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每次路過家門口東邊的一條小路,就會聽見一個奇怪的聲音。
這聲音像一個人在說話,但是又聽不清她說的是什么。
我只能分辨出來這是一個沙啞的含糊不清的女人在說話,這讓我很害怕。
本來就膽小的我變得更加膽小了,從那以后再也不敢走那條路了。
我告訴父母說那里有一個奇怪的聲音,但是父母都認為是小姑娘膽子小,
可能是一些會叫的小蟲子。從那以后我就很少走那條小路了,偶爾路過一次就跑的很快。
十年后我上初三了,有個周末我和一個同學(xué)一起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發(fā)生了車禍。
兩個同學(xué)一起搭乘同村鄰居的三輪車從鎮(zhèn)上往家里趕,走到一處急轉(zhuǎn)彎。
可能是司機剎車太急了,車子直接撞向了路邊的石壁上。我的頭直接撞向石頭凸起的地方,
頭破血流,整個人已經(jīng)沒有任何知覺了。被過路人看到報警送去醫(yī)院,
司機和另一個同學(xué)情況好一點,只有我傷的最重。等我的父母趕到醫(yī)院時,
醫(yī)生直接說要把孩子送去市里的大醫(yī)院,小醫(yī)院的醫(yī)療條件有限。
其實早些年我的母親又懷了一胎,后來不小心小產(chǎn)了,醫(yī)生說以后也生不了了。
所以這個家就只有我一根獨苗,父母都對我給予了很高的希望。
母親看到我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早就哭成了淚人,她的一雙手沒有放下來過,
一直在祈禱各路神靈保佑我活下來。當救護車終于趕到市里的醫(yī)院時,
我的小臉已經(jīng)沒有血色了,呼吸器上的線條也一路偏低。
機器的滴滴聲和母親的祈禱聲仿佛充斥了整個天地。我住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
醫(yī)生讓家屬做好思想準備。就在這危急關(guān)頭,父親給爺爺打了一個電話。也不知道說了什么,
父親回來后眼里有了一絲希冀的光。我只記得當時的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總會見到一棵桃樹,粉嫩的桃花掛滿枝頭。美麗的花瓣紛紛飄落,
我站在樹下用手接著那些鮮艷的粉色。很快我的頭上我的手上我的衣服上全都是花瓣,
那些花瓣包圍了我的身體。我的身體漸漸有了溫度,我好像不冷了?;ò赀€在飄落,
我在樹下轉(zhuǎn)著圈我此時就像傳說中的花仙子,那些花瓣好似鉆進了我的體內(nèi),
我的身體變得暖洋洋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自己現(xiàn)在全身充滿了力氣,精神飽滿,
就像剛剛睡醒一樣。我抬頭看向那棵樹,它好像沒有那么粉了,也沒有那么高大了。
漸漸的我的意識又陷入迷離。我又做了兩次夢,都是我在樹下睡著了,
粉色的花瓣包裹我的全身。我醒來后就在樹下翩翩起舞,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身體就會變得暖洋洋的。這同樣的夢我做了三次,
后來我察覺自己體內(nèi)有一股力量促使我即將醒過來。當我再次睜開眼,
我已經(jīng)回到了普通病房。原來我已經(jīng)在重癥監(jiān)護室住了十五天了。醫(yī)生說這真的像一場奇跡,
沒有想到我的情況變化這么大。又在醫(yī)院住了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就回家了。
我們家在幾年前翻修了老房子,現(xiàn)在有一個小院子。爺爺說我愛吃桃,
就在院子?xùn)|北角種了一棵桃樹。我看到院子里那棵桃樹怔了怔,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這種莫名的感覺我并沒有在意,我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只是在這之后,
爺爺變得比以前話少了,會經(jīng)常把自己關(guān)在他房里。
我有幾次發(fā)現(xiàn)爺爺手里總會握著一把木梳回來摩擦。我很好奇,
有一天就問爺爺一個大男人為什么經(jīng)常拿著一把梳子?爺爺沒有回答我,
她只是把頭轉(zhuǎn)向院子那邊了。然后跟我說不要動這把梳子,這是他很重要的東西。
家里人為了我的安全再也不讓我搭乘別人的車,于是決定讓父親開出租車。
那個時候開出租車的人并不多,父親開出租車能掙得多一點,
