都死死地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剛剛收回的、此刻正極其輕微地在空氣中甩動的手上。

那只手,纖細(xì),穩(wěn)定,骨節(jié)分明。剛剛爆發(fā)出的力量,精準(zhǔn)而冷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裁決意味。

像……太像了!

像昨夜停車場那冰冷如鐵鉗的鉗制!

像他記憶深處,那個被他親手推下天臺前,曾試圖反抗卻被輕易制住的“蘇晚”的手!

但蘇晚的手,應(yīng)該是柔軟的,無力的,帶著屬于菟絲花的脆弱!

而這只手……這只屬于“白玥”的手……

一股混雜著驚悚、荒謬和被愚弄的暴怒,如同滾燙的巖漿,猛地沖上陸沉淵的頭頂!昨夜被“幻覺”擊碎的認(rèn)知,被林薇尖刻的提醒,被眼前這絕對力量感的耳光……所有碎片瘋狂地旋轉(zhuǎn)、碰撞、粘合,指向一個他既恐懼又渴望、既抗拒又無法否認(rèn)的可怕真相!

“你……你到底是誰?!” 陸沉淵的聲音陡然拔高,嘶啞破裂,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尖嘯,猛地沖破喉嚨的束縛!他不再遲疑,不再猶豫!身體爆發(fā)出困獸般的力量,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決絕的瘋狂,猛地向我撲來!目標(biāo)不再是試探,而是直取我的臉頰——那覆蓋著仿真面具的邊緣!

他要撕開!他要親眼看看!那層偽裝之下,到底是“白玥”,還是……那道猙獰的地獄烙??!

動作迅猛,帶著不顧一切的癲狂!

就在他的指尖帶著滾燙的汗和絕望的力量,即將觸碰到我臉頰邊緣的瞬間——

【警告!關(guān)鍵情節(jié)節(jié)點遭遇嚴(yán)重干擾!】

【目標(biāo)人物身份認(rèn)知即將突破臨界點!】

【強制力介入!等級:最高!】

【……強制執(zhí)行:身份混淆……】

腦海中,那個冰冷的機械音如同催命的喪鐘,帶著前所未有的尖銳和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轟然炸響!

一股無法形容的、如同億萬根燒紅鋼針同時刺入大腦的劇痛,毫無預(yù)兆地、狂暴地席卷了我的整個意識!那不是物理的痛,而是靈魂層面被強行撕扯、被無形巨力粗暴揉捏的極致酷刑!視野瞬間被刺眼的白光吞噬,天旋地轉(zhuǎn)!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維、所有的意志力,在這突如其來的、超越極限的劇痛面前,脆弱得如同薄冰!

“呃——!” 一聲壓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哼從我緊咬的牙關(guān)中逸出。身體瞬間失去了所有控制力,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猛地一軟,向后踉蹌!

“啪嗒!”

手中記錄用的平板電腦脫手飛出,重重砸在光潔的會議桌面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悶響,屏幕瞬間碎裂成蛛網(wǎng)。

我下意識地扶住冰冷的會議桌邊緣,指尖用力到泛白,才勉強支撐住沒有徹底倒下。額頭上瞬間滲出細(xì)密的冷汗,沿著仿真面具的邊緣滑落,帶來一絲冰涼的觸感。鏡片后的視線一片模糊,劇烈的耳鳴如同尖銳的汽笛持續(xù)轟鳴,蓋過了外界所有的聲音。

強行介入的劇痛如同無形的枷鎖,瞬間鎖死了我所有的動作和反擊的意圖。

陸沉淵撲過來的動作,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猛地一頓。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距離我的臉頰只有幾厘米。他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瞬間慘白下去的臉(透過面具透出的底色)、額角的冷汗、無法控制的顫抖……以及那雙因劇痛而暫時失去焦距、流露出無法掩飾的脆弱和痛苦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的冰冷和嘲弄消失了,只剩下生理性的劇痛帶來的茫然和……一絲他無比熟悉的、屬于“蘇晚”的、被巨大痛苦淹沒時的無助!

這眼神……這痛苦……

陸沉淵腦中那根繃緊到極致的弦,被這突如其來的、強烈的“蘇晚”式脆弱狠狠撥動!巨大的沖擊讓他混亂的思維瞬間停滯!撲過來的動作僵在原地,伸出的手也忘了收回,只是茫然地、驚疑不定地看著我痛苦地喘息、支撐。

“白秘書……你……” 他下意識地開口,聲音里充滿了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遲疑和一絲……被那脆弱眼神勾起的、早已刻入骨髓的條件反射般的緊張。

“怎么回事?!” 林薇捂著臉,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但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看到陸沉淵的遲疑,看到我那副“虛弱”的樣子,她眼中怨毒的火焰瞬間重新燃起,甚至燒得更旺!她尖叫著,聲音因臉頰腫痛而扭曲,“沉淵哥!你看!她心虛了!她裝的!她就是蘇晚那個賤人!她想害我們!快撕開她的面具!快啊!”

