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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里涌動著鐵銹味的腥甜。我咳著,每一聲都牽扯著肺腑,像是要把整個人都咳碎。

破敗的冷院,四面漏風(fēng)。寒氣從骨頭縫里鉆進來,帶走我身上最后一點溫度。

我已經(jīng)不記得在這里待了多久。只記得父親和兄長們被押赴刑場那天,天是灰色的。

通敵叛國。多么可笑的罪名。戎馬一生的蘇家,最后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而這一切,

都源于我的好夫君,陸修遠。不,是他那位冰清玉潔的表妹,柳依依。是她,

拿出了所謂的「罪證」。也是她,在我的夫君面前梨花帶雨,說一切都是她的錯,

是她不該出現(xiàn)在我們之間,惹我嫉妒,才讓我鬼迷心竅,犯下大錯。而陸修遠,

我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只是冷冷地看著我?!柑K晚卿,你太讓我失望了?!故?。我為了他,

收斂一身將門女兒的傲氣,學(xué)著做溫婉賢淑的大家閨秀。我為了他,

忍受柳依依一次次的挑釁和構(gòu)陷。我為了他,連蘇家都賠了進去。最后,只換來一句失望。

院門被推開。陸修遠走了進來,身后跟著的是穿著華貴裘衣的柳依依。她依偎在他懷里,

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憐憫和鄙夷?!附憬?,你看你,

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埂感捱h哥很擔(dān)心你呢?!刮铱粗麄?,血沫從我的嘴角溢出,

眼前漸漸模糊。生命流逝的最后,我看到陸修遠輕輕撫摸著柳依依的頭發(fā),滿是疼惜。

真是一對璧人。我費力地扯出一個笑,然后徹底陷入了無邊的黑暗?!缚取瓤?!」

劇烈的咳嗽讓我猛地從床上坐起。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冷汗,仿佛剛從冰水里撈出來。

心口的位置,還殘留著那種被撕裂的劇痛。我下意識地撫上胸口。那里,在跳動。一下,

兩下,強勁有力。我不是死了嗎?我環(huán)顧四周。不是破敗的冷院,

而是我蘇家未出閣時的閨房。熟悉的檀木香,熟悉的錦被羅帳。我伸出手,指尖纖長,

皮膚細膩,沒有一絲常年臥病在床的蒼白。窗外,丫鬟們的說笑聲隱約傳來。

「聽說表小姐昨日游湖,不慎落水了,現(xiàn)在還病著呢。」「可不是嘛,侯爺都快急瘋了,

一大早就往咱們府上趕,也不知是來做什么……」游湖,落水。陸修遠,柳依依。

這些熟悉的詞匯,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塵封的記憶。是了。就是這一天。

柳依依在我蘇家的湖邊「不慎」落水,所有人都說是我推的。上一世,

我拼了命地跟陸修遠解釋。換來的,是他越發(fā)厭惡的表情和一句「你還要狡辯到什么時候」。

我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不惜以死相逼,鬧得天翻地覆。最后雖然不了了之,

卻也讓他對我離心離德,為柳依依日后嫁入侯府做妾鋪平了道路。原來,我不是死了。

我是回來了?;氐搅吮瘎¢_始的這一天。我坐在床上,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報仇嗎?

讓陸修遠和柳依依血債血償?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閃過一瞬,就被我掐滅了。太累了。真的,

太累了。我為他們耗盡了心血,賠上了一切,連命都丟了。重來一世,

我不想再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他們身上。既然老天爺給了我重活一次的機會。那這一次,

我不爭了,不搶了。我擺爛了。就當(dāng)是看一場與自己無關(guān)的戲好了。我掀開被子,

慢條斯理地起身?!竵砣?,更衣。」院子里,陸修遠穿著一身墨色錦袍,面若寒霜。

他身后跟著一群下人,個個噤若寒蟬。我剛一踏出房門,他的怒火就迎面而來?!柑K晚卿!」

他連名帶姓地吼我,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怒氣?!肝覜]想到你心胸如此狹隘!

