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滋味像是有人用生銹的斧頭在劈砍我的頭骨,
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太陽穴上突突亂跳的血管,帶來一陣陣令人作嘔的鈍痛。胃里翻江倒海,
酸腐的氣息直沖喉嚨。我癱在廉價公寓那張吱嘎作響的破沙發(fā)上,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
渾濁的視線里,灰塵在從破窗簾縫隙擠進來的慘白光線中狂舞。意識像沉在粘稠的泥沼里,
掙扎著想要浮上來喘口氣,卻又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拽下去。昨晚……昨晚到底喝了多少?
劣質(zhì)威士忌灼燒喉嚨的觸感還在,還有……還有一個極其不真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
像一條冰冷的毒蛇,正沿著我的脊椎緩緩向上爬?!液孟瘛匆娏怂郎??
這個荒謬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嗤之以鼻地按了回去?;糜X,一定是喝到神經(jīng)錯亂了。
我掙扎著想坐起來,去廚房灌點自來水壓壓那股翻騰的惡心感。
就在我試圖撐起沉重如鉛的身體時,一股冰冷徹骨的氣息毫無征兆地籠罩了整個房間。
不是空調(diào)壞了那種涼意,而是一種滲入骨髓、凍結(jié)靈魂的深寒??諝夥路鹉塘耍?/p>
灰塵停止了舞蹈,連窗外城市模糊的喧囂都瞬間遠去,被一種死寂的真空取代。我僵在原地,
宿醉帶來的眩暈和惡心感被這突如其來的、壓倒性的冰冷瞬間驅(qū)散,
只剩下一種純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我的眼珠艱難地轉(zhuǎn)動,順著那股寒意的源頭望去。
他就在那里。房間最陰暗的角落,仿佛光線到了那里就被徹底吞噬。
一個高大得幾乎頂?shù)教旎ò宓暮谏碛?,無聲無息地矗立著。
一件樣式古老、邊緣仿佛在燃燒般微微扭曲著黑焰的斗篷將他從頭到腳包裹,
兜帽的陰影濃得化不開,完全遮蔽了他的面容。只有兜帽的深處,
兩點幽微的、仿佛燃燒著冰冷余燼的猩紅光芒,靜靜地注視著我。那目光沒有溫度,
沒有情緒,只有一種穿透皮囊、直接凝視靈魂的漠然。他手中握著一柄巨大的鐮刀,
那彎曲的、閃爍著非金屬寒芒的刀刃,僅僅看一眼,
就讓我感覺自己的生命線正被那鋒刃無聲地切割??謶窒癖查g澆透了我全身的血液。
大腦一片空白,連尖叫的力氣都被抽干。這不是幻覺!宿醉帶來的所有不適感,
在這絕對的、非人的存在面前,渺小得如同塵埃?!敖苌た茽柼?。”一個聲音響起,
并非通過空氣振動,而是直接烙印在我的意識深處。那聲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幼,
像是無數(shù)瀕死靈魂最后的嘆息匯聚而成,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空洞和漠然?!澳愕臅r辰,
本不該是昨夜。但你的瘋狂,引起了我的注意?!蔽液韲蹈傻冒l(fā)不出任何聲音,
只能徒勞地睜大眼睛,看著那兩點猩紅的光芒在兜帽的陰影里微微閃爍。那目光掃過我,
又落在我腳邊。布魯斯!我那條傻乎乎、忠心耿耿的羅威納犬,
此刻正緊貼著我冰涼的小腿趴著。它平日里總是憨厚地咧著嘴,
此刻卻把整個身體都伏在地上,喉嚨深處發(fā)出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極端恐懼的低沉嗚咽,
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著,連牙齒都在打顫。它那雙濕漉漉的棕色眼睛里,
充滿了純粹的、無法理解的巨大恐懼,死死盯著角落里的黑影,
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噩夢具象化。它甚至不敢挪動分毫,只是用盡全身力氣蜷縮著,
試圖把自己藏在我身后,尋求一絲微末的保護。死神……布魯斯也看見了!
