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燼留了下來。
以一種全新的、我做夢都想不到的身份——我的跟班。
雖然這個“跟班”,當?shù)脴O其別扭,且名不副實。
那天晚上,他傷得很重。
高燒不退,傷口處的黑氣翻騰得厲害,整個人意識模糊,時冷時熱。
我守了他一夜。
不停地給他換冷水帕子降溫,一遍遍查看他胸口的傷。
那猙獰的傷口和詭異的黑氣,看得我觸目驚心。
所謂的“功德金光”到底有沒有用,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不能讓他死在我屋里。
麻煩。
天快亮時,他的高熱才稍稍退下去一些,呼吸也平穩(wěn)了些。
我累得趴在床邊睡著了。
醒來時,發(fā)現(xiàn)身上蓋著那床打著補丁的舊棉被。
而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了。
正靠在床頭,閉目調息。
胸口的傷,似乎……收斂了一點點?
黑氣淡了些。
臉色依舊蒼白,但不再是那種嚇人的死白。
聽到我醒來的動靜,他睜開了眼。
目光落在我身上。
沒有了往日的冰冷和理所當然。
很平靜。
甚至……有點……溫和?
“醒了?”他開口,聲音還是有點啞,但比昨晚好多了。
我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沒理他。
起身去廚房煮粥。
等我端著煮好的、特意熬得稠一點的粥回來時。
他依舊靠坐在床頭。
目光一直追隨著我。
我把粥碗往他床邊的小凳子上一放。
“吃?!?/p>
言簡意賅。
他沒動。
只是看著我。
眼神有點……奇怪?
“看什么看?”我沒好氣,“怕我下毒?”
他沉默了一下。
然后,極其緩慢地,伸出手。
端起了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粥。
動作有些笨拙。
手指似乎沒什么力氣。
碗在他手里,微微發(fā)顫。
他低頭,看著碗里的粥。
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又要嫌棄太稀或者太稠時。
他拿起勺子。
舀了一勺。
送到嘴邊。
吹了吹。
然后,慢慢地,吃了下去。
動作很慢。
卻很認真。
一口,又一口。
沒有挑剔。
沒有抱怨。
安靜地,把一整碗粥,都吃完了。
連碗底都刮得干干凈凈。
我看著他空空的碗,有點恍惚。
這還是那個挑三揀四的玄燼嗎?
他放下碗。
拿起旁邊我準備的干凈布巾,擦了擦嘴角。
動作依舊優(yōu)雅。
然后。
他抬眸看我。
“多謝?!?/p>
聲音低沉。
我:“……哦。”
有點不習慣。
接下來的日子。
玄燼似乎真的在努力扮演一個“跟班”的角色。
雖然……效果慘不忍睹。
我扛著鋤頭去后山,想重新開塊地,補種點東西。
他默默跟在我身后。
到了地方。
我還沒開始挖。
他已經(jīng)抽出他那把破劍。
手腕一抖。
唰!
一道凌厲的劍氣掃過。
面前一片半人高的雜草和灌木,齊刷刷被削平。
切口光滑得像鏡子。
連帶著我準備當邊界標記的幾塊石頭,也一起……化成了齏粉。
我:“……”
他收起劍,一臉平靜地看著我,眼神似乎在問:這樣可否?
我扶額。
“魔尊大人……”
“玄燼?!彼驍辔?,糾正道,“既是跟班,喚名字即可?!?/p>
我噎了一下。
“……玄燼,”我指著那片被“清理”得過于干凈、連草根都被劍氣翻了出來、一片狼藉的地,“我只需要除掉雜草,不需要……翻地三尺。”
他看了看那片地,又看了看我手里的鋤頭。
眉頭微蹙。
似乎很不理解,為什么不用更“高效”的方式。
“下次……本……我知道了?!彼罱K說道。
我嘆了口氣。
行吧。
至少效率是高的。
我準備播種。
他站在旁邊看著。
我撒下一把種子。
他若有所思。
然后,也拿起一把種子。
學著我,往地里一揚。
動作倒是瀟灑。
可惜……
那灌注了一絲魔氣的種子,像小炮彈一樣射出去。
“噗噗噗噗!”
