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在哪?"林小滿問,聲音突然變得堅定。
"便利店...陽光超市門口。"
"等著,別動。我馬上到。"
二十分鐘后,程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撐著傘跑來。林小滿穿著雨衣,手里還拿著一把備用傘??吹綔喩頋裢傅某滔?,他倒吸一口氣:"怎么不帶傘?就這么直愣愣的讓雨淋著,你這樣會生病的!"
程夏想說什么,但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林小滿不由分說地把傘塞給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我家就在附近,先去那里暖和一下。"
林小滿家比程夏想象中要小,但很溫馨很整潔??蛷d墻上掛著他從小到大的照片,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籍。林小滿的母親是夜班護士,父親出差在外,家里只有他一個人。
"浴室在那,熱水已經(jīng)放好了。"林小滿遞給程夏一套干凈衣服,"我的,這套你穿應(yīng)該合身。"
熱水沖走了身上的寒意,但程夏心里的冰冷卻揮之不去。他換上林小滿的衣服——確實有點大,但很舒適。走出浴室時,聞到一股姜茶的香氣。
林小滿坐在餐桌旁,面前擺著兩杯冒著熱氣的茶。"喝點吧,"他推過一杯,"驅(qū)寒的。"
程夏雙手捧住杯子,熱度透過陶瓷傳到掌心。"謝謝。"他小聲說。
"筆記本...全毀了?"林小滿小心翼翼地問。
程夏點點頭,喉嚨發(fā)緊:"一個月的寫作...全沒了。"
"不,沒有。"林小滿突然站起來,跑進房間拿出一個U盤,"記得嗎?上周我們在我家整理過電子版。大部分內(nèi)容都在這里。"
程夏盯著那個小小的U盤,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火種。"但...最新的幾章..."
"我們可以重寫。"林小滿堅定地說,"而且,說不定會寫得更好呢。"
他的樂觀像一束光照進程夏黑暗的世界。他低頭看著杯中晃動的姜茶,突然意識到自己就這樣沖出了家門,沒有帶任何東西——除了口袋里那本濕漉漉的《小王子》。
"我的書..."程夏從褲袋里掏出那本被雨水浸濕的書,心疼地看著皺巴巴的封面。
林小滿接過書,輕輕翻開扉頁。他寫的那行字已經(jīng)暈染開來,但依然可辨。"沒關(guān)系,"他微笑著說,"書干了就好了。字跡...我可以再寫一次。"
程夏看著他專注的側(cè)臉,一種強烈的情緒在胸口膨脹。在這個雨夜,當(dāng)他的世界分崩離析時,是林小滿給了他溫暖和希望。他想說些什么,但所有的話語都堵在喉嚨里,最后只化作一聲嘆息。
"你手怎么了?"林小滿突然抓住程夏的手腕。他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食指有一道細小的傷口,可能是搶筆記本時被紙劃傷的。
"沒事,小傷口..."程夏想抽回手,但林小滿已經(jīng)起身去拿醫(yī)藥箱。
"別動。"他輕聲命令,用棉簽蘸了碘伏小心地擦拭傷口。他的動作很輕,眉頭因為專注而微微皺起。程夏能感覺到他呼吸時溫?zé)岬臍庀⒎鬟^自己的手指,能聞到他發(fā)間淡淡的洗發(fā)水香氣。
"好了。"林小滿貼上一個創(chuàng)可貼,手指輕輕撫過邊緣使其貼合。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程夏心跳加速。
"謝謝。"他輕聲說,目光無法從他臉上移開。
林小滿抬頭,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雨敲打窗戶的節(jié)奏和彼此急促的呼吸。程夏不確定是誰先靠近的,但突然間,他們的距離近到能數(shù)清對方的睫毛。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一刻的魔力。林小滿慌忙后退,臉頰緋紅。"我、我去接電話。"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匆忙走向客廳。
程夏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fù)劇烈的心跳。他聽到林小滿在客廳低聲交談,聲音里帶著驚訝和擔(dān)憂。幾分鐘后,他回來了,表情復(fù)雜。
"是你爸爸,"他說,"他打遍了所有可能知道你在哪的人...聽起來很著急。"
程夏握緊了茶杯,指節(jié)發(fā)白。"他說什么了?"
"就是...問你在不在這里,讓你給他回電話。"林小滿猶豫了一下,"他聲音聽起來...很后悔。"
后悔?程夏無法想象父親會有這種情緒。在他記憶中,父親永遠是對的,永遠堅定,永遠不容反駁。撕毀筆記本的行為如此決絕,怎么可能后悔?
"你要打給他嗎?"林小滿輕聲問。
程夏搖搖頭:"不知道說什么。"
他們沉默地喝完姜茶。窗外的雨聲漸小,但夜色已深。林小滿看了看鐘:"已經(jīng)十一點了...你要住下嗎?我媽夜班,明早才回來。你可以先睡我房間"
程夏思考著這個提議。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回家,但一想到面對父親...
"那你呢,和我一起嗎。"他說。
林小滿說,“我可以去我爸媽的房間,我覺得你需要獨處一下想一想。如果你半夜改變主意想打電話,"他指了指客廳的電話,"隨便用。"
關(guān)燈后,程夏躺在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上,聽著雨滴敲打窗戶的聲音。黑暗中,他回想起晚上發(fā)生的一切:父親暴怒的臉,筆記本被撕裂的聲音,雨中奔跑的冰冷感覺,還有...林小滿為他包扎傷口時溫柔的觸碰。
他翻身面對沙發(fā)靠背,手指無意識地摸著創(chuàng)可貼的邊緣。在那個幾近親吻的瞬間,他感受到了什么?是感激?是依賴?還是...更復(fù)雜的情感?