這證明不是我的幻覺!絕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我的頭頂?!澳阕淼沟乃查g,
靈魂離體,游蕩到了我的領域邊緣。”那意識深處的聲音繼續(xù)響起,毫無波瀾,
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這份在死亡邊緣依舊肆無忌憚的瘋狂……很有趣。
”那兩點猩紅的光芒似乎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耙虼?,
”那冰冷的聲音如同審判的錘音落下,“我賜予你一個選擇。”隨著他的話語,
房間的空氣似乎扭曲了一下。左邊,靠近那張布滿酒漬的舊茶幾旁,
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了一堆東西。那是一座小山!由無數(shù)嶄新得刺眼的鈔票堆砌而成,
散發(fā)著油墨和嶄新紙張?zhí)赜械摹⒘钊嗣宰淼你~臭氣息。它們堆得那么高,那么整齊,
像一座閃閃發(fā)光的金山,幾乎要碰到低矮的天花板。一百萬?一千萬?甚至更多?
我無法估算,那龐大的體積和強烈的視覺沖擊力,瞬間攫取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下半輩子……不,幾輩子都可以躺在上面醉生夢死!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
眼睛被那炫目的綠色牢牢吸住,宿醉帶來的頭痛似乎都減輕了?!斑x擇一,
”死神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仿佛貓戲老鼠般的玩味,“帶走這些錢。
足夠你在人世間剩下的歲月里,享受你能想象的一切安逸與奢華。你會忘記昨夜,
忘記我的存在,像一個真正的醉鬼那樣,在金錢的溫床上腐爛至死。
”安逸……奢華……腐爛……這些詞在我混亂的腦子里碰撞。錢!有了錢,
我就能徹底擺脫這狗屎一樣的生活!不用再為下個月的房租發(fā)愁,
不用再喝那些能燒穿喉嚨的劣質(zhì)酒,我可以買最好的威士忌,
買最大的房子……就在我被那金錢的光芒晃得目眩神迷時,死神話鋒一轉(zhuǎn),
冰冷的意識流指向了房間的右邊,靠近那扇布滿灰塵的窗戶?!盎蛘撸x擇二。
”他的聲音里,那股玩味似乎更濃了。右邊,空氣再次扭曲、凝結(jié)。景象變了。
不再是靜止的金錢堆,而是一幅活動的、充滿力量與毀滅氣息的畫面。一輛摩托車!
它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仿佛從地獄熔爐里直接鍛造出來的暗沉金屬色,
表面布滿了猙獰的、如同骨骼般的尖銳棱角和扭曲的鉚釘,巨大的排氣管彎曲向上,
像是某種巨獸的獠牙。它靜靜地停在那里,沒有點火,
卻散發(fā)出一種令人心悸的、低沉的咆哮感,仿佛一頭被束縛的鋼鐵兇獸,隨時準備掙脫鎖鏈,
撕裂一切。更令人心驚的是,摩托車的鞍座后方,赫然斜插著一柄長劍。劍身狹長、筆直,
流淌著一種月光般冰冷純粹的銀輝,劍柄纏繞著暗紅色的皮革,
散發(fā)著古老而致命的氣息——斬靈銀劍。畫面并未結(jié)束。在摩托車旁,
一個模糊的、身披同樣燃燒著黑焰盔甲的騎士輪廓若隱若現(xiàn)。而在他腳邊,
赫然蹲踞著一頭……怪物!它擁有著大致犬類的輪廓,但體型龐大得遠超尋常猛犬,
渾身覆蓋著嶙峋如黑色巖石般的骨質(zhì)裝甲,關(guān)節(jié)處噴薄著幽藍色的磷火,
獠牙如同匕首般從猙獰的口器中探出,閃爍著寒光。它的雙眼,
是兩團熊熊燃燒的、毫無溫度的幽藍火焰。這頭散發(fā)著地獄硫磺氣息的骸骨巨犬,
與那輛猙獰的摩托、那柄冰冷的銀劍,構(gòu)成了一幅來自深淵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畫卷。
“成為我的騎士,”死神的聲音如同寒冰摩擦,“與你的‘伙伴’一起。
”他的意識流有意無意地掃過我腳邊依舊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布魯斯?!芭纤漓`之甲,
駕馭地獄的坐騎,揮動斬靈之刃。你們的使命,是凈化這個被污穢惡靈滲透的世界。
斬盡殺絕,一個不留?!彼漓`騎士?凈化世界?斬盡殺絕?這些詞像冰錐一樣刺進我的腦子。
荒謬!瘋狂!簡直是天方夜譚!騎著那輛鬼車,帶著變成怪物的布魯斯,
去滿世界追殺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惡靈?這和送死有什么區(qū)別?