而且我每個周末上下學(xué)也能接送我。母親在縣城附近的超市上班,平時只有爺爺一個人在家。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感覺爺爺哪里變了,但是又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變化。
初中畢業(yè)我就去了離家五十公里的縣城讀高中,父親還是在跑出租。
有一次我和好朋友一起去縣城里的一個道觀玩,
那個時候正當青春的我們居然流行去道觀和寺廟這些地方。
可能是因為那個時候流行一首歌叫求佛,歌詞是:我們還能不能能不能再見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去了道觀我們遇到了一個老道士,
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道袍,頭發(fā)高高挽起。他盯著我看了好幾分鐘,
意味深長的問我“姑娘你以前是不是命懸一線,差點殞命”我很震驚,
我告訴他我以前出過很嚴重的車禍,當時的確有生命危險,但是后來醫(yī)院把我治好了。
老道士沒有再說什么了,只是告訴我要萬事小心,然后就走了。我覺得這個道士很厲害,
居然能看出來我曾經(jīng)有過生命危險。歲月流轉(zhuǎn)間,那棵桃樹也經(jīng)歷了春華秋實,冬枯夏榮。
每年春天的桃花開的極美極茂盛,但是花兒凋零了卻不結(jié)果實。
我們覺得可能是院子里的土壤缺乏營養(yǎng),所以影響了它的結(jié)果??旄呖剂?,我很緊張。
雖然從小學(xué)開始我的成績就沒有出過年級前五,但是我還是不夠自信,
或者說那段時間總是莫名的心跳加快。我總感覺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但是除了高考生活又很平靜。我記得那是高考前的一個周末,我在家準備收拾東西去學(xué)校。
剛走出家門口突然一陣恍惚,心跳加快,我看到院子里那棵桃樹也抖動了一下。
我以為是我眼花了,可是當我強忍不適走近那棵桃樹,
看見桃樹下的地面上鋪滿了綠色的桃樹葉子。我才明白自己沒有看錯,
我想叫爺爺來看看這是怎么回事。我就聽到爺爺快步走出來對我說爸爸出車禍了,
父親這兩天本來打算陪考想休息兩天。但是遇到了一對母子,那個母親說她兒子得了重病,
約好了市里的大醫(yī)院,今天下午兩點半去看病的。她說那個醫(yī)生的號很難掛,
好不容易才掛上的號,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趕到。
所以那個母親求求父親一定把他們母子送到醫(yī)院,哪怕再多加些錢也可以。
父親看著那位母親年幼的兒子,他想到了我當年車禍住院的危險情況,就答應(yīng)了那位母親。
從我們縣城到市中心要開三個小時,父親把他們送到市中心后,
想早點回來還能把我送到學(xué)校上晚自習(xí)??赡苁瞧隈{駛,
也可能是夏天的陽光讓人很容易犯困。不知道具體的原因,父親開車技術(shù)這么好的人,
直接撞向了在對面車道行駛的大貨車。這次的情況甚至比我當年的情況更危險,
由于我第二天要考試,爺爺在家拉住了我,不讓我去醫(yī)院。
只有媽媽一個人面對醫(yī)院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因為牽掛著爸爸,
每場考試我都拼命的拉回自己的思緒,讓自己盡可能的專心做題。終于熬到考試結(jié)束,
我和爺爺趕往醫(yī)院。爸爸也是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面,媽媽已經(jīng)三天沒有吃飯了。
隔著玻璃看到爸爸的腹部高高隆起,伴隨著他微弱的呼吸輕輕的上下起伏著。
似乎是他的內(nèi)臟在身體里痛苦的掙扎,我的心也很痛。我不明白生活為什么總是這么難,
我們只是想平平淡淡的活著而已。我媽媽這位可憐的中年婦女這兩天蒼老了很多,白發(fā)叢生,
我抱著媽媽想給她一些依靠。爺爺在醫(yī)院守了一夜就回家了,他年紀大了,
他也熬不了夜回去能好一些。我和媽媽在醫(yī)院守了幾天后,醫(yī)生說爸爸的情況也有好轉(zhuǎn)了。
那些儀器發(fā)出滴滴的聲音和我當年住院時一樣的場景,我當時做了幾次奇怪的夢后來就好了。
不知道爸爸會不會也在做夢,會不會有神靈在保佑著爸爸。又過了兩天,
醫(yī)生說爸爸正在好轉(zhuǎn),讓我們不用太擔心了。我就知道爸爸這么善良的人一定會化險為夷的,
他一定會醒過來的。我坐在病床前看見爸爸的嘴唇好像在動,我立馬湊上前去。
“媽、是你嗎?媽我看到你了?!蔽揖尤宦牭搅税职衷诮袐?,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我再次把耳朵湊近,還是同樣的語調(diào)。我沒有聽錯,爸爸可能夢到我的奶奶了。
我對奶奶一點印象都沒有,在我出生很久之前奶奶好像就病死了。家里也沒有奶奶照片,
