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阿玲立刻擋在我身前。
童磊也趕緊拉住她:“姐!別動手!”
我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只是看著童薇薇那雙被恨意燒紅的眼睛。
等她發(fā)泄完。
然后,我才開口。
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第一,那些債務,是我名下的。法律上,只要我還活著,就由我個人承擔。你們不是債務人,催收無權騷擾你們。他們砸門、潑油漆、寫大字、辱罵,涉嫌尋釁滋事和恐嚇,你們可以報警處理?!?/p>
童薇薇和童磊都愣住了,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冷靜地搬出法律。
周圍的同學也豎起了耳朵。
“第二,” 我繼續(xù)說,目光掃過童磊,“童磊,你名下的那筆五萬網貸,合同是你簽的,錢是打到你卡上的,最后也是你拿去充值游戲買皮膚的。這筆債,自始至終,都是你的個人債務。催收找上門,天經地義。不敢回學校?那是你的事。”
童磊的臉刷地一下白了,眼神驚恐地看著我,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第三,” 我的目光轉向童薇薇,眼神銳利如刀,“童薇薇,你讓我‘幫忙周轉’買包、還信用卡、付房租的那些轉賬記錄、聊天記錄、甚至你簽的借條(她為了哄我拿錢,有時會假惺惺寫個借條),我都留著。加起來,超過十五萬。這些錢,你什么時候還?”
童薇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起來:“你胡說!那些錢…那些是你自愿給我的!是…是家里開銷!算什么債!”
“自愿?” 我輕輕扯了下嘴角,那弧度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需要我現(xiàn)在就調出聊天記錄,給大家聽聽你是怎么‘自愿’的嗎?哭著喊著說就差幾千塊,不然信用卡逾期影響征信?說看中個包不買就活不下去?說房東要趕你出門?”
童薇薇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神慌亂地躲閃,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周圍的目光,從好奇變成了鄙夷和了然。
“第四,”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童薇薇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我的工作,是賣點心。干干凈凈,一分一厘,靠自己的手掙來的。不偷,不搶,不靠吸別人的血。我在這里,還我的債,過我的日子。你們的日子過不下去,是你們自己作的孽。跟我,沒關系?!?/p>
說完。
我不再看他們一眼。
轉身。
對著一旁有些發(fā)怔的阿玲說:“阿玲,報警。就說有人在這里尋釁滋事,擾亂經營秩序,威脅恐嚇店員?!?/p>
“啊?哦!好!” 阿玲反應過來,立刻掏出手機。
“你…你敢報警!” 童薇薇又驚又怒。
童磊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拉著童薇薇就往后退:“姐!快走吧!別鬧了!警察來了就完了!”
童薇薇被童磊拽著,不甘心地瞪著我,那眼神像是淬了毒。
“童愿!你等著!這事沒完!我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她撂下狠話,被童磊幾乎是拖拽著,狼狽不堪地擠出人群,落荒而逃。
圍觀的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看著他們倉皇的背影,議論紛紛。
“我的天,原來是這么回事…”
“當姐姐的也太慘了…”
“弟弟妹妹真不是東西…”
“這老板好剛!懟得漂亮!”
我站在原地,背對著眾人。
剛才挺得筆直的脊背,在無人看見的角度,幾不可查地微微顫抖了一下。
手心冰涼,全是冷汗。
“童愿姐,你沒事吧?” 阿玲打完報警電話,擔心地走過來。
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
“沒事。” 我對阿玲,也對周圍等待的顧客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讓大家看笑話了。窗口繼續(xù)營業(yè),剛才說的八折,算數。阿玲,給大家重新發(fā)一下號牌?!?/p>
“好嘞!” 阿玲響亮地應道。
隊伍重新排了起來。
仿佛剛才那場鬧劇從未發(fā)生。
只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火藥味,證明著它的存在。
我回到窗口后,繼續(xù)夾泡芙,裝麻薯。
動作依舊麻利。
只是心臟在胸腔里,沉沉地跳動著。
像被什么東西堵著。
有點悶。
有點疼。
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冰冷。
那根名為“親情”的絲線。
在這一刻。
徹底。
斷了。
童薇薇和童磊那次鬧事之后,消停了一段時間。
不知道是被我報警的架勢嚇住了,還是被催收的逼得焦頭爛額,無暇他顧。
我的世界,暫時恢復了平靜。
只有烤箱的轟鳴,奶油的甜香,和收銀機的叮咚聲。
“愿醒”的生意越來越好。
我和阿玲兩個人已經有些忙不過來。
林菲大手一揮,把她店里一個手腳勤快的暑期工小凱也調給了我。
三個人分工協(xié)作,效率提高了很多。
我還琢磨著開發(fā)了幾款適合夏天的新品:冰皮月亮蛋糕、椰香奶凍、楊枝甘露小丸子…
很受歡迎。
收入穩(wěn)步增加。
除了固定還銀行的每月三千,我開始有能力每月擠出幾百到一千不等,去還其他小貸平臺的本金。
雖然杯水車薪,但看著債務總額一點點往下掉,那種感覺,難以言喻。
這天是中秋節(jié)。
大學城的學生很多都回家了,生意比平時清淡些。
下午早早收了工。
林菲關了“甜覓”的門,拎著一大袋食材鉆進我的小作坊。
“別忙活了!今天過節(jié)!姐給你們露一手!” 她把袋子往操作臺上一放,里面是新鮮的魚蝦、蔬菜,還有幾罐啤酒。
阿玲和小凱歡呼起來。
狹小的空間里,很快彌漫開火鍋的香氣。
我們四個圍坐在臨時拼起來的小桌子旁,熱氣騰騰,說說笑笑。
阿玲和小凱在搶最后一只蝦。
林菲在吐槽她店里一個奇葩顧客。
我安靜地聽著,偶爾被逗笑,涮著一片青菜。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
我拿出來看了一眼。
一個本市的陌生號碼。
但歸屬地顯示,是我媽家那個區(qū)。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傳來一個極其蒼老、疲憊,帶著濃重痰音的女聲:
“…小愿…是…是小愿嗎?”
是我媽。
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老了二十歲。
我拿著筷子的手,頓住了。
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林菲他們也察覺到了,停下了說笑,看向我。
“…是我。” 我應了一聲,聲音沒什么溫度。
“小愿…” 我媽的聲音帶著哭腔,斷斷續(xù)續(xù),“媽…媽快不行了…你…你回來…看看媽吧…”
快不行了?
我握著手機,沒說話。
火鍋的熱氣模糊了眼前。
“小愿…媽知道你怨我…怨薇薇和小磊…”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媽…媽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以前…是媽糊涂…媽對不起你…”
咳嗽聲夾雜著喘息和嗚咽。
“媽…媽現(xiàn)在…誰都不指望了…就想…就想臨走前…再看看你…跟你說說話…小愿…你回來吧…媽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