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楠主)開學第一天,校園里簡直像被倒進了一鍋煮沸的蛤蜊,
咕嘟咕嘟冒著新鮮又嘈雜的泡泡。拖著半人高的巨大行李箱,我,林驍,
感覺自己像一頭闖進瓷器店的蠻牛,在人潮里左沖右突,
目標直指傳說中的男寢三號樓——306。汗水順著鬢角滑下來,有點癢,我也顧不上擦,
心里就一個念頭:新地盤,新兄弟,爺?shù)目鞓反髮W生活,啟航!剛拐進三樓走廊,
一股子新刷墻漆混合著舊木頭家具的味道就霸道地鉆進了鼻孔。306的門虛掩著,
我騰出一只手,象征性地敲了兩下,然后肩膀一頂,大喇喇地把自己和箱子一起擠了進去。
嚯,宿舍不大,四人間,上床下桌,光線倒還行??看澳沁叄呀?jīng)杵著個人了。
那人背對著門口,正彎腰整理桌上幾本看起來就厚得能砸死人的硬皮書。身形挺直,
肩線利落,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熨帖得一絲不茍,露出的后頸線條干凈得晃眼。
他腳邊放著個黑色行李箱,低調得過分,跟他這個人透出來的那股子……嗯,怎么說呢,
冰鎮(zhèn)礦泉水似的清冷勁兒,倒是挺配?!昂伲「鐐儍?!”我中氣十足地吼了一嗓子,
把行李箱往門邊一撂,發(fā)出“哐當”一聲悶響,“緣分啊!以后就是睡一個屋的兄弟了!
我叫林驍,驍勇善戰(zhàn)的驍!”我咧開嘴,露出自認為最具親和力的笑容,
幾步就躥到了他旁邊。他聞聲直起身,轉了過來。嘖。這哥們兒長得……真他娘的不賴。
皮膚是那種常年不見光的冷白,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抿成一條沒什么弧度的直線。
最絕的是那雙眼睛,瞳仁顏色很淺,像秋天結霜的湖面,看人的時候沒什么溫度,
平靜得讓人心里發(fā)毛。明明是大夏天,他身上愣是沒一點汗味,
只有點極淡的、像是某種草木被陽光曬過的冷冽氣息。冰山,絕對的冰山。
我腦子里瞬間蹦出倆字。這氣場,隔著三米遠都能凍得人打哆嗦。“陸予。”他開口了,
聲音跟他的人一樣,清凌凌的,不高不低,沒什么情緒起伏。報完名字,他又轉回去,
繼續(xù)慢條斯理地擺弄他那幾本磚頭書,
仿佛我這個熱情似火的新室友只是空氣里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這反應,有點冷淡啊兄弟?
我心里嘀咕了一句。不過沒關系!我林驍行走江湖靠的就是熱情似火,專治各種高冷!
看他一個人對著那個死沉死沉的大箱子,我那股子助人為樂的勁兒噌就上來了?!皝韥韥?,
放著我來!”我兩步搶上前,不由分說地一把抓住他那黑色行李箱的拉桿,
“這玩意兒看著就沉,以后一個屋的兄弟,甭客氣!”我手上用力,
想把它提起來挪個方便他整理的位置。結果那箱子紋絲不動。不是吧?
我好歹也是高中?;@球隊扛把子,引體向上一口氣能做二十個的主兒!這箱子是裝了金磚嗎?
我有點不信邪,腰一沉,胳膊上的肌肉繃緊,低吼一聲,再次發(fā)力。箱子終于離地了,
但也僅僅離地了那么可憐兮兮的幾厘米。我咬著牙,臉憋得通紅,
感覺手臂上的青筋都在跳舞,只能像個笨拙的螃蟹一樣,
拖著這該死的鐵疙瘩一點一點往他桌位旁邊蹭。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地磚被我蹭得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余光瞥見陸予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他微微側著頭,
視線落在我因為用力而猙獰扭曲的臉上,那雙淺色的眼睛里,
似乎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情緒?像是驚訝,又像是覺得有點滑稽?太快了,
快得讓我懷疑是自己眼花了。好不容易把箱子拖到他桌位旁邊,我“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感覺肺都快炸了,后背的T恤濕了一大片。我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沖著陸予露出一個有點狼狽但依舊燦爛的笑容:“搞定!兄弟,你這箱子……裝的是啞鈴吧?
