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你胡說！”傅承硯厲聲咆哮，狀若瘋魔，“映雪上次能重生！這次也一定能！定是那契約出了岔子！正在修補！”
“好......我去買......”蘇明哲心如刀絞，啞聲應(yīng)下。
傅承硯命人不惜重金，打造了一副通體剔透的水晶棺槨。
棺槨四周，環(huán)繞著上百盆怒放的蝴蝶蘭，馥郁的香氣也壓不住那隱隱的尸臭。
他聘請滬上最負盛名的交響樂團，每日在靈堂演奏蘇映雪生前譜寫的曲子。
搜羅世界各地最華美的旗袍、洋裝、珠寶首飾，堆滿棺槨旁。
這樣的日子，一晃便是三年。
水晶棺中的蘇映雪，依舊靜靜躺著，未曾睜眼。
白曼卿曾來勸他讓蘇映雪入土為安，被他厲聲呵斥：“滾出去！映雪最不喜見你！”
“承硯哥，你別再瘋魔了！”白曼卿哀聲泣求，“她走了！永遠回不來了！”
“你振作些！傅家的生意被對家蠶食大半了！再這樣下去，傅家就要垮了！”
傅承硯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端著一碗精心熬煮的雪梨銀耳羹，湊到棺前，聲音沉痛溫柔：“映雪，我學(xué)會燉你愛喝的甜羹了，起來嘗嘗，可好？”
“你已經(jīng)......三年沒同我說過一句話了......”
白曼卿失望離去，在靈堂門口撞見神色愈發(fā)陰郁的蘇明哲。他視她如無物，徑直走到傅承硯面前：“傅老板，我請了南洋最負盛名的龍婆，為映雪做法事招魂?！?/p>
“快請！”傅承硯眼中燃起最后一絲希望。
龍婆為蘇映雪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最終給了批語：“尊夫人的魂魄......被一種極陰毒的南洋降頭術(shù)困住了。故無法復(fù)生，亦無法入輪回，困在了一處絕陰之地。”
“你需找到那處，方能救她！”
“是何處？！”傅承硯急切追問。
龍婆閉目感應(yīng)良久，緩緩道：“看不真切......只覺一片漆黑，似在深井......又或......什么壇甕之中?！?/p>
傅承硯如遭電擊，猛地想起什么，抓住巡捕急問：“你們發(fā)現(xiàn)映雪尸身的地點！”
“在......金鳳樓地下酒窖深處的一個廢棄隔間里......”巡捕低聲道，“當(dāng)時......她就被肢解......封在一個半人高的黑陶壇子里......”
傅承硯發(fā)瘋般沖向巡捕房證物室，在陳列架上找到了那個散發(fā)著濃重福爾馬林與尸臭混合氣味的黑色陶壇！
壇口貼著殘破的黃符，內(nèi)里漆黑幽深，如同吞噬一切的魔窟。
他撫摸著冰冷粗糙的壇壁，心痛得無法呼吸。原來映雪失蹤的那十八個日夜，竟是在這暗無天日、污穢不堪的壇中度過的！
她一個連雷聲都怕的女子，在被活活肢解時，該是何等驚恐絕望！
更令人發(fā)指的是，那惡賊竟用如此陰毒的邪術(shù)鎮(zhèn)壓了她的魂魄！讓她無法復(fù)生，凄慘死去！
傅承硯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是毀天滅地的恨意：“劉巡捕！這采花閻羅已逍遙法外三年！你們竟還未捉到？！”
“他究竟與映雪有何深仇？！要如此害她？！”
“傅先生......抱歉......”巡捕垂首無言。
“抱歉？！我要的是那惡賊的狗頭！”傅承硯絕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鐵架上，仰天發(fā)出野獸般的悲嚎，直至力竭暈厥。
醒來后，他看著守在床邊的蘇明哲，聲音是萬念俱灰的平靜：“明哲......安排映雪下葬......請龍婆為她超度......”
他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可惜，太遲了。
“再會，傅承硯......”
女人那哽咽決絕的話語，在他耳邊一遍遍回響，將他的心凌遲成碎片。
原來她的那句“再見”，是永訣。
原來她早已預(yù)感此劫難逃。
而他一無所知，還做著彌補的幻夢，成了此生最大的憾恨！
蘇映雪的葬禮，極盡哀榮。滬上名流悉數(shù)到場，惟獨白曼卿被攔在墓園之外。
傅承硯跪在簇新的墓碑前，親手為她焚燒一摞摞金箔折成的元寶，淚水混著紙灰落下：“映雪......我把你安置在你母親身旁，挨著翠羽......你可歡喜？”
“在那邊......缺錢了就托夢告訴我......好么？”
“等我手刃仇人......便來陪你......嗯？”
他哭到昏厥，被蘇明哲攙起：“傅老板！你得撐住！還要為映雪報仇！”
“我想見映雪一面......”傅承硯望著墓碑上自己映出的滿頭華發(fā)，淚水滑落，“我已......整整一千二百零五天......沒見過她了......”
“傅老板，您可誠心為夫人誦經(jīng)祈福?！币晃簧碇琅鄣睦险咦呓?，“心誠則靈，精誠所至，或能夢中相會。”
“我做！”傅承硯語氣斬釘截鐵。
他為蘇映雪在靜安寺旁建了一座小廟，請高僧日夜誦經(jīng)。
轉(zhuǎn)眼又是三年，傅承硯依舊未能等到蘇映雪入夢。
而那采花閻羅，依舊杳無蹤跡。
蘇映雪忌日這天，大雨滂沱。傅承硯跪在墓碑前，擺好蝴蝶蘭和各色她生前愛吃的點心。
冰冷的雨水將他渾身澆透。
他仰頭望著灰暗的天空，如同過去數(shù)萬個日夜般，發(fā)出絕望的詰問：“契約......你還在么？告訴我......究竟要如何......才能見到我太太？”
無人應(yīng)答，只有凄風(fēng)苦雨。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苦笑：“映雪死了......她綁定的契約自然消散......我還奢望能夢中相見......真是癡人說夢......”
“映雪......六年了......你恨我至此......都不肯入我夢來......都是我罪有應(yīng)得......”
“既然你不肯見我......那......我便去見你吧......”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將鋒利的匕首，橫在了脖頸之上！
就在刀鋒即將割破皮膚的剎那，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突兀地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宿主，若見你太太的代價，是成為契約者，需為平息世間因戰(zhàn)亂、天災(zāi)而枉死的怨氣，不斷獻祭死亡，你可愿意？”
“契約者對疼痛的感知，將是常人的百倍。且每一次死亡的痛苦，都會疊加累積，永無止境?！?/p>
“我愿意！”傅承硯沖著腦海中的聲音嘶聲大喊，“只要能見她！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契約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