依依不過是說了幾句親近的話,你竟狠心將她推入冰冷的湖中!」「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我絕不饒你!」他的話像刀子一樣,句句扎心。若是上一世的我,此刻恐怕早已心碎欲絕,

哭著辯解了??涩F(xiàn)在,我心里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你看,他永遠都是這樣。

不問青紅皂白,就給我定了罪。在他的心里,柳依依是純潔無瑕的白蓮,而我,

就是善妒惡毒的毒婦。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浪費口舌。我抬起頭,迎上他憤怒的視線。

下一秒,我的眼眶瞬間紅了,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模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對?!?/p>

我的聲音哽咽,帶著哭腔,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改阏f的都對?!?/p>

陸修遠準備好的一肚子訓(xùn)斥,瞬間噎在了喉嚨里。他愣住了,顯然沒想到我會認得這么干脆。

我沒給他反應(yīng)的時間,繼續(xù)抽泣著,開始了我的表演。「我就是善妒,我就是惡毒!」

「我見不得你對她好,見不得你們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依依妹妹那么善良,那么柔弱,

她不過是想和我親近些,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因為嫉妒,就做出這種事!」我一邊哭,

一邊痛心疾首地捶著自己的胸口。「我真是太壞了!我怎么配得上你這樣光風(fēng)霽月的君子!」

陸修遠徹底懵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帶來的那些下人,

也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我就是要這個效果。不解釋,不辯駁。他不是認定我惡毒嗎?

那我就坐實了這個罪名。我哭得更兇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昏過去?!感捱h,我知道,

你心里一直都有依依妹妹?!埂甘俏?,是我占著你的未婚妻之位,

才讓你們這對有情人不能在一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刮覝I眼婆娑地看著他,

眼神里充滿了「悔恨」與「成全」?!肝覀兺嘶榘伞!埂肝伊⒖叹腿デ蟾赣H,

解除我們的婚約!」「你去照顧依依妹妹吧,她現(xiàn)在肯定很需要你。你們這對苦命鴛鴦,

不該被我這個惡毒的女人拆散!」話音落下,整個院子死一般的寂靜。陸修遠的臉,

一陣青一陣白,精彩極了。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曾經(jīng)那個愛他入骨,

將與他的婚約視若生命的蘇晚卿,會主動提出退婚。他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審判者,

瞬間變成了一個即將拋棄未婚妻,與表妹廝混的理虧者。我看著他不知所措的樣子,

心里冷笑。這才只是個開始。陸修遠,柳依依。這一世,我不殺你們,不成全你們。

我就要親眼看著,你們是如何把自己作死的。這場鬧劇,自然也驚動了蘇府的其他人。我爹,

鎮(zhèn)國大將軍蘇烈,聞訊趕來時,看到的就是我哭得肝腸寸斷,陸修遠臉色鐵青地站在一旁。

「爹!」我一看見他,哭得更厲害了,直接撲了過去?!概畠翰恍?!女兒給您丟臉了!」

「女兒善妒成性,心思歹毒,配不上陸侯爺!求爹爹成全,取消我和陸小侯爺?shù)幕槭掳?!?/p>

我爹是個粗人,最見不得女兒哭。他一邊手忙腳亂地拍著我的背,一邊瞪著陸修遠,

吼道:「陸修遠!你小子對我女兒做了什么!」陸修遠百口莫辯。他總不能說,

我什么都沒做,是你女兒自己發(fā)瘋吧?那只會顯得他更加無能和刻薄。他只能黑著臉,

僵硬地解釋:「蘇將軍,晚卿她……她只是誤會了?!埂刚`會?」我抬起滿是淚痕的臉,

一臉的「不敢置信」?!肝覜]有誤會!我親耳聽到你為了依依妹妹訓(xùn)斥我!我知道,

是我錯了,我不該嫉妒她,更不該對她下手!」我字字句句,都在「坐實」我的罪名,同時,

也把陸修遠推到了一個尷尬至極的位置。他維護柳依依,就是坐實了移情別戀。他不維護,

又顯得虛偽。真是個兩難的境地啊。我爹聽完我的話,再看陸修遠那便秘似的表情,

哪還有不明白的。他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负冒?!陸修遠!我蘇烈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

才把女兒許配給你!」「你護著那個病歪歪的表妹,來欺負我女兒?!」「退婚!必須退婚!