深深嵌進了遠處堅硬的巖石里……
我:“……”
他:“……”
我默默地把剩下的種子收好。
“這個……還是我來吧?!?/p>
他沉默地退到一邊。
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只是那身姿,依舊挺拔如松。
我去溪邊洗衣服。
他跟著。
我蹲在石頭上,用力搓洗著盆里的粗布衣裳。
他站在我身后。
像個沉默的護衛(wèi)。
然后。
他看到盆里我洗好的一件外衫,被水流沖得往下游飄去。
他想也沒想。
抬手。
一道魔氣射出。
精準地卷住那件衣服。
往回一帶。
“刺啦——!”
布料撕裂的聲音,格外清晰。
我那件僅有的、稍微厚實點的冬衣,從中間裂開,變成了兩片破布……
我:“……”
他:“……”
他捏著那兩片破布,看著上面整齊的撕裂口,再看看我瞬間黑下去的臉。
一向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罕見地出現(xiàn)了一絲……窘迫?
“我……賠你?!彼砂桶偷卣f。
我深吸一口氣。
“不用了!”
我奪過那兩片破布,扔回盆里。
“您老……離我遠點就行!”
他抿了抿唇。
默默地退開幾步。
真的站到了溪流下游很遠的地方。
像個被罰站的柱子。
背影……莫名有點蕭瑟。
我一邊用力搓著衣服,一邊生悶氣。
這哪是跟班?
這是祖宗!是破壞神!
讓他干活,還不如我自己干!
純粹添亂!
日子就在這種雞飛狗跳、讓人啼笑皆非的“跟班”生涯中,一天天過去。
玄燼胸口的傷,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愈合。
那絲絲縷縷的黑氣,似乎真的在慢慢變淡。
他依舊寡言少語,但看我的眼神,似乎不再那么冰冷疏離。
偶爾,會在我忙得滿頭大汗時,默默地遞過來一碗水。
或者,在我被突然竄出的山雞嚇得尖叫時,不動聲色地擋在我身前。(雖然通常的結果是,他一道眼風過去,那只可憐的山雞就炸成了一團雞毛……)
他甚至開始嘗試……做飯?
第一次嘗試生火。
差點又把廚房點了。
被我及時拎著水桶澆滅。
第二次。
煮了一鍋……黑乎乎、黏糊糊、散發(fā)著詭異焦糊味的東西。
他端到我面前。
眼神里帶著一絲……期待?
像只等待夸獎的大狗。
我看著那碗不明物體,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這……是什么?”
“粥。”他言簡意賅。
“……什么粥?”
“補氣養(yǎng)元粥?!彼D了頓,補充道,“加了……千年血靈芝,九轉還魂草,還有……一點本……我珍藏的魔蛟精血?!?/p>
我:“……”
我看看那碗價值連城(?)的“粥”。
又看看他一臉認真、甚至有點小驕傲的表情。
再想想自己空空如也的錢袋。
最后。
我閉著眼,捏著鼻子,舀了一小勺。
送進嘴里。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焦苦、腥甜、還有詭異藥味的恐怖味道,瞬間在口腔里爆炸!
“嘔——!”
我當場就吐了。
吐得天昏地暗。
玄燼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默默地把那碗“粥”端走。
倒掉。
然后,把自己關在屋里,一整天沒出來。
從那以后。
他再也沒進過廚房。
只是,每次我做飯時,他總會默默地坐在門檻上,看著。
眼神專注。
像是在學習什么高深的功法。
漸漸地。
山下關于我的“流言”,也變了風向。
從“林晚家那個腦子不好使的倒插門”,變成了“林晚家那個長得跟神仙似的、笨手笨腳、但好像很聽林晚話的俊相公”。
王嬸她們看我的眼神,也從同情變成了曖昧和羨慕。
“晚丫頭,好福氣喲!那么俊的后生,還這么聽你使喚!”
“就是笨了點,不打緊!慢慢教嘛!”
“小兩口好好過日子!”
我:“……”
百口莫辯。
玄燼對此,毫無反應。
依舊我行我素。
像個沉默的影子,跟在我身后。
幫忙(添亂)。
日子,似乎就這么磕磕絆絆、卻又詭異地平靜下來。
直到那天。
平靜被打破了。
我像往常一樣,背著竹簍,去更深的山里采藥。
玄燼跟在我身后。
這片山林很偏僻,平時很少有人來。
草藥倒是不少。
我正專心致志地挖著一株年份不錯的何首烏。
突然。
玄燼停下了腳步。
他猛地抬頭,看向密林深處!
