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敲了敲,里面?zhèn)鱽黻懗恋统恋穆曇簦?請進。"
包廂很小,只容得下一張兩人桌和兩把椅子。陸沉坐在靠窗的位置,脫下的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桌上放著兩杯咖啡和一堆文件。
"你來了。"他抬頭看我,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比白天柔和許多。
我脫下濕漉漉的風衣掛好,在他對面坐下:"這地方很隱蔽。"
"醫(yī)學協(xié)會的教授們常來這里討論敏感病例。"陸沉推過一杯咖啡,"不加糖,加了一勺肉桂粉,希望你喜歡。"
我微微一愣。這正是我喝咖啡的習慣,但我不記得告訴過他。"謝謝。你調(diào)查得很仔細。"
"職業(yè)習慣。"他嘴角微揚,遞給我一份文件夾,"先看這個。"
文件里是周氏醫(yī)院過去五年的藥品采購記錄,其中幾頁被黃色熒光筆標出。我快速瀏覽,立刻發(fā)現(xiàn)了問題:"這些藥品的采購量遠高于實際使用量。"
"而且差價巨大。"陸沉補充道,手指點在一行數(shù)字上,"同一種抗生素,周氏采購價比市場均價高出37%。"
"中間差價進了誰的口袋?"我抬頭看他。
陸沉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周明輝控制的幾家空殼公司。但這只是冰山一角。"
他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平板電腦,調(diào)出一段視頻。畫面中,周明輝正在一家餐廳包廂里與幾個商人模樣的人交談。
"......這批設備雖然被歐洲禁用了,但在國內(nèi)還沒問題。"周明輝的聲音從揚聲器傳出,"只要把認證文件稍微'調(diào)整'一下,利潤至少翻三倍......"
視頻結束,陸沉的眼神冷得像冰:"周氏醫(yī)院三分之一的'進口設備'都是這樣來的。"
我握緊咖啡杯,熱度透過陶瓷傳到掌心:"這些證據(jù)足夠讓他坐牢了。"
"不夠。"陸沉搖頭,"周家樹大根深,這點問題他們很容易擺平。我們需要更大的把柄。"
我沉思片刻,從包里拿出一個U盤推給他:"看看這個。寧氏近半年來的資金流向,有幾筆異常轉賬指向周明遠控制的一個基金會。"
陸沉插入U盤,快速瀏覽文件,眼神逐漸銳利:"他在掏空寧氏。"
"而且速度在加快。"我喝了一口咖啡,肉桂的香氣在舌尖蔓延,"上周他又接觸了兩個小股東,出價高出市場價20%。"
陸沉突然抬頭看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他等不及了。"我放下杯子,"可能是因為我介入公司事務打亂了他的計劃,也可能是因為......"
"因為你父親的身體在好轉。"陸沉接上我的話,"我調(diào)整的用藥方案很有效,他的心臟功能恢復了近70%。"
我們四目相對,無聲的默契在狹小的空間里流動。雨點敲打著窗戶,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彈奏。
"我們需要一個協(xié)議。"陸沉打破沉默,"信息共享,資源互助,直到......"
"直到他們付出代價。"我輕聲補充。
陸沉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深邃的墨色。他緩緩伸出手:"合作愉快,寧小姐。"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溫暖干燥,指腹有長期握手術刀留下的薄繭。"合作愉快,陸醫(yī)生。"
那一刻,某種無形的聯(lián)結在我們之間建立。不再是互相試探的對手,而是目標一致的盟友。
接下來的兩周,我們形成了固定的會面模式——每周二、四晚上在格林咖啡廳交換情報,周末則通過加密通訊軟件傳遞緊急信息。陸沉提供醫(yī)療領域的內(nèi)部消息,我則梳理商業(yè)上的可疑線索,逐漸拼湊出周家龐大的黑色利益網(wǎng)絡。
一個周四的傍晚,我正在辦公室整理文件,準備赴約,父親突然打來電話。
"婉婉,今晚的慈善晚宴你準備好了嗎?"他的聲音聽起來精神不錯。
我差點把咖啡打翻——完全忘了這回事!周氏醫(yī)療基金會每年舉辦的慈善晚宴,業(yè)內(nèi)重要人物都會出席,作為寧氏的繼承人,我必須到場。
"當然,爸爸。"我強作鎮(zhèn)定,"七點在酒店見?"
掛斷電話,我立刻給陸沉發(fā)了條加密信息:「今晚必須參加周氏慈善晚宴,會面取消。資料已發(fā)你郵箱?!?/p>
他的回復很快:「我也受邀了。保持距離,注意安全?!?/p>
慈善晚宴在帝豪酒店頂層舉行。我選了一條保守的墨綠色長裙,頭發(fā)挽成簡單的發(fā)髻,既符合場合又不引人注目。到達時,會場已經(jīng)人頭攢動。
"婉婉!"周明遠快步走來,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笑容無可挑剔,"你今天真美。"
他伸手想摟我的腰,我巧妙地轉身拿起一杯香檳,避開了他的觸碰:"爸爸呢?"
"在和幾位董事聊天。"周明遠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復,"對了,聽說你最近經(jīng)常去陸氏醫(yī)院?"
香檳杯在我手中微微一顫。他在監(jiān)視我?"爸爸的復查,你知道的。"
"其實我可以安排更好的專家......"
