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誤入一個本地的「如何培養(yǎng)扶弟魔」的付費群。
群主定期分享壓榨女兒補貼兒子的各種實戰(zhàn)技巧。昨晚，群主分享了一個新招數(shù)，
謊稱替女兒保管貴重首飾，偷偷拿去賣掉換錢給兒子買房。
回頭差的錢還可以讓女兒幫忙資助。我心里一緊，因為我媽昨天剛說怕我弄丟，
拿走了我外婆留給我的金手鐲。我覺得應該是巧合。可今天下午，我路過家門口的回收店。
正好看到我媽和我弟喜笑顏開的從里面走出來。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我弟發(fā)來的微信，
【姐，我首付還差五萬，你支援一下我唄?！?我攥著手機站在餐廳門口，手心全是汗。
我弟劉博坐在窗邊，看見我，舉起手。「姐，這兒！」我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
「你可算來了。」他把他面前一碟剝好的蝦推過來，「快吃。媽交代的，說你愛吃這個。」
我看著那碟蝦沒說話。「發(fā)什么呆呢？快吃?！箘⒉┌芽曜尤沂掷?，
「海膽也上來了趁新鮮快吃。」他夾了塊肉塞嘴里，一邊嚼一邊說，「媽說你最近加班累，
讓我犒勞你。你看全是你愛吃的?！刮見A起一個蝦仁放嘴里，什么味兒也嘗不出?！附?，
工作還行吧？」他又問?！膏拧！埂改莻€姓張的主管沒再找你事兒吧？」「沒有。」
「那就好。」他點點頭，給我倒了杯茶，「對了姐，還是你厲害。一個月工資，
快頂我好幾個月了?！刮覜]接話。我希望只是好好的吃飯。他停了一下，又給我夾菜，
眼睛卻不看我?！改莻€我跟你說個事兒。」他撓撓頭，「我那個房子的事，你也知道，
就等交首付了。」他停下來看我一眼。我點點頭。「我這頭還差五萬。我朋友都問遍了，
實在是借不到了。你看你那兒，方便不？能不能先支援我一下？」終于還是說了。
我腦子「嗡」的一下，手里的筷子握緊了。我還沒回話，我媽從洗手間回來了。
她直接走到我弟旁邊，盯著我問，「怎么樣了？你姐怎么說？她答應沒？」劉博看了我一眼，
又低下頭沒吭聲。我媽見他不說話，又轉(zhuǎn)向我。「劉文靜，你弟跟你說話呢，你啞巴了？」
我張了張嘴，喉嚨像卡了東西。她看我還是不吭氣，用手肘捅了捅劉博，「你倒是說話啊，
她不給錢，你房子怎么辦？」劉博還是低著頭小聲說，「媽，你別急……」「我能不急嗎！」
我媽火氣上來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概椋 挂宦曧?。桌上的碗筷都跳了一下。
她拔高了嗓門，「劉文靜，你什么意思？擺個死人臉給誰看？不就是五萬塊錢嗎？
你弟弟買房是多大的事！天大的事！你這個做姐姐的，連這點錢都不愿意出？」
我被她吼的一懵。所有人都看我們這一桌。我的臉「刷」的一下燒起來。我下意識說，「媽，
我沒說不給，我只是想問……」「你想問什么？我告訴你，沒什么好問的！」
她把我話打斷了，「你掙那么多錢，存著能下崽兒嗎？給你弟弟花了怎么了？他是你親弟弟！
你一個月工資那么高拿出來一點讓你這么為難嗎？」她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跟你說，
今天這個錢，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不然這個門你就別想出去！」
劉博在旁邊扯了扯她的袖子，「媽，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埂负煤谜f？
跟她有什么好說的！」我媽一把甩開他的手，「你看她那副樣子，一臉不情愿！白眼狼！
我辛辛苦苦把她養(yǎng)這么大，供她上大學，現(xiàn)在出息了不認我們了！眼里只有錢了！」
她越說越激動，「你弟以后是要結(jié)婚生子，給我們劉家傳宗接代的！你幫他不是應該的嗎？
他是家里的根！你是什么？！」「你以后嫁出去了就是潑出去的水，遲早是別人家的人！
現(xiàn)在不幫襯家里，你想干什么？」我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頭。我胃里一陣翻騰，惡心。
她好像覺得光罵不夠。她一把搶過我手邊那杯茶，直接潑我臉上。2上了車，
我縮在后座的角落里，我媽坐我旁邊。車里很悶我不想說話。但我媽想說。她清了清嗓子，
一下一下的拍我的手背?！肝撵o啊，你看媽也不是說你。但今天這事，你確實做的不對?！?/p>
我沒理她扭頭看窗外?！改憧茨愕艿芏喽隆Ｋ茨悴幌氤鲥X，臉色都變了，