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周身那股懶散的、人畜無害的氣息,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殺意!
如同沉睡的兇獸,驟然蘇醒!
“出來?!?/p>
他冷冷開口。
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瞬間席卷了整片山林!
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密林深處。
陰影晃動。
三個穿著奇異黑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
他們臉上戴著慘白的面具,只露出三雙毫無感情的眼睛。
身上散發(fā)著陰冷、邪惡、令人作嘔的氣息。
像三條隱藏在暗處的毒蛇。
“桀桀桀……”中間那個黑袍人發(fā)出刺耳的笑聲,目光貪婪地掃過玄燼,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那眼神,黏膩而惡心!
“玄燼魔尊……果然躲在這里療傷?!彼穆曇粝袷巧凹埬Σ粒斑€找了個……身負微末功德的小丫頭當護身符?真是……墮落了?!?/p>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仇家!
還是沖著我身上的“功德金光”來的?!
玄燼上前一步。
將我完全擋在身后。
他的背影,并不算特別寬闊。
卻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
隔絕了那三道陰冷惡毒的視線。
“幾只陰溝里的老鼠。”玄燼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充滿了極致的輕蔑,“也敢覬覦本尊的東西?”
“你的東西?”另一個黑袍人怪笑,“玄燼,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叱咤風云的魔尊?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連毒煞之氣都壓制不?。⒘四?!這丫頭身上的功德金光,還有你魔尊的修為精元……都是我們的!”
話音未落!
三道黑影,如同離弦之箭,帶著濃烈的腥風和刺耳的尖嘯,猛地撲了過來!
速度快得只留下殘影!
目標,赫然是我!
“找死!”
玄燼眼中寒芒爆射!
他并未拔劍。
只是并指如劍,凌空一劃!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黑色劍罡,憑空出現(xiàn)!
帶著斬滅一切的恐怖威勢,撕裂空氣!
瞬間斬向沖在最前面的那個黑袍人!
“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
伴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
那個黑袍人,連反應都來不及,直接被那道黑色劍罡,從中劈成了兩半!
污血和內臟,噴灑了一地!
場面血腥而恐怖!
另外兩個黑袍人,攻勢猛地一滯!
顯然被玄燼這雷霆一擊震懾住了!
“他……他還有余力?!”
“一起上!別給他喘息之機!”
兩人眼中閃過一絲懼意,隨即被更深的貪婪取代!
怪嘯著,一左一右,再次撲來!
一人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一股濃郁的黑霧從他身上涌出,化作無數(shù)猙獰的鬼臉,尖叫著撲向玄燼!
另一人則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繞開玄燼,五指成爪,指尖繚繞著綠油油的毒光,直取我的咽喉!速度更快!
“滾開!”
玄燼厲喝一聲!
面對撲來的鬼臉黑霧,他不閃不避!
周身猛地騰起一層暗金色的火焰!
那火焰并不熾熱,反而透著一種焚盡萬物的寂滅氣息!
嗤嗤嗤!
無數(shù)撲來的鬼臉,一接觸到那暗金火焰,如同冰雪消融,發(fā)出凄厲的慘叫,瞬間化為青煙消散!
同時!
他左手快如閃電般探出!
后發(fā)先至!
精準無比地扣住了那個繞開他、企圖抓向我的黑袍人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啊——!”那黑袍人發(fā)出一聲慘絕人寰的痛呼!
玄燼眼神冰冷,扣住他手腕的手猛地一擰!
“噗!”
那黑袍人的整條手臂,竟然被他硬生生撕扯了下來!
鮮血狂噴!
劇痛讓那黑袍人幾乎昏厥!
玄燼看都沒看他,隨手將那斷臂像丟垃圾一樣扔掉。
同時,右手并指,對著那斷臂黑袍人的眉心,隔空一點!
一道細微卻凌厲無匹的黑色指風,瞬間洞穿了他的頭顱!
紅白之物,迸濺而出!
第二個黑袍人,斃命!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從三人暴起發(fā)難,到兩人斃命,不過幾個呼吸!
僅剩的那個釋放黑霧鬼臉的黑袍人,徹底嚇破了膽!