第二天清晨,程夏被廚房的聲響驚醒。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線。他坐起身,發(fā)現(xiàn)身上蓋的毯子滑落在地。
"早安。"林小滿從廚房探出頭,頭發(fā)隨意地扎成馬尾,腰間系著圍裙,"煎蛋吃嗎?"
程夏點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饑腸轆轆。他疊好毯子,走進狹小的廚房。林小滿站在灶臺前,熟練地翻動著平底鍋里的雞蛋,晨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
"睡得怎么樣?"他問,沒有回頭。
"還行。"程夏其實睡得不好,夢里全是父親撕筆記本的畫面。
早餐很簡單——煎蛋、吐司和牛奶,但程夏吃得津津有味。飯后,他主動提出洗碗,林小滿則去收拾沙發(fā)。
"程夏,"他突然從客廳喊道,"你的書。"
程夏擦干手走過去,看到林小滿手里拿著那本《小王子》。經(jīng)過一夜的風(fēng)干,書頁雖然還有些皺,但已經(jīng)比昨晚好多了。林小滿翻到扉頁,指著那行暈染的字跡:"我重新描了一下,還是能看清的。"
程夏接過書,看到原來的字跡旁邊,林小滿用細筆小心地重新描了一遍,還在下面加了一行小字:"無論何時,故事都會繼續(xù)。"
他的喉嚨突然發(fā)緊。"謝謝。"他輕聲說,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字跡。
林小滿微笑著看他:"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程夏深吸一口氣:"回家吧。遲早要面對的。"
林小滿點點頭:"我陪你走到路口。"
收拾好東西,他們一起走出門。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陽光照在水洼上閃閃發(fā)亮。走到分別的路口,林小滿突然拉住程夏的手:"不管發(fā)生什么,記得我們的故事還在。U盤我明天帶到學(xué)校給你。"
程夏握了握他的手,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向家的方向,他的腳步比想象中沉重。
推開門時,家里靜悄悄的。母親坐在餐桌旁,看到程夏立刻站起來:"夏夏!你跑去哪了?你爸找了你一整夜!"
程夏環(huán)顧四周:"他...不在家?"
"剛出去繼續(xù)找你,"母親的聲音帶著責(zé)備,"手機也不帶!"
程夏這才注意到父親的手機還放在茶幾上。他走過去,看到屏幕上顯示著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父親昨晚打給自己的。
"去換身衣服吧,"母親嘆了口氣,"我給你爸打電話說你回來了。"
程夏這才注意到父親的手機還放在茶幾上。他走過去,看到屏幕上顯示著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父親昨晚打給自己的。
"去換身衣服吧,"母親嘆了口氣,"我給你爸打電話說你回來了。"
程夏回到自己房間,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地上撕碎的筆記本不見了。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他的課本,而在最上面,是一個嶄新的筆記本,旁邊放著一支新鋼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翻開筆記本的扉頁。上面貼著一張便利貼,是父親的筆跡:"張老師打電話來,說你的小說入圍了省青少年文學(xué)大賽決賽。周一前要交修改稿?!?
程夏盯著這張字條,一時間無法理解其中的信息。他的小說入圍了?省大賽?父親...是在告訴他這個消息?
房門被輕輕推開,父親站在門口,眼睛下面有明顯的黑眼圈。他們沉默地對視了幾秒,誰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那個..."父親最終打破沉默,聲音沙啞,"張老師說需要家長簽字...參賽表。"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夾。
程夏打開文件夾,里面是省文學(xué)大賽的參賽表格,已經(jīng)填好了他的信息和作品標(biāo)題,只差監(jiān)護人簽名。他抬頭看向父親,不確定這意味著什么。
父親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在監(jiān)護人那欄簽上自己的名字。"我..."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我查了那個比賽。很有分量。"
程夏點點頭,心跳加速。
"如果...如果你真的想走寫作這條路,"父親繼續(xù)說,目光落在那個新筆記本上,"至少要考上好大學(xué)的文學(xué)院。這需要你的理科成績..."
"我會努力的。"程夏迅速說,"數(shù)學(xué)和化學(xué)我都會繼續(xù)學(xué),不會落下。"
父親點點頭,表情緩和了一些:"李老師下午還有課,別忘了。"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但在門口又停下腳步,"昨晚...我太沖動了。"
這句簡單的道歉讓程夏的眼眶發(fā)熱。他看著父親略顯佝僂的背影,突然意識到這個總是強勢的男人也有脆弱和不確定的時候。
"爸,"程夏叫住他,"謝謝...筆記本。"
父親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后關(guān)上了門。
程夏坐在書桌前,翻開新筆記本。第一頁是空白的,等待著他去填滿。他拿起鋼筆,猶豫了一下,然后寫下標(biāo)題:《雨夜微光》。
筆尖在紙面上流暢地移動,文字如泉水般涌出。他寫雨中的奔跑,寫溫暖的姜茶,寫創(chuàng)可貼的觸感,也寫父親眼下的黑眼圈和新筆記本的空白頁。故事才剛剛開始,而他,已經(jīng)找到了繼續(xù)前行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