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又來了。
帶著一身酒氣,和一場更大的雨。
競賽已經(jīng)進(jìn)入了最后一周,他身上的壓力,一定很大。
我猜,他是從某個充滿了數(shù)據(jù)和報告的會議室里,逃出來的。
他沒有撐傘,就那么任由冰冷的雨水,澆透他昂貴的羊絨衫。
他堵在我的花房門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花房里,溫暖如春,充滿了植物的呼吸。
花房外,風(fēng)雨交加,一片冰冷。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
他手心的溫度,冰得像一塊鐵。
“為什么我吃了你的東西,就會想起一些……我早就該忘掉的事?”
他的聲音里,有憤怒,有迷茫,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求救般的脆弱。
“我想起我母親,”他喃喃自語,眼神失去了焦點,“她以前,也喜歡在窗臺上種一盆小小的迷迭香……她說,那是‘記憶’的味道?!?/p>
他的聲音,在顫抖。
我看著他,這個永遠(yuǎn)精準(zhǔn)、永遠(yuǎn)冷靜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他堅硬外殼下的裂縫。
那一刻,敵意、戒備,都消失了。
我只看到了一個,被記憶的潮水,快要淹沒的,孤獨的靈魂。
“季延澤,”我輕聲說,試圖用我的聲音,去安撫他失控的情緒,“你不是無堅不摧?!?/p>
我的話,像一個開關(guān)。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失焦的眼睛,重新聚焦在我身上。
那里面,是一片,我從未見過的,洶涌的風(fēng)暴。
雨聲很大。
花房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空氣中,是濕潤的泥土,迷迭香的濃郁,和他身上冷冽的酒氣,混合成一種,危險而又致命的,誘惑。
他看著我,眼神滾燙。
然后,他吻了我。
那不是一個溫柔的吻。
是一個,充滿了掠奪、憤怒、和絕望的吻。
像一場風(fēng)暴,席卷了我所有的感官。
他的唇,是冰冷的。
他的舌,卻帶著酒后的灼熱。
他一手緊緊地扣著我的手腕,另一只手,穿過我的發(fā)絲,用力地按住我的后腦,不讓我有任何逃離的機(jī)會。
這是一個,充滿了占有欲和控制欲的吻。
仿佛,只要征服了我,就能征服那些,讓他失控的,混亂的記憶和情感。
我沒有推開他。
因為在他的風(fēng)暴里,我聽到了,他靈魂深處,那聲壓抑了太久的,孤獨的哭喊。
我能“聽”到,他心里,那片荒蕪了太久的,土地的悲鳴。
我笨拙地,回應(yīng)著他。
用我的體溫,去溫暖他冰冷的唇。
用我的柔軟,去對抗他強硬的掠奪。
感覺到我的回應(yīng),他的動作,有了一瞬間的停頓。
那狂風(fēng)暴雨般的掠奪,漸漸地,慢了下來。
變成了,一種,帶著試探和迷茫的,溫柔的探索。
他松開了我的手腕,那只手,緩緩地,撫上我的臉頰。
冰冷的指尖,帶著雨水的濕氣,和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他吻得,越來越深。
越來越投入。
仿佛,我是他,在無邊的黑暗里,看到的,唯一的光。
是他,在冰冷的汪洋里,抓住的,唯一的浮木。
那一夜,我們沒有說話。
只是用最原始的、最笨拙的方式,去碰撞,去糾纏,去確認(rèn)彼此的存在。
他的冰冷,遇到了我的溫暖。
他的秩序,被我的混亂,徹底打破。
在泥土和植物的環(huán)繞下,在這座鋼鐵城市的綠色心臟里,我們完成了一場,最瘋狂,也最坦誠的,靈魂交換。
沒有愛。
也沒有恨。
只有兩個,同樣孤獨的靈魂,在那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選擇了,彼此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