我下意識地看向那堆散發(fā)著迷人光澤的鈔票山。安全,舒適,
醉生夢死……這才是理智的選擇。我的目光,幾乎是貪婪地黏在那座鈔票堆砌的金山上。
一千萬……不,可能更多!那厚實的、嶄新的、散發(fā)著油墨清香的一捆捆鈔票,
它們代表著唾手可得的自由,代表著從此遠離貧窮、窘迫和所有狗屁倒灶的煩惱。
我可以買下海邊的大房子,可以喝最頂級的陳年威士忌,
可以……可以過上布魯斯永遠無法理解的、真正“人”的生活。安逸的誘惑如同溫熱的潮水,
幾乎要將我殘存的理智淹沒。然而,就在我即將被那綠色的光芒徹底吞噬時,
腳踝處傳來一陣細微卻堅定的拉扯感,伴隨著一聲被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布魯斯!
它毛茸茸的腦袋拱著我的小腿,冰涼濕潤的鼻尖蹭著我的皮膚,
那雙盛滿了純粹恐懼的棕色眼睛,正拼命地、一眨不眨地望著我。那眼神里除了恐懼,
還有一種更深的東西——一種毫無保留的依賴,
一種將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給我的、近乎絕望的信任。它不懂什么死神,什么選擇,
它只知道這個角落里的黑影讓它怕得要死,而它唯一的依靠,只有我。
這個傻狗……它甚至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卻本能地尋求我的庇護。就在這一瞬間,
那座金光閃閃的鈔票山在我眼中驟然失去了所有光彩。它們變得冰冷、虛假,
像一堆毫無意義的彩色紙片。布魯斯的嗚咽和它傳遞過來的微弱暖意,像一根燒紅的針,
猛地刺穿了我被酒精和金錢麻痹的神經(jīng)。那些安逸的幻象轟然破碎。取而代之的,
間破公寓里相依為命的無數(shù)碎片:它用濕漉漉的舌頭舔舐我宿醉后痛苦的臉;在寒冷的冬夜,
它用整個身體緊緊貼著我,像個毛茸茸的暖爐;我失業(yè)后醉倒在路邊水溝里,
是它瘋狂吠叫引來了巡警……它是條狗,卻是我在這操蛋世界里唯一的家人。
我怎么能……怎么能為了那堆冰冷的紙,就把它丟給這個帶來死亡和恐懼的怪物?
一股無法遏制的、近乎自毀的沖動猛地攫住了我,比任何一次宿醉后的瘋狂都要強烈。
這操蛋的世界!這該死的命運!既然要瘋,那就瘋到底!“選二!
”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異常清晰地在死寂的房間里炸開,
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決絕。我甚至沒有再看那堆鈔票一眼,猛地抬起手,食指帶著顫抖,
卻無比堅定地指向角落里依舊抖成一團的布魯斯,“但它得跟我一起!它必須跟我一起!
”我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悲憤而拔高,甚至有些破音,“否則,免談!
”角落里的陰影似乎凝固了一瞬。那兩點猩紅的火焰在兜帽深處驟然明亮了一下,
如同兩顆即將爆發(fā)的微型恒星。隨即,一陣低沉、怪異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開來。
那不是笑聲,更像是一塊巨大的、凍結(jié)了萬年的玄冰在某種無形的壓力下,
開始緩緩崩裂、摩擦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聲響。那聲音里沒有絲毫愉悅,
只有一種發(fā)現(xiàn)稀有標本般的、純粹的驚奇和一種近乎殘忍的興味。
“呵……”那冰裂摩擦般的聲音持續(xù)著,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冰錐刮過我的耳膜,
“果然……瘋得厲害?!弊詈笠粋€音節(jié)落下的瞬間,
的景象——炫目的鈔票山和猙獰的摩托騎士——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般劇烈地波動、扭曲,
然后轟然潰散,化作無數(shù)閃爍的光點,徹底消失在昏暗的房間里。角落里的高大黑影,
連同那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巨大鐮刀,也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無聲無息地變淡、消融,
仿佛從未存在過。只有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氣息,還殘留在空氣中,
證明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并非噩夢。冰冷的壓迫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房間似乎恢復了原狀,
灰塵再次在光柱中懶洋洋地飄浮。但一切都不一樣了。我癱軟在沙發(fā)上,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汗水浸透了后背的T恤。剛才那一切……是真的嗎?