練功用的?”陸予的目光在我汗津津的臉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開,
落回到他自己的行李箱上,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行吧,
雖然回應冷淡得像塊石頭,但好歹沒拒絕我的幫忙。革命友誼嘛,總要有個開頭!
我頓時覺得剛才的力氣沒白費,成就感油然而生??此郎峡湛帐幨帲B瓶水都沒有,
我豪氣地拉開自己那個巨大的行李箱,
從里面拎出兩罐冰鎮(zhèn)可樂——這可是我特意塞在衣服堆里,用保溫袋加冰袋一路護送的寶貝!
“呲啦——”易拉罐拉環(huán)被我干脆利落地拉開,氣泡歡騰地涌出。我拿起其中一罐,
不由分說地就塞到陸予手里。冰涼的水汽瞬間凝結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敖o!兄弟!解解渴!
”我咧著嘴,自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
爽得我渾身一激靈,感覺剛才的疲憊都掃空了大半。陸予握著那罐可樂,沒動。
他微微垂著眼,目光落在我因為吞咽而上下滾動的喉結上。那眼神有點怪,專注得過了頭,
像是在研究什么稀罕物件。我被看得有點不自在,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脖子:“怎么了?
臉上有東西?” 難道剛才搬箱子蹭上灰了?他像是被我的動作驚醒了,
長長的睫毛快速扇動了一下,目光倏地移開,重新聚焦到手里的可樂罐上,
聲音依舊平穩(wěn)無波:“沒什么。” 他抬起手,指尖捏著拉環(huán),動作斯文得不像在開易拉罐,
倒像是在拆一件藝術品。他湊近唇邊,小口地抿了一下,喉結也跟著極其輕微地滾動了一次。
嘖,講究人。我心里感嘆。我?guī)卓诰透傻舭牍蓿瑵M足地打了個氣嗝,
順手就朝陸予的肩膀拍去——這是我們籃球隊兄弟之間最常用的表達方式,親切,熱絡!
“啪!”我的手掌結結實實地拍在他那件白襯衫覆蓋著的肩胛骨上。那一瞬間,
我感覺自己像是拍在了一塊剛從冷庫里拖出來的凍肉上。陸予的身體猛地一僵!
不是那種被驚嚇到的輕微反應,而是全身的肌肉在剎那間繃緊到極致,硬得像塊石頭。
他握著可樂罐的手指瞬間收緊,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冰涼的罐身甚至被他捏得微微凹下去一點。他整個人凝固在那里,連呼吸都似乎停滯了。
我的手還搭在他肩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層薄薄襯衫下瞬間繃緊、堅硬如鐵的肌肉線條。
這反應也太夸張了吧?我有點懵,手尷尬地停在半空,收也不是,繼續(xù)放著也不是。
宿舍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我手里可樂罐氣泡細微的破裂聲?!斑馈值??
”我試探著叫了一聲,有點摸不著頭腦,“你……怕癢?
”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釋了??偛荒苁菨嶑?,嫌棄我手上有汗吧?
我下意識地在褲子上蹭了蹭手心。陸予沒回答。他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吸了一口氣,
那吸氣聲輕得幾乎聽不見,仿佛在極力壓制著什么。然后,
他才用一種極其刻意的、近乎僵硬的姿勢,微微側了側身體,
不動聲色地將肩膀從我手掌下移開?!皼]有?!彼鲁鰞蓚€字,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些,
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沙啞。他沒看我,視線垂落在桌面,側臉的線條繃得緊緊的,
耳根后面那片白皙的皮膚,不知何時,悄然染上了一層極其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粉色。
那抹淡紅,像一滴水彩不小心暈染在極品的白宣紙上,突兀,又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我盯著他線條繃緊的側臉,心里那點助人為樂后剛升騰起來的熱乎勁兒,
被這突如其來的冷場和怪異反應澆滅了大半。兄弟情誼的開端,似乎……有點凍手?