林薇的尖叫像是一劑強心針,瞬間將陸沉淵從短暫的凝滯中刺醒!他眼中的遲疑迅速被更深的暴戾和孤注一擲的瘋狂取代!對!撕開!撕開這層偽裝!一切就都清楚了!

他不再猶豫,眼中兇光畢露,那只僵在半空的手再次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狠狠抓向我的臉頰!

劇痛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啃噬著我的神經(jīng),強行壓制著我的反抗意志。視野依舊模糊,身體沉重得如同灌鉛。眼看著那只帶著暴怒和毀滅意味的手掌在視線中急速放大……

不能被他碰到面具!

絕對!

就在那指尖即將觸碰到仿真面具邊緣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陸總!”

一個沉穩(wěn)而帶著不容置疑威嚴(yán)的中年男聲,如同驚雷般在會議室門口炸響!

厚重的門被猛地推開!

陸氏集團的首席法律顧問,陳柏年,一身筆挺的深灰色西裝,面容沉肅,眼神銳利如鷹,大步走了進來。他身后還跟著兩名神色緊張的安保人員。

陳柏年目光如電,瞬間掃過一片狼藉的會議室:捂著臉怨毒尖叫的林薇,狀若瘋狂撲向秘書的陸沉淵,以及扶著桌子、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白玥”。

他的眉頭瞬間擰成了死結(jié),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怒意:“陸沉淵!你在干什么?!”

這一聲厲喝,如同當(dāng)頭棒喝,帶著陳柏年在陸氏積威多年的震懾力,硬生生將陸沉淵的動作釘在了原地!他伸出的手停在距離我臉頰不足一寸的地方,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撞上陳柏年銳利而憤怒的目光。

“陳……陳叔?” 陸沉淵的聲音帶著一絲被強行打斷的茫然和暴怒被打斷的憋屈。

“看看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 陳柏年幾步走到近前,目光嚴(yán)厲地掃過陸沉淵,又落在捂著臉哭泣的林薇身上,最后定格在我身上,語氣轉(zhuǎn)為一種克制的關(guān)切,“白秘書,你怎么樣?需要叫醫(yī)生嗎?”

我強忍著腦海中依舊肆虐的劇痛和眩暈,借著陳柏年出現(xiàn)的短暫喘息,迅速調(diào)動起所有殘存的意志力,將那份被系統(tǒng)強制力勾起的、屬于“蘇晚”的脆弱狠狠壓回靈魂最深處!鏡片后的眼神重新凝聚,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那份職業(yè)性的冷靜和一絲恰到好處的、受到驚嚇后的余悸迅速覆蓋上來。

“我……我沒事,陳顧問?!?我松開扶著桌子的手,努力站直身體,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已恢復(fù)平穩(wěn),“只是突然有點頭暈……可能是低血糖。謝謝關(guān)心?!?我微微欠身,避開了陸沉淵依舊死死盯著我的視線。

“低血糖?” 陳柏年顯然不信,他銳利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又轉(zhuǎn)向陸沉淵,語氣沉痛而嚴(yán)厲,“沉淵!林小姐!這里是集團核心會議室!不是你們解決私人恩怨的地方!看看你們的行為!一個當(dāng)眾掌摑,一個要對秘書動粗?!傳出去陸氏的臉面還要不要?!蘇晚在天之靈看到你們這樣,她會怎么想?!”

“蘇晚”這個名字,像是一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陸沉淵混亂的神經(jīng)!他身體猛地一顫,眼中的瘋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痛苦和一種被當(dāng)眾揭穿的狼狽。他頹然地放下手,高大的身軀晃了晃,仿佛瞬間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陳叔……我……” 他想解釋,聲音卻干澀得發(fā)不出任何有意義的音節(jié)。

林薇則像是找到了靠山,捂著臉哭得更大聲,聲音充滿了委屈:“陳顧問!您要為我做主啊!是她!是白玥先動手打我的!無緣無故!沉淵哥只是想保護我……她肯定有問題!她……”

“夠了!” 陳柏年厲聲打斷林薇的哭訴,眼神冰冷,“林小姐,請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辭!這里是陸氏集團!白秘書是集團正式聘請的員工!無論發(fā)生了什么,都不是你在此大呼小叫、污言穢語的理由!至于你和沉淵的私事,請私下解決!現(xiàn)在,請你立刻離開會議室!”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逐客令。身后的安保人員也適時地上前一步。

林薇被陳柏年毫不留情的氣勢懾住,臉上的怨毒瞬間被恐懼取代。她看了看臉色鐵青的陸沉淵,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陳柏年,知道今天討不到任何便宜,只能不甘地狠狠剜了我一眼,捂著臉,帶著滿腔的屈辱和怨恨,踩著高跟鞋踉蹌地沖出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門再次關(guān)上。沉重的寂靜重新降臨,比之前更加壓抑。

陳柏年看著失魂落魄、仿佛隨時會倒下的陸沉淵,重重地嘆了口氣,語氣放緩,卻帶著深深的疲憊和失望:“沉淵……我知道你心里苦。蘇晚的事……我們都很難過。但你看看你現(xiàn)在……酗酒,頹廢,情緒失控……今天還……唉!你這樣,怎么對得起陸氏上下幾千員工?怎么對得起蘇晚?她若泉下有知,看到你這樣糟蹋自己,會安心嗎?”