我蘇家的女兒,還愁嫁不出去?!」我爹的怒吼聲,響徹了整個院子。陸修遠的臉色,

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他大概從未受過這樣的當(dāng)眾羞辱。而我,躲在我爹懷里,

悄悄地勾起了嘴角。這場戲,真是越來越好看了。就在院內(nèi)劍拔弩張之時,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不遠處的月亮門傳來。「喲,一大早的,蘇將軍府上這么熱鬧?」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絳紫色錦袍的年輕男子,正倚在門邊,

手里把玩著一把玉骨折扇,笑吟吟地看著我們。他長得極好,一雙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

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風(fēng)流。定國公世子,謝放。京城里最聲名狼藉的紈绔子弟,

也是唯一一個敢當(dāng)面叫我爹「老蘇」的侯爺。他和我爹是忘年交,卻和我沒什么交集。

上一世,我對他避之唯恐不及,覺得他輕浮浪蕩,不是正經(jīng)人。此刻,他慢悠悠地走過來,

目光在我們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沒有同情,沒有鄙夷,

只有一絲純粹的,看好戲的興味。他像是完全沒看到這緊張的氣氛,笑著對我爹說:「老蘇,

大清早的發(fā)這么大火,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dāng)?!谷缓?,他轉(zhuǎn)向陸修遠,挑了挑眉。

「陸侯爺這是……被退婚了?」他的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zāi)樂禍。陸修遠的拳頭,

握得咯咯作響。謝放卻像是沒看見,反而走近了我。他俯下身,用那把玉骨扇,

輕輕挑起我的一縷頭發(fā)。動作輕佻,卻不讓人覺得被冒犯。「蘇大小姐這哭得,

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顾麥惖轿叶?,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

低低地笑了一聲。「不過,演得有點過了?!刮业纳眢w,瞬間僵住。

自那日我主動提出退婚后,陸修遠一連好幾日沒來見我。我樂得清閑。直到府上傳話,

說陸小侯爺來了,正在前廳等我。我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茶,才踱步出去。

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身形挺拔,見到我時,原本就不悅的臉上又添了幾分不耐?!柑K晚卿,