以至于在我的生命里奶奶的存在感很低。又過了幾天爸爸真的醒了,
爸爸和我當初一樣轉(zhuǎn)危為安。這樣的奇跡同時發(fā)生在我們家兩次,不禁讓我心生懷疑,
但是我也不知道該懷疑什么。不久后我們的生活再一次回到正常軌道。
似乎我和爸爸的命都很硬,或者說某種神秘力量從死神手中搶回了我們的命。
這次回家院子里似乎變得蕭條了,也或者是天氣炎熱,院子里的樹都有點無精打采,
尤其是那棵桃樹。隨著時間變遷,我們這個村子里的人大多數(shù)都去城里務(wù)工了,
只有一些老年人還在老家生活。住在我們村東頭的劉爺爺,最近來找爺爺有點頻繁。
劉爺爺和我爺爺同年,今年都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
整個村子他們的同齡人只剩下這兩個老人了,所以平時親近點也是正常的。爸爸出院回家,
劉爺爺還買了水果專門來看望爸爸。只是每次劉爺爺來我們家都不會空手來,
多少都要帶點東西。奇怪的是,劉爺爺都這么客氣了,我發(fā)現(xiàn)爺爺也不是很開心。
老友到訪難道不是應(yīng)該很開心的嗎?有一次媽媽要留劉爺爺在家里吃晚飯,
劉爺爺還沒說什么,我爺爺就板著臉讓劉爺爺回家去。這就有點反常了,幾十年的交情了,
不至于這樣吧。難道劉爺爺?shù)米镂覡敔斄?,?yīng)該也不會啊。
聽劉爺爺說他們倆年輕的時候可是整個村子的主心骨,我爺爺年輕時精明能干。
鑒于這種情況,爸爸就給劉爺爺?shù)膬鹤哟蛄穗娫?,說是不是劉爺爺一個人在家太孤單了,
就來我們家串門。這一聊才知道,原來劉爺爺?shù)膶O子得了重病,身體里長了惡性腫瘤。
劉爺爺不知道為什么要來找爺爺,求著爺爺救救他孫子。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爺爺又不是醫(yī)生,怎么給人治病呢?我去問爺爺,他只是說劉爺爺是老糊涂了,
太擔心孫子的病了。這樣的說法雖然無法讓我信服,但是我也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釋了。
接下來我要去省城上大學(xué)了,高考成績不理想,我本來大概率能考上一所重點大學(xué)的。
但是我一點都不感到遺憾,因為爸爸的一條命撿回來了。我就覺得老天爺已經(jīng)很仁慈了,
我的高考成績相對而言就不是最重要的了。劉爺爺?shù)膶O子在省城的大醫(yī)院里住院,
爸爸多給了我一些錢,讓我周末的時候去看看他。劉爺爺?shù)膶O子叫劉瑞寧,比我大一歲,
小時候一起上過小學(xué)。后來劉叔叔做生意賺錢了,就把他轉(zhuǎn)到了城里上學(xué),好多年沒見過了。
我印象中偏胖的少年變成了病殃殃的樣子,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輸液,穿著醫(yī)院的病號服,
光頭、不說話。我和劉叔叔他們聊了幾句,放下東西就回了學(xué)校。命運就是這么殘酷,
有錢的人可能健康會出問題。健康的人可能生活很清貧,掙不到錢,在溫飽線上掙扎。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就是這個躺在病床的少年會成為整件事情的導(dǎo)火索。又過了半年,
我大一那年的暑假,劉爺爺又一次來到了我們家。我記得很清楚,這次劉爺爺氣沖沖的進來,
直接去了爺爺房間?!澳銈兗业氖挛姨婺悴m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我孫子快死了,你不管嗎?
你要眼睜睜的看著孩子沒命嗎?”劉爺爺憤怒的說著。“不是我不想管,你不知道我的難處,
很多事我也改變不了?!睜敔敓o奈的對劉爺爺說?!澳銓Φ闷鹜趵先?,周漢德他們嗎?
”劉爺爺聲音更大了。爺爺沉默著沒有說話,他轉(zhuǎn)身看見了我,眼眶紅了。我聽的一頭霧水,
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空氣中充滿了不安的寧靜,沒有人說話,似乎是風(fēng)在低語。
劉爺爺?shù)椭^失望的從我們家走出去,那之后的一段時間劉爺爺沒有再來我們家了。
那天黃昏爺爺手中握著那把木梳站在桃樹下,一臉的悲傷無奈?;蛟S爺爺也有自己的秘密吧,
從小到大爺爺就很低調(diào)。他似乎很少出門,也沒有什么親戚朋友,
他就在我們家后面的空地上種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那一大片菜園打理的整整齊齊。
春天的菠菜和芹菜萵苣,夏天的黃瓜辣椒番茄等等,秋天有豆角茄子土豆,
冬天有蘿卜白菜胡蘿卜等等。爺爺?shù)牟藞@一年四季都是綠色的,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