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辦事很利索。
或者說，在死亡的威脅面前，他爆發(fā)出了驚人的潛力。
僅僅三天。
一個渾身是傷、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女孩，就被兩個粗使太監(jiān)架著，扔進(jìn)了冷宮。
“靈兒！”
我沖過去，將她抱在懷里。
女孩緩緩睜開眼，渾濁的視線在我臉上聚焦了許久，才顫抖著嘴唇，叫出一聲：
“娘……娘娘……”
眼淚，瞬間從她干涸的眼眶里涌了出來。
“是我，靈兒，我在這里?！?/p>
我的鼻子也有些發(fā)酸。
這個傻丫頭，為了我，吃了太多的苦。
我把她扶進(jìn)屋，小心翼翼地褪去她的衣服。
她的身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鞭痕和燙傷，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肉。
浣衣局那個地方，本就是宮里最腌臜的地方，欺凌弱小是家常便飯。
靈兒因為是“廢妃的人”，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難熬。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柳淑兒……”
我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
我記得很清楚，當(dāng)初下令將靈兒打發(fā)去浣衣局的，正是王德福。
而王德福，是蕭玨身邊最得力的總管。
他不可能無緣無故針對一個小宮女。
除非，是有人授意。
而當(dāng)時，最有資格，也最想看到我身邊的人不好過的，除了新晉的淑妃柳淑兒，還能有誰？
很好。
這筆賬，我記下了。
我找來干凈的布條，用冷水浸濕，輕輕擦拭著靈兒的傷口。
沒有藥。
冷宮里連一瓶最普通的金瘡藥都沒有。
我只能用這種最原始的辦法，希望能為她降降溫。
靈兒發(fā)著高燒，整個人都在說胡話。
“娘娘……快跑……”
“他們是壞人……要害你……”
我握著她滾燙的手，一遍遍地安撫她：“沒事了，靈兒，沒事了。”
到了晚上，李安偷偷摸摸地又來了。
這次，他不僅帶來了熱乎乎的肉粥和幾個白面饅頭，還帶來了一小瓶金瘡藥。
“娘娘，這是奴才……孝敬您的?！?/p>
他點頭哈腰，一臉諂媚。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接過東西。
“慧嬪娘娘的病，怎么樣了？”
“神了！娘娘您真是神了！”李安一臉激動，“奴才照您的吩咐，偷偷把那塊石頭搬到了院子里，又讓小廚房的人在慧嬪娘娘的飲食里加了些姜片和紅棗。這才兩天，慧嬪娘娘的咳嗽真的好多了！”
我心中毫無波瀾。
不過是些現(xiàn)代人盡皆知的養(yǎng)生小常識罷了。
但在這些被“陰陽五行”學(xué)說禁錮了思想的古人眼里，卻和神跡沒什么兩樣。
“嗯?！蔽业貞?yīng)了一聲，“記住，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p>
“是是是，奴才明白！打死奴才也不說！”
李安連連保證。
“還有一件事。”我看著他，“我需要一些東西。木炭，烈酒，還有……一些干凈的棉布?！?/p>
李安雖然不解，但還是滿口答應(yīng)。
有了李安這條線，我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至少，我和靈兒不用再挨餓受凍。
在我的精心照料下，靈兒的燒退了，身體也一天天好起來。
半個月后，她已經(jīng)能下地走路了。
“娘娘，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靈兒看著我用木炭過濾、再用烈酒消毒過的清水，一臉的不可思議。
她身上的傷口，在涂抹了金瘡藥，并用這種“神水”清洗后，愈合得極快，而且沒有發(fā)炎。
我笑了笑，沒解釋。
我總不能告訴她，這叫“簡易蒸餾”和“酒精消毒”吧。
“娘娘，您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靈兒看著我，小聲地說道。
“以前的娘娘，雖然也很好，但……總覺得隔著一層紗，看不真切?，F(xiàn)在的娘娘，就像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劍?！?/p>
我摸了摸她的頭。
“人總是會變的。”
“尤其是，從鬼門關(guān)里走過一趟之后。”
靈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她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遞給我。
“娘娘，這是奴才在浣衣局的時候，無意中撿到的?！?/p>
我打開手帕。
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雕刻著祥云圖案的玉佩。
玉佩的質(zhì)地并不算上乘，但入手溫潤。
我翻過來一看，瞳孔驟然一縮。
玉佩的背面，赫然刻著一個“柳”字。
是柳淑兒的東西！
“奴才記得，賢貴妃娘娘您出事的前一晚，淑……淑妃娘娘曾派她的貼身宮女來找過您?！?/p>
靈兒努力回憶著。
“那個宮女鬼鬼祟祟的，奴才不放心，就偷偷跟了上去，看到她把什么東西，塞進(jìn)了瑤光殿后面的一口枯井里?！?/p>
“第二天，娘娘您就出事了?！?/p>
“后來，奴才被打發(fā)去浣衣局，有一天在清洗淑妃娘娘的衣物時，在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奴才覺得眼熟，就偷偷藏了起來?！?/p>
我的心，狂跳不止。
枯井！
出事前一晚！
柳淑兒！
所有的線索，都串聯(lián)了起來！
我被指控的罪名，是“以巫蠱之術(shù)詛咒皇嗣”。
而所謂的“證據(jù)”，就是在我居住的瑤光殿后院那口枯井里，搜出了一個寫著皇長子生辰八字的布偶！
當(dāng)時我百口莫辯。
因為那口井，平日里只有我和靈兒會靠近。
現(xiàn)在想來，這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
是柳淑兒，我曾經(jīng)掏心掏肺對待的“好姐妹”，親手給我設(shè)下的圈套！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我的腳底，直沖天靈蓋。
“靈兒，你立了大功?！?/p>
我收起玉佩，眼神冰冷。
“柳淑兒，淑妃……”
“你的好日子，到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