“嗚……”一聲虛弱的嗚咽從腳邊傳來,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布魯斯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那雙濕漉漉的棕色眼睛里,殘留的恐懼尚未完全褪去,卻多了幾分困惑。它伸出粗糙的舌頭,
試探性地舔了舔我的手指,仿佛在確認我的存在。我低頭看著它,
看著它眼中映出的自己蒼白而恍惚的臉。瘋子?也許吧。但我伸出手,
用力揉了揉布魯斯毛茸茸的大腦袋,感受著它溫熱的、真實的觸感。
一種奇異的平靜混雜著巨大的荒謬感,在我心中彌漫開來。選擇已經(jīng)做出。沒有回頭路了。
布魯斯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它用腦袋蹭了蹭我的掌心,發(fā)出一聲安心的、低沉的呼嚕聲。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的嗡鳴聲,毫無征兆地在我意識深處響起。
那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某種金屬的質(zhì)感,仿佛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在骨髓里輕微震顫。
與之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信息流,如同被強行灌入的冰冷數(shù)據(jù),粗暴地涌入了我的腦海。
契約成立。 權(quán)柄賦予。 使命:凈化。 目標:惡靈。 時限:至凈之時。 坐騎與刃,
已就位。這些冰冷、簡短的詞語并非通過語言傳遞,而是直接烙印在我的思維里,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法則般的權(quán)威。嗡鳴聲漸漸淡去,信息流也停止了灌輸。
我猛地甩了甩頭,試圖驅(qū)散那種異物入侵的不適感?!安剪斔??”我下意識地呼喚它的名字,
聲音還有些不穩(wěn)?!皢??”布魯斯歪著頭看我,眼神依舊清澈困惑。
看來它沒收到這條“短信”。這契約,似乎只針對我這個所謂的“騎士”。
凈化惡靈……至凈之時?我咀嚼著這幾個冰冷的詞,一股沉重的宿命感悄然壓在肩頭。
坐騎與刃,已就位?在哪里?仿佛是為了回應我的疑問,窗外樓下,寂靜的街道上,
突然傳來一陣低沉而狂暴的引擎咆哮聲!那聲音絕非普通的摩托車能發(fā)出!
它更像是一頭被囚禁在地底深淵的鋼鐵巨獸掙脫了束縛,發(fā)出的第一聲宣告自由的怒吼。
狂暴、原始、充滿了毀滅性的力量感,震得公寓樓老舊的窗框都在嗡嗡作響。
我和布魯斯同時被這聲音吸引,沖到窗邊,猛地拉開那扇布滿灰塵的窗戶。
樓下昏暗的路燈旁,停著的正是剛才幻象中出現(xiàn)的那輛地獄摩托!此刻它不再是虛幻的光影,
而是無比真實的存在。暗沉如凝固血液的金屬車身在昏黃的光線下反射著冷硬的幽光,
猙獰的骨骼狀棱角和扭曲的鉚釘讓它看起來像一件來自遠古戰(zhàn)場的兇器。
那巨大的、彎曲向上的排氣管口,此刻正緩緩逸散出絲絲縷縷的、帶著硫磺氣味的青煙。
它靜靜地匍匐在那里,卻散發(fā)著一種擇人而噬的兇戾氣息,
仿佛隨時會化作一道燃燒的閃電撕裂夜幕。在摩托車旁的地面上,
安靜地躺著那柄狹長的斬靈銀劍。冰冷的月光流淌在筆直的劍身上,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劍柄上纏繞的暗紅皮革,在夜色中如同凝固的血液。布魯斯也看到了樓下,
它的身體瞬間繃緊,喉嚨里再次發(fā)出不安的低吼,前爪焦躁地刨著地板,
尾巴緊緊夾在兩腿之間,充滿了警惕和恐懼。我深吸一口氣,
混雜著城市塵埃和硫磺氣息的冰冷空氣涌入肺腑。瘋子?或許吧。但路已經(jīng)選好了。
我用力拍了一下布魯斯的后頸,聲音帶著一種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嘶啞和決絕:“走,布魯斯!