還知道在旁邊勸我替你著想?！埂敢皇撬且埬愠赃@頓飯，這好幾百塊錢不就的你出了？
說到底今天還是你占了你弟弟的光?！刮覝蕚涮涂辗e蓄給他湊五萬，
他只是嘴上說請一頓幾百塊的飯。最后這頓飯錢還是會算到我頭上，
怎么到頭來是我占了他的光？！我扭回頭想跟她理論?！改恪?/p>
我爸從后視鏡里看了我一眼。我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我歷來怕我爸。
那股氣沒的方去堵在我喉嚨里，又酸又脹。一回到家，門剛關(guān)上，
我媽點開微信在親戚群里說，「哎呀，我跟你們說啊，我們家劉博今天可真是太孝順了！
我跟他說他姐姐最近加班辛苦，他二話不說，就拉著他姐姐去最好的館子吃飯，
說一定要給姐姐好好補補。這孩子，就是心疼人?！埂覆幌裼械暮⒆影?，越大越不懂事。
工作是越做越好，錢是越掙越多，但這人情味啊，是越來越淡了。有時候我覺得，這書啊，
真是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做人還比不上她弟弟呢?！刮艺驹谛P(guān)聽著她那些顛倒黑白的話，
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涌。我彎腰換鞋，頭也不抬的說，「公司還有急事，我的回去一趟?！?/p>
「你看看，又忙！」我媽對著手機喊，「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要走，
真不知道她心里還有沒有這個家！」我沒聽完拉開門就沖了出去。我一口氣跑到樓下。
蹲在地上把臉埋進膝蓋里。我不敢哭出聲，只能死死的咬著自己的手背。
我腦子里亂糟糟的全是以前的事。我和劉博都還在上學的時候，家里條件不好，
我媽天天在飯桌上說要省錢。可劉博腳上那雙名牌運動鞋，一換就是最新款。我媽說，
「男孩子在學校不能穿的太寒酸，會被同學看不起，丟了面子?！刮业男状┑介_口，
露出灰色的襪子，我媽看見了，就從抽屜里找出一管膠水扔給我，「自己粘一下，還能穿?！?/p>
那時候，我真以為家里窮的揭不開鍋了。我信了她說的家里困難要懂事?？捎幸荒晔罴?，
我打掃衛(wèi)生在她床頭柜最里面翻到了一個記賬本。上面清清楚楚的記著，
每個月她都會偷偷給劉博一筆錢。那筆錢比我一個月的生活費還要多。
我工作后拿到的第一筆大獎金，五千塊。我沒舍的給自己買東西，直接回家，
給家里換了一臺全新的大屏智能電視。我想著他們看電視就不用再瞇著眼了?？赡桥_電視，
我媽一次都沒開過。她還是守著那臺十幾寸的老舊小電視，看那些畫面都發(fā)虛的電視劇。
我問她為什么。她說，「那么大的電視，多費電！你弟弟眼睛本來就不好，
不能看那么亮的屏幕。你買這玩意兒回來，純粹是浪費錢，還不如折現(xiàn)給你弟，
讓他換個好手機?！购髞碛幸淮?，小區(qū)線路檢修突然停了電。我怕黑，就提前下班回了家。
一開門，我看見我媽和我弟兩人正合力把那臺新電視往紙箱里塞。我站在門口問她，「媽，
你們干什么？」她看見我有點不耐煩。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說，「你回來的正好。
這電視放著也是積灰，我找了收廢品的，他過來收。賣了錢，正好你弟換新手機還差五百塊，
這不就湊夠了？」「反正放在家里也沒用，不知道你買這東西干嘛。」
3我蹲在樓下不知道過了多久。腿麻了，胃也開始一陣一陣的抽著疼。
反抗的念頭在我腦子里扎了根，可我還沒想好第一步該怎么走。手機響了是我媽打來的。
「你死哪兒去了？還不快回來做飯！你弟弟今天難的回來吃頓飯，
你這個當姐姐的就這么怠慢他？」電話被掛斷了。我看著黑下去的屏幕，
深吸了一口氣往家走。我剛進家門，劉博就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一臉夸張的迎過來?！附?，
你可回來了！我肚子都餓扁了。」我沒理他徑直走進廚房。飯桌上氣氛很怪。沒人說話。
我胃疼的厲害，沒什么胃口就喝著面前的粥。劉博突然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赴?，媽，姐，
我跟你們說個事兒?！埂肝仪岸螘r間在網(wǎng)上玩游戲，欠了點錢?！?/p>
「主要也是上次請我姐吃飯，結(jié)果手頭一緊資金周轉(zhuǎn)不開了。」我猛的抬頭看他。
他這是在怪我？！我媽立刻就緊張起來，「欠了多少？嚴重嗎？」「不多?！箘⒉[擺手，