他驚恐地看著如同殺神降世、渾身浴血的玄燼,又看了看地上兩具同伴慘不忍睹的尸體。
“魔……魔尊饒命!小的有眼無珠!饒……”
求饒的話還沒說完。
玄燼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冰冷的眸子,不帶絲毫感情地注視著他。
“晚了?!?/p>
玄燼的手,如同鐵鉗,扼住了他的咽喉。
將他整個人提離了地面!
黑袍人驚恐地瞪大眼睛,雙腿亂蹬,發(fā)出嗬嗬的窒息聲。
玄燼的手,緩緩收緊。
“覬覦本尊的東西……”
他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
“死?!?/p>
“咔嚓!”
一聲清脆的頸骨斷裂聲。
黑袍人腦袋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玄燼像丟開一袋垃圾般,隨手將尸體扔在地上。
砰!
激起一片塵土。
山林間,瞬間恢復了死寂。
只有濃郁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玄燼站在三具死狀凄慘的尸體中間。
一身玄衣,沾染著點點暗紅的血跡。
他微微低著頭,墨發(fā)垂落,遮住了側臉。
胸口處,原本已經(jīng)淡下去的黑氣,此刻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涌起來!
絲絲縷縷,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濃烈!
他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隨即,被他強行穩(wěn)住。
他緩緩轉過身。
看向我。
那雙幽深的眼眸里,翻騰的殺意和暴戾尚未完全褪去。
殘留著令人心悸的冰冷。
但在觸及到我身影的剎那。
那冰冷的底色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極力地壓抑、平復。
他看著我。
眼神復雜。
有未散的戾氣。
有強行壓制傷勢的痛苦。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他張了張嘴。
似乎想說什么。
“林晚……”
剛吐出我的名字。
“噗——!”
一大口暗紅得發(fā)黑的鮮血,猛地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星星點點,濺落在他玄色的衣襟上,也濺落在他腳下的泥土里。
觸目驚心!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金紙!
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單膝重重地跪倒在地!
一手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一手撐在地上,勉強維持著沒有倒下。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額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那翻騰的黑氣,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玄燼!”
我嚇得魂飛魄散!
再也顧不得害怕地上的尸體和濃重的血腥味,尖叫著沖了過去!
撲到他身邊!
“你怎么樣?!你……”我看著他慘白的臉,嘴角刺目的血跡,還有那洶涌的黑氣,手足無措,聲音都帶了哭腔。
他艱難地抬起頭。
嘴角還掛著血絲。
看著我驚慌失措的樣子。
那雙因為痛苦而顯得有些渙散的眸子里,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安撫?
“無……無妨……”他聲音沙啞破碎,氣若游絲。
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力氣。
“舊傷……反噬……而已……”
他試圖撐起身子。
手臂卻抖得厲害。
“別動!”我按住他,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你別動!我……我背你回去!”
背他?
以他那高大的身材,我怎么可能背得動?
可看著他這副隨時會倒下的樣子,我心急如焚!
“不……用……”他喘著粗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扶……扶我……”
我連忙架起他的一條胳膊,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沉重的身體撐起來。
他的大半個重量都壓在我身上。
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他胸口翻騰的黑氣,帶著一種刺骨的寒意,絲絲縷縷地侵襲過來。
凍得我牙齒都在打顫。
“堅持住……玄燼……快到了……”我一邊吃力地拖著他往前走,一邊不停地跟他說話,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他靠在我身上。
頭無力地垂著,抵著我的肩膀。
滾燙的呼吸,噴在我的頸側。
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嗯?!彼麡O其微弱地應了一聲。
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像是在回應我。
又像是……無意識的囈語。
山林的路,從未如此漫長。
汗水混合著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咬著牙,拼盡全力,拖著他沉重的身體,一步一步,朝著那個破舊卻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避難所——我的茅屋——挪去。
身后。
只留下三具冰冷的尸體。
和一片被鮮血浸染的土地。
……
回到茅屋。
我把玄燼安置在床上。
他徹底陷入了昏迷。
臉色白得像紙,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胸口的黑氣翻騰得更加劇烈,像有生命般纏繞著他,那猙獰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不斷滲出。
我急得團團轉。
草藥根本沒用!
那所謂的“功德金光”,似乎也壓制不住這狂暴的反噬!
怎么辦?