---大學的日子像被按了快進鍵,軍訓的汗水和口號聲還沒完全散盡,
教室里就塞滿了各種頭銜嚇人的教授和他們口中深奧莫測的知識點。我,林驍,
憑著一股子自來熟和籃球場上還算利落的身手,迅速在三號樓男生堆里混了個臉熟。
陸予則完全是另一個極端。他那張過分好看又過分冷淡的臉,
加上永遠占據(jù)教室第一排正中央、對著教授提問能對答如流的學霸姿態(tài),
成功在系里贏得了“移動冰山”和“人形自走教科書”的雙重稱號。宿舍里,
我們四個大老爺們兒,關系微妙地平衡著。除了我和陸予,
還有沉迷二次元、說話慢半拍的眼鏡宅男老王,
以及整天琢磨著怎么倒騰球鞋、夢想發(fā)財?shù)呐肿永顝?。老王和李強對陸予,那是敬而遠之,
能不搭話絕不搭話,仿佛靠近他三米內(nèi)就會被凍傷。唯獨我,
秉持著“革命友誼需要主動建設”的樸素信念,
對陸予同志展開了持續(xù)、穩(wěn)定、且自認為充滿兄弟溫情的“關懷攻勢”。“老陸!走起!
食堂搶排骨去!晚一秒渣都不剩!” 上午最后一節(jié)課的下課鈴就是沖鋒號,
我一把抄起桌上的飯卡,另一只手習慣性地就朝旁邊陸予的胳膊撈去。
指尖還沒碰到他白襯衫的袖子,他就像早有預判的武林高手,
身體以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迅捷的幅度朝外側一滑,精準地避開了我的“魔爪”。他站起身,
動作流暢地收拾書本,眼皮都沒抬一下:“你先去?!薄昂?!你這人!有好吃的都不積極?
”我收回落空的手,有點悻悻,但也沒多想,畢竟陸予這人,
做什么都講究個秩序井然、慢條斯理,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沖鋒陷陣確實不符合他的畫風。
“行行行,那我先去占位!給你也打一份??!” 我拔腿就往外沖,融入搶飯大軍的人潮里。
等我端著兩個堆滿糖醋排骨和紅燒雞塊的餐盤,在食堂角落一張油膩膩的桌子旁殺出重圍時,
陸予才姍姍來遲。他坐下,目光在我給他打的那份明顯排骨堆得冒尖的餐盤上停留了一瞬,
嘴角似乎極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像是錯覺。他沒說謝謝,只是拿起筷子,
斯斯文文地開始吃飯,仿佛周圍人聲鼎沸的食堂跟他毫無關系。行,沒拒絕就是進步!
我大口扒拉著飯,心里還挺美。這種單方面的兄弟情誼推進工程,在某個熄燈后的夜晚,
達到了一個我自己都頗為得意的“高峰”。
那天老王不知從哪兒搞來一部據(jù)說能把人魂都嚇飛的島國恐怖片,
名字叫《咒怨之午夜兇鈴貞子大戰(zhàn)伽椰子》,光聽名字就透著一股子縫合怪的邪氣。宿舍里,
老王和李強擠在李強的小床上,用筆記本看得大呼小叫。我裹著自己的被子看了半截,
實在覺得一個人縮著不夠味兒,
那陰森的背景音樂和突然蹦出來的鬼臉搞得我后脖頸子一陣陣發(fā)涼。不行,
得找個陽氣足的壯膽!我的目光很自然地就鎖定在了對面下鋪的陸予身上。
他那張床永遠是宿舍里最整潔的方舟,被子疊得像豆腐塊。此刻他正靠坐在床頭,
借著臺燈柔和的光線在看一本厚得能當兇器的英文原版書,側臉在光影下顯得沉靜又專注,
仿佛自帶驅邪光環(huán)。機會來了!兄弟就是要在這種關鍵時刻互相依靠!我抱著自己的被子,
像一只笨拙的企鵝,悄無聲息地從上鋪滑下來,躡手躡腳地蹭到陸予床邊。
他看書看得太投入,完全沒察覺我的靠近。我屏住呼吸,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
猛地掀開他被子一角,整個人“哧溜”一下就鉆了進去,
還順手把自己帶來的被子胡亂蓋在了最上面?!拔铱?!嚇死爹了!老陸,借個地兒!
” 我壓著嗓子,心有余悸地指著老王他們那邊屏幕上一個正從電視機里爬出來的慘白身影,
“一個人看太瘆得慌!還是兄弟你這風水寶地安全!”在我掀開被子鉆進去的一剎那,
陸予的身體就像被通了高壓電,劇烈地彈了一下!
他手里那本厚重的書“啪”地一聲掉落在被子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他猛地轉過頭,
那雙淺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驟然睜大,瞳孔深處清晰地映著我湊近的臉,
里面盛滿了純粹的、毫無防備的驚愕,甚至……有一絲慌亂?“林驍?!
”他幾乎是低吼出來我的名字,聲音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緊繃和沙啞?!鞍??咋了?