陸沉淵低著頭,雙手死死地攥成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身體因為巨大的痛苦和屈辱而微微顫抖著。陳柏年的話,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追思會在即,外面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盯著陸氏!” 陳柏年的聲音帶著沉痛的力量,“你就算……就算再痛苦,也得給我打起精神來!拿出一個當(dāng)家人的樣子!別讓蘇晚……走得不安寧!”

陸沉淵猛地抬起頭,赤紅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痛苦、悔恨、絕望交織翻滾。他看著陳柏年,嘴唇劇烈地哆嗦著,最終,只是頹然地點了點頭,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破碎的嗚咽。

陳柏年又看向我,眼神復(fù)雜:“白秘書,今天的事……讓你受驚了。我代表陸氏向你道歉。你的身體……”

“我真的沒事了,陳顧問?!?我微微欠身,聲音平穩(wěn),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屬于“白玥”的冷靜,“謝謝您及時趕到?!?我的目光掃過地上碎裂的平板電腦,“會議記錄……可能需要重新整理?!?/p>

“記錄的事不急。” 陳柏年擺擺手,看著陸沉淵,“沉淵,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適合繼續(xù)工作。下午的追思會方案確認(rèn),我讓副總代你去。你現(xiàn)在……立刻回家休息!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再來公司!”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商量的強硬。

陸沉淵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只是麻木地點點頭,像個失去了提線的木偶。

陳柏年示意安保人員:“送陸總回去休息??春盟?。”

兩名安保人員上前,一左一右,幾乎是半攙扶半強制地將失魂落魄的陸沉淵帶離了會議室。

厚重的門再次關(guān)上。這一次,只剩下我和陳柏年。

空氣中彌漫著未散的硝煙味、酒氣、煙味,還有淡淡的血腥氣(來自林薇破裂的嘴角)。

陳柏年沒有立刻離開。他走到會議桌旁,彎腰,撿起了地上那個屏幕碎裂的平板電腦。他拿著平板,轉(zhuǎn)過身,那雙閱盡世事的銳利眼睛,如同探照燈般,沉靜而深邃地落在我身上。

沒有憤怒,沒有指責(zé),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審視和……一絲極其隱晦的、難以言喻的探究。

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層覆蓋在我臉上的、完美的仿真面具,看到下面那道猙獰的疤痕,看到疤痕之下,那顆被仇恨和冰冷包裹的靈魂。

時間在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幾秒鐘后,陳柏年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會議室里:

“白秘書?!?/p>

“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沒有回頭路了?!?/p>

“仇恨的火,燒毀敵人的同時,也會焚盡自己?!?/p>

他說完,沒有等待我的任何回應(yīng)。將那碎裂的平板輕輕放在會議桌上,發(fā)出“嗒”的一聲輕響。然后,他深深地看了我最后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明,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他轉(zhuǎn)身,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離開了會議室。

厚重的門,最后一次在他身后合攏。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會議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緩緩地、緩緩地松開了一直緊握成拳、指甲幾乎嵌進掌心的手。掌心傳來一陣黏膩的刺痛,那是被自己指甲劃破皮膚滲出的血珠。

額角的冷汗已經(jīng)冰涼。

腦海中那毀天滅地的劇痛如同退潮般緩緩消散,留下的是被強行撕裂后的麻木和一陣陣尖銳的余痛。

我抬起頭,鏡片后的目光穿過冰冷的空氣,落在對面光潔的墻壁上。墻壁如同巨大的鏡子,倒映出我此刻的身影——穿著米白色的秘書套裝,身姿挺拔,臉上覆蓋著“白玥”平靜無波的面具。

但面具之下,那道猙獰的疤痕,在無聲地灼燒。

陳柏年的話,如同冰冷的警鐘,在靈魂深處回蕩。

沒有回頭路?

焚盡自己?

呵。

我抬起手,指尖冰冷卻穩(wěn)定地,撫過面具下那道真實存在的疤痕邊緣。感受著那凹凸不平的觸感,如同撫摸著地獄的入口。

冰冷的火焰,早已在墜樓那一刻,就點燃了我的靈魂。

焚盡?

那又如何。

陸沉淵,林薇。

還有……這該死的“情節(jié)”。

我們,同歸于盡之前。

這地獄的火焰,會先燒盡你們所有虛假的深情,所有骯臟的算計,所有強加的“命運”!

等著吧。

追思會?

那將是你們……盛大的葬禮前奏!


更新時間:2025-08-13 16:1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