你鬧夠了沒有?」我福了福身,語氣溫婉?!感捱h哥哥何出此言?」

他被我這副恭順模樣噎了一下,冷聲道:「依依身子弱,我讓你送了些溫補的藥材過去,

就當(dāng)是賠罪了,你怎的不知好歹?!顾詾槲視駨那耙粯?,為了這種事大吵大鬧。我笑了。

「原來是為這事,前幾日事忙,給忘了?!刮覀?cè)頭吩咐身邊的丫鬟:「去我?guī)旆坷铮?/p>

將前幾日陛下賞的那支千年血參取來,送到陸府給柳姑娘?!寡诀哳I(lǐng)命而去。

陸修遠的臉色瞬間變了。我故作關(guān)切地看著他:「修遠哥哥,你真是太見外了?!?/p>

「依依表妹受了驚嚇,全是因你我而起,你我本就該多補償她?!埂高@些錢,

就當(dāng)我這個做未婚妻的,替你出的?!刮覍ⅰ肝椿槠蕖谷齻€字咬得極重,像是在提醒他,

也像是在嘲諷他。陸修遠的拳頭攥緊了,青筋在他手背上跳動。他想發(fā)作,

卻找不到任何理由。我表現(xiàn)得如此大度,如此識大體,他若再指責(zé)我,倒顯得他小氣了。

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你……很好。」說完,他拂袖而去,背影里滿是壓抑的怒火。

我看著他倉皇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擴大。陸修遠,這才只是個開始。

你習(xí)慣了我追在你身后的日子,那我就讓你嘗嘗,被我捧在手心卻又如坐針氈的滋味。

過了幾日,我聽說陸修遠要帶柳依依去城郊別院散心。上輩子,我為了阻攔他們,

在侯府外跪了一天一夜,求他不要去。最后只換來他一句「無理取鬧」。這一次,

我沒去侯府。我直接去了柳依依寄住的客院。彼時,陸修遠也在,

正柔聲細語地叮囑她多穿些衣物。好一幅郎情妾意的畫面。我進去時,他們二人皆是一愣。

柳依依的臉上劃過一絲慌亂,怯生生地喚我:「蘇姐姐……」陸修遠則立刻皺起眉頭,

擋在了柳依依身前,一副生怕我吃了她的模樣?!改銇碜鍪裁矗俊刮覜]理他,

徑直走到柳依依面前,將手上捧著的錦盒打開。里面是一件火紅的、用銀狐毛滾邊的披風(fēng),

在日光下流光溢彩。「依依表妹,我聽說你們要去郊外,特地給你送件衣裳來。」

「郊外風(fēng)大,你身子又弱,可千萬別著了涼?!刮业恼Z氣真誠無比,

仿佛真是個關(guān)心表妹的好姐姐。柳依依看著那件披風(fēng),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京城誰不知道,

這件銀狐披風(fēng)是西域進貢的珍品,太后賞給了我,是我的心愛之物。我如今拿出來送給她,

這手筆,這姿態(tài),瞬間就將陸修遠準備的那些東西比了下去。她像是被燙到一樣,

連連擺手:「不不不,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我硬是將披風(fēng)披在她身上,

又轉(zhuǎn)向陸修遠,鄭重其事地囑咐:「修遠哥哥?!埂改阋欢ㄒWo好依依表妹,

別讓她再受了風(fēng)寒。」「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心難安?!刮疫@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彰顯了我作為蘇家嫡女的氣度,又將自己放在了主母的位置上,以一種寬容的姿態(tài),

「允許」他們出游。陸修遠被我堵得啞口無言。他感覺自己像個跳梁小丑,

所有的安排和體貼,在我的「大度」面前,都變得可笑又上不得臺面。他看著我,

那種憋悶和煩躁幾乎要從他身體里溢出來。而柳依依,她穿著我送的披風(fēng),站在陸修遠身邊,

卻像是穿著一件扎人的囚衣。她精心營造的楚楚可憐,被我輕而易舉地擊碎了。

她不再是那個被未婚妻欺壓的可憐人,反而像個受盡了正室恩惠的……笑話。最終,

那場出游還是沒去成。聽說柳依依回房后就病倒了,高燒不退。陸修遠氣沖沖地來質(zhì)問我,

是不是又對依依做了什么。我只是歪著頭,天真地問他:「我送她披風(fēng),盼她安好,

這也是錯嗎?」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是啊,他能說什么呢?說我太好了?

好到讓他無所適從?好到讓他的心上人自慚形穢?真可笑。這夜,宮中設(shè)宴。

作為陸修遠的未婚妻,我與他一同出席,座位緊鄰。席間,他一眼都未曾看我,

只頻頻望向不遠處的柳依依。柳依依今日打扮得格外素凈,一張小臉蒼白著,

更顯得我見猶憐。我安安靜靜地吃著我面前的菜,仿佛他們二人只是空氣。酒過三巡,

歌舞升平。柳依依端著酒杯,裊裊婷婷地走過來,說是要向太后敬酒。她路過我身邊時,

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朝我撲來。我沒動。她驚呼一聲,手中的琉璃盞脫手而出,「啪」

地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那是太后最喜歡的一套酒具,平日里可是舍不得用。

大殿瞬間安靜下來。柳依依立刻跪倒在地,淚水漣漣,抬頭看向我,滿眼都是驚慌與委屈。

「蘇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什么都沒說,卻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我身上,帶著審視和猜疑。陸修遠的臉色鐵青,他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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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4 06:1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