” 我被他這反應弄得有點懵,下意識地往他身邊又擠了擠,
試圖分享他那看起來格外厚實溫暖的被子,
順便也汲取點學霸的浩然正氣來鎮(zhèn)壓屏幕里爬出來的女鬼,“別那么小氣嘛兄弟!擠擠暖和!
你看你看!那女鬼爬出來了!臥槽!”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陸予臉上。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像被施了定身咒。肩膀、胳膊、腰背……凡是和我身體有接觸的地方,都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堅硬無比。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體散發(fā)出的熱量,比平時似乎要高上不少,
隔著兩層薄薄的睡衣布料,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更詭異的是他的呼吸。那聲音又沉又急,
胸膛在我緊貼著的后背下劇烈地起伏著,呼哧呼哧的,像剛剛跑完一場五千米長跑,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短促,每一次呼氣都灼熱地噴在我的后頸皮膚上。
“你……離遠點?!彼穆曇魪木o咬的牙關里擠出來,每個字都像是冰渣子,
帶著極力壓抑的顫抖。“遠什么遠!是兄弟就一起扛!
” 我正被屏幕上突然放大的鬼臉嚇得一哆嗦,非但沒退,反而下意識地又往后拱了拱,
胳膊肘還不小心頂?shù)搅怂舶畎畹男「?,“哎喲我去!這音效!老陸你心跳怎么也這么響?
咚咚咚的,跟打鼓似的,你也害怕啊?沒事沒事,有哥在呢!” 我胡亂地安慰著,
完全沒意識到這擂鼓般的心跳聲,源頭正是被我緊緊“依靠”著的這位冰山兄弟。
陸予沒再說話。他像是徹底放棄了抵抗,身體依舊僵硬如鐵板,呼吸依舊急促得像拉風箱,
只有那劇烈的心跳聲,隔著骨肉,一聲聲沉重地敲打在我的背上,在恐怖片的背景音效里,
固執(zhí)地宣示著另一種令人費解的存在感。那天晚上電影的后半段演了什么,我基本沒看進去。
一半是被老王和李強時不時的鬼叫分散了注意力,
…則是被身后這塊持續(xù)發(fā)熱、心跳如雷、卻又僵直得像塊棺材板的“人形抱枕”給整迷糊了。
兄弟一起看個恐怖片,至于緊張成這樣?學霸的膽子,好像也沒比想象中大多少嘛?
---深秋的風已經(jīng)帶上了點刮臉的寒意,校園里的銀杏樹卻像是憋足了勁兒,
把攢了一年的金黃全抖落了出來,鋪得滿地都是,踩上去沙沙作響。
一年一度的校級籃球聯(lián)賽,就在這片金燦燦的背景里拉開了戰(zhàn)幕。作為系隊首發(fā)小前鋒,
我林驍?shù)拿?,終于有機會在籃球館的電子記分牌上閃閃發(fā)光了!小組賽最后一場,
對陣老冤家機械系。比賽打到下半場最后五分鐘,比分咬得死緊。
對方那個身高一米九、壯得像頭熊的中鋒,仗著噸位優(yōu)勢,一直在我方內(nèi)線橫沖直撞。
我一個變向加速甩開防守,直插籃下,隊友的傳球恰到好處地吊了過來!好機會!
我憋著一口氣,高高躍起,指尖眼看就要碰到旋轉的籃球……斜刺里,
那頭“熊”龐大的身軀像堵墻一樣蠻橫地撞了過來!“砰!”一聲悶響,
伴隨著腳踝處傳來的劇痛。我人在空中,完全失去了平衡,像個被扔出去的沙袋,
重重地砸在硬邦邦的木地板上。鉆心的疼瞬間從腳踝炸開,直沖腦門,眼前都黑了一下,
耳邊全是自己倒抽冷氣的嘶嘶聲和場邊觀眾的驚呼?!傲烛?!” “沒事吧驍哥!
”隊友們呼啦一下圍了上來。我疼得齜牙咧嘴,試著想動一下右腳,
立刻引來一陣更尖銳的痛楚,冷汗瞬間就下來了?!皠e動!” 隊醫(yī)老張分開人群蹲下來,
捏了捏我腫得像發(fā)面饅頭似的腳踝,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扭了,挺嚴重。趕緊送醫(yī)務室!
”“我來!” 一個清冷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周圍的嘈雜,清晰地鉆進我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