我們的新‘工作’……開始了!”南美洲的空氣,
像一塊浸透了汗水與腐爛植物汁液的厚重絨布,沉甸甸地壓在口鼻之上。
濃稠得化不開的濕氣混雜著泥土、蕨類植物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腥腐敗氣息,
無孔不入地滲透進每一個毛孔。腳下的腐殖層厚實而松軟,
每一步都像踩在巨大的、潮濕的史前生物內(nèi)臟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
參天巨樹的枝椏在頭頂幾十米高處交織纏繞,形成一片密不透光的綠色穹頂,
將正午的陽光切割成無數(shù)細碎的光斑,勉強照亮這片幽暗、寂靜得令人窒息的雨林深處。
亞馬遜。這片地球之肺的腹地,
此刻卻彌漫著一種與生機勃勃的表象截然相反的、令人脊背發(fā)涼的死寂。
連最聒噪的雨林生物都噤若寒蟬,只有無處不在的嗡嗡蟲鳴,
此刻聽起來也如同某種不祥的竊竊私語。我緊握著手中的斬靈銀劍,
冰冷的金屬劍柄被汗水浸得滑膩。汗水早已浸透了貼身的衣物,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分不清是濕熱還是緊張。前方十幾米外,
一團扭曲、粘稠的灰白色霧氣正在緩慢地蠕動、聚合。那霧氣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
如同無數(shù)瀕死怨靈的靈魂碎片被強行糅合在一起,不斷變幻出模糊而痛苦的人臉輪廓。
霧氣中心,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燒紅的炭塊,死死地鎖定在我身上,
散發(fā)著純粹的、令人作嘔的惡毒與饑餓——一個初生的“噬魂瘴”,
雨林深處腐爛與絕望滋生的低階惡靈,卻足以將活物的血肉連同靈魂一起溶解吞噬。
“布魯斯!”我低聲吼道,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fā)顫,“左翼!吸引它!”“收到!
”一個低沉、粗糲,帶著濃重喉音的聲音在我側(cè)后方響起,像兩塊砂石在摩擦。話音未落,
一道包裹在幽藍磷火中的黑影如同離弦之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猛地從我身側(cè)掠過!
是布魯斯!它此刻已不再是那條憨厚的羅威納。嶙峋的黑色骨甲覆蓋全身,
關(guān)節(jié)處噴涌著冰冷的藍焰,獠牙如同淬毒的匕首,燃燒著幽藍火焰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團灰霧。
它如同一道來自地獄的閃電,悍然撞向噬魂瘴的左翼!“吼——!
”布魯斯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那聲音不再是犬吠,而是某種遠古兇獸的怒吼,
充滿了挑釁和狂暴的戰(zhàn)意。它張開布滿骨刺和利齒的巨口,一口咬向那團翻滾的灰霧!
噬魂瘴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尖嘯(那是一種直接作用于靈魂的、令人頭暈目眩的沖擊),
灰霧劇烈翻騰,被布魯斯撕咬的部分瞬間變得稀薄。那兩點猩紅的光芒驟然轉(zhuǎn)向,
帶著被冒犯的狂怒,猛地聚焦在布魯斯身上!粘稠的灰霧如同擁有生命的觸手,
瘋狂地向它纏繞、腐蝕而去!所過之處,連堅韌的雨林藤蔓都瞬間枯萎、發(fā)黑,化為飛灰!
機會!我猛地蹬地,腳下腐爛的落葉和泥土爆開,整個人如同炮彈般向前沖出!
雙手緊握斬靈銀劍,將全身的力量和意志都灌注于雙臂!
冰冷的銀輝在幽暗的雨林中驟然亮起,如同一道撕裂混沌的月光!“死!
”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銀劍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狠狠劈向噬魂瘴那兩點猩紅光芒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