難道……只能眼睜睜看著他……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
我猛地打了個寒顫!
不行!
不能讓他死!
我沖到床邊,抓住他冰冷的手。
他的手很大,骨節(jié)分明,此刻卻冷得像冰塊。
“玄燼!玄燼你醒醒!”我用力搖晃著他,“別睡!你不是魔尊嗎?你不是天下無敵嗎?快想想辦法??!”
他毫無反應。
緊閉著眼,眉頭痛苦地蹙在一起。
我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絕望。
就在我六神無主,快要崩潰的時候。
我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他緊緊攥著的左手。
指縫里,似乎透出一點極其微弱的……金色光芒?
很淡。
幾乎被那翻騰的黑氣完全掩蓋。
但我還是看到了。
我心頭猛地一跳!
小心翼翼地掰開他冰冷僵硬的手指。
掌心。
赫然躺著一樣東西。
一枚……只有指甲蓋大小、形狀不規(guī)則、通體流轉著極其微弱卻異常純粹的金色光芒的……石頭?
像玉,又不像玉。
觸手溫潤。
那絲絲縷縷的金光,仿佛有生命般,在石頭內部緩緩流淌。
散發(fā)著一股……溫暖、祥和、讓人心神寧靜的氣息。
這……這是什么?
我震驚地看著這枚小小的金石頭。
它散發(fā)出的氣息,和我身上那所謂的“功德金光”,似乎同源,卻要精純浩瀚無數(shù)倍!
像涓涓細流與汪洋大海的區(qū)別!
難道……
這就是他之前提到的……能化解毒煞戾氣的……功德本源?!
他一直帶在身上?!
我猛地看向昏迷不醒的玄燼。
他是因為用了這個……才壓制了傷勢?還是……這本身就是他療傷的關鍵?
顧不得那么多了!
死馬當活馬醫(yī)!
我深吸一口氣。
學著以前看他打坐調息的樣子。
盤膝坐在床邊。
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這枚小小的金石頭,按在他胸口那翻騰的黑氣最濃郁的地方!
就在我的掌心,觸碰到他冰冷肌膚和那枚金石的瞬間!
異變陡生!
嗡——!
那枚小小的金石頭,驟然爆發(fā)出璀璨奪目的金色光芒!
瞬間照亮了整個昏暗的茅屋!
溫暖、浩大、充滿生機的金光,如同實質般流淌出來!
將我完全籠罩!
我仿佛浸泡在溫熱的泉水里,渾身暖洋洋的,舒服得想要嘆息。
而玄燼胸口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翻騰的濃烈黑氣!
在接觸到這純粹金光的剎那!
如同遇到了克星!
發(fā)出“嗤嗤”的、如同冷水澆進熱油般的劇烈聲響!
絲絲縷縷的黑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金光迅速凈化、消融!
那猙獰的傷口處,原本不斷滲出的暗紅血液,也開始慢慢止?。?/p>
玄燼慘白的臉上,痛苦的神情漸漸舒緩。
緊蹙的眉頭,一點點松開。
雖然依舊昏迷著,但呼吸,明顯平穩(wěn)有力了許多!
有效!
真的有效!
我心中狂喜!
更加不敢怠慢。
集中全部精神,引導著那溫暖的金光,源源不斷地注入他的傷口,驅散那些頑固的黑氣。
時間,一點點流逝。
我全神貫注。
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窗外透進熹微的晨光。
直到那枚金石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最終收斂,變成了一塊普通的、溫潤的石頭。
直到玄燼胸口翻騰的黑氣,徹底消失無蹤。
只剩下那道猙獰的傷口,雖然依舊可怖,但皮肉已經(jīng)變成了正常的紅色,不再有黑氣溢出。
他的臉色,也恢復了一些血色。
呼吸悠長而平穩(wěn)。
我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
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我扶著床沿,穩(wěn)住身體。
看著玄燼沉睡中安詳?shù)膫饶槨?/p>
又看了看掌心里,那枚失去了光澤、變得溫潤內斂的金色石頭。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
危機,似乎暫時解除了。
但我知道。
更大的風暴,或許還在后面。
那三個黑袍人背后的勢力……
玄燼的身份和仇家……
還有這枚神秘的石頭……
以及……我和他之間,這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我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光。
新的一天開始了。
卻注定,不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