「就兩萬。就是賬號被凍結(jié)了，還了錢才能解?！顾聪蛭野謰屨f，「爸、媽，
你們支援我一萬。」他又把頭轉(zhuǎn)向我嬉皮笑臉的說，「姐，剩下那一萬你給我。
就當是提前投資我了，等我以后打比賽拿了獎金，這點錢算什么？
要不然我就去你公司樓下坐著，讓你們同事都認識認識我這個親弟弟。」我爸聽完咳了一聲，
看著我說，「文靜，你看你弟現(xiàn)在也是為了事業(yè)。你就幫他一把，都是一家人?！刮覜]吭聲。
我爸看我沒反應臉沉了下來。劉博看氣氛不對又笑著開口，「爸，別說了，姐肯定會幫我的。
她不是剛換了臺新電腦嗎？那電腦配置高，正好我打比賽用的上。姐，
你那個電腦先借我用用，等我出名了十倍的價錢還你一個，行不行？」
我爸一聽站起身二話不說，直接走進了我的房間。我心里咯噔一下也跟著站起來。
我看見他直接抱走我電腦。我堵在他面前，「你干什么？」「你看不見嗎？」「你弟需要，
就先給他用。他不是說賬號凍結(jié)了嗎？正好把這個賣了，給他周轉(zhuǎn)一下?！?/p>
他抱著我的電腦繞過我，就要往外走。「你憑什么！」我拉住他的胳膊，
「那是我自己掙錢買的！」他用力甩開我的手，回頭瞪著我?！妇蛻{我是你爸！
你讀那么多書，不就是為了將來能更好的幫你弟弟嗎？現(xiàn)在正是你體現(xiàn)價值的時候！
你一個女孩子，事業(yè)再好終究要嫁人，你弟弟才是我們劉家的根！」
「我考研就是為了幫他嗎！」我氣的渾身發(fā)抖。「考研？考什么研！」
他把我辛辛苦苦整理的考研資料，全部抓在手里，當著我的面，把那些資料一張一張的撕爛。
全都扔進了我腳邊的垃圾桶里。「我告訴你，劉文靜，以后這個家里的錢，
一分都不會再給你讀書用！你那點工資，從今天起，也都給我老老實實的拿出來，
給你弟弟鋪路！」我看著垃圾桶里的碎紙，腦子里一片空白。劉博不知道什么時候跟了進來。
他走到我身邊，彎下腰，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姐，
早就跟你說了，讀那些書有什么用？還不如我打幾盤游戲值錢?！埂阜判?，
以后發(fā)達了我不會忘記你的！」一瞬間，我甚至想不如跟他們一起拼了算了。
這時我媽手機響了。我瞥了一眼她的手機屏幕，上面跳動著幾個字，「扶弟魔培養(yǎng)群」。
我心里一動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那個我潛伏已久的群，關(guān)掉攝像頭和麥克風，點了進去。
我媽喜笑顏開的接通了視頻。「哎呀，群主好啊！姐妹們好啊！」
她把手機鏡頭對準了正抱著我電腦，一臉得意的劉博。劉博立刻對著鏡頭揮了揮手里的電腦，
笑著說，「謝謝姐姐對我的支持！等我以后拿下全國冠軍，一定讓我姐過上好日子！」
我媽驕傲的向那頭的人展示。「看看我兒子帥吧！他姐剛主動把新電腦讓給他了，
說是支持他發(fā)展電競事業(yè)，多懂事的姐姐！」看到這一幕，我胃里猛的一抽，一陣絞痛襲來。
我疼的彎下了腰額頭上瞬間就冒出了冷汗。我媽眼尖，看見了我。
她把鏡頭不著痕跡的往我這邊偏了偏，對著屏幕那頭的人嘆了口氣，語氣里全是無奈。
「哎呀，姐妹們，你們看我這個大女兒，就是這么不讓人省心。從小身子就弱，
一點小事就鬧脾氣，一生氣這胃就疼。真是愁死我了，我這都是操心的命?！刮姨鄣氖懿涣?，
跌跌撞撞的去翻我的包，想找胃藥。我把藥瓶拿出來，手抖的厲害擰了幾下都沒擰開。
我媽跟群里說了句「我先去看看她」，就走了過來。她一把拿過我手里的藥瓶，
眉頭皺的死緊?！改阌殖赃@個？跟你說了多少次，是藥三分毒。你看你，
就是因為老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身體才越來越差?！顾弥幤靠匆膊豢次遥?/p>
直接走進了衛(wèi)生間。嘩啦一聲，她把里面所有的藥片，全都倒進了馬桶里。按下了沖水鍵。
我沖過去想阻止，只看到藥片在漩渦里打著轉(zhuǎn)?！笅?！」我哭著喊了出來。「喊什么！」
她回頭看我，一臉的理所當然，「這瓶藥也不便宜吧？這錢省下來，
給你弟買兩斤好排骨補身體，不比你吃這個強？他身體好了，將來有出息了，
還能忘了你這個姐姐？你這是投資，懂不懂？」胃里的劇痛讓我?guī)缀跽静环€(wěn)，
冷汗把后背的衣服都打濕了。我媽看都不看我一眼，哼著小曲走進了廚房。很快，
廚房里響起了榨汁機嗡嗡的轟鳴。她看到蜷縮在沙發(fā)上的我，走過來把果汁遞給我弟，
在我身邊坐下嘆了口氣，「文靜啊，別怪媽心狠。媽也是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