"明遠!寧小姐!"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了我們。周氏醫(yī)療的董事長周振邦——周明遠的父親走了過來,身邊跟著幾位業(yè)內(nèi)大佬。
接下來的半小時是痛苦的社交表演。我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應付著各種寒暄,同時注意到周明遠一直在觀察我,眼神中混合著懷疑和某種新的...警惕?
"聽說寧小姐最近開始參與公司管理了?"周振邦突然把話題轉向我,語氣中帶著居高臨下的調(diào)侃,"年輕人多學習是好事。"
幾位年長的客人發(fā)出善意的笑聲。在他們眼中,我不過是個玩過家家的富家女。
"是的,特別是最近東南亞供應鏈項目,讓我學到了很多。"我微笑著回應,然后故意轉向其中一位客人,"張總,貴公司上季度從越南進口的那批原料,通關時遇到檢疫問題了嗎?
張總明顯一愣:"寧小姐怎么知道這事?"
"我們剛好用了同樣的中轉港口。"我啜了一口香檳,"建議您下次試試海防港,雖然運費貴5%,但能節(jié)省至少一周的檢疫時間。"
談話的氣氛微妙地改變了。幾位商界大佬開始認真詢問我的看法,而周振邦父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寧小姐對商業(yè)的了解令人印象深刻。"一位醫(yī)療器械公司的CEO評價道。
周明遠突然插話,聲音比平時高了幾分:"婉婉一直很聰明,只是以前比較低調(diào)。"他的手重重搭在我肩上,幾乎是掐著我的鎖骨,"對吧,親愛的?"
疼痛讓我差點叫出聲,但我保持著微笑:"明遠說得對,我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陸沉走進了會場。他穿著深藍色西裝,獨自一人站在角落,與周圍喧鬧的社交氛圍格格不入。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又迅速分開。
"失陪一下。"我對周明遠說,掙脫他的手,"我去補個妝。"
化妝間空無一人。我鎖上門,從手包里取出手機,快速查看陸沉剛發(fā)來的加密消息:「周明輝十分鐘前離場,帶了兩個保鏢,方向是醫(yī)院。小心?!?/p>
我正要回復,化妝間的門突然被推開——林雨晴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了進來,紅唇如火。
"婉婉,你躲在這里干嘛?"她甜膩地笑著,眼神卻銳利地掃過我手中的手機。
我鎮(zhèn)定地鎖屏:"補妝。你怎么來了?"
"明遠說你去了好久,擔心你呢。"她湊近鏡子補口紅,狀似無意地問,"聽說你最近和陸沉走得很近?"
我的后背一陣發(fā)涼:"只是關于爸爸的病情有些咨詢。"
"是嗎?"她從鏡子里看我,眼神狡黠,"醫(yī)院的人說你們經(jīng)常在天臺聊天呢。"
天臺?我和陸沉確實在那里交換過幾次資料,但每次都確保周圍沒人。她是怎么知道的?
"醫(yī)院天臺視野好,適合討論病情。"我面不改色,擰開口紅,"對了,你上周三是不是去了明遠的公寓?保安說看到你的車了。"
林雨晴的手一抖,口紅差點畫到嘴角:"我...我去拿資料,他不在家。"
"真巧,那天我也去了,看到你的車在樓下。"我慢條斯理地涂著口紅,"等了二十分鐘,看你沒下來,我就走了。"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我收起口紅,對她嫣然一笑:"走吧,別讓明遠等急了。"
回到會場,我發(fā)現(xiàn)陸沉正在與幾位醫(yī)生交談,而周明遠站在不遠處,目光陰郁地盯著他。我深吸一口氣,走向舞池中央的周振邦。
"周叔叔,我有個不情之請。"我故意提高聲音,讓周圍的人都能聽到,"寧氏想捐建一座兒童心臟病研究中心,希望能與周氏醫(yī)院合作。"
這個提議顯然出乎周振邦的意料。兒童心臟病研究是公益性強但利潤低的領域,公開拒絕會有損形象。
"這個...需要詳細討論。"他勉強笑道。
"太好了!"我假裝興奮地拍手,"我已經(jīng)準備了初步方案,包括資金來源和專家團隊。陸沉醫(yī)生也答應擔任醫(yī)療顧問了。"
這一招一石二鳥——既公開將陸沉拉入項目,使他暫時免受周家打壓,又給周氏戴上了公益高帽,讓他們難以拒絕。
周振邦的臉色難看極了,但在眾人面前只能點頭應允。我瞥見陸沉嘴角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而周明遠的眼神則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晚宴結束后,周明遠堅持要送我回家。車內(nèi),他一反常態(tài)地沉默,直到車停在我家門前,才突然開口:
"婉婉,我們訂婚這么久了,是不是該考慮結婚的事了?"
我假裝整理裙擺,避開他的目光:"爸爸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我想多陪陪他。"
"我們可以先領證,婚禮等你父親好些再辦。"他的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我父母也很期待。"
我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中有種奇怪的狂熱:"這么突然?"
"我愛你,婉婉。"他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發(fā)疼,"我想讓你完全成為我的。下周有個很好的日子,我們?nèi)グ炎C領了吧。"
這不是求婚,這是最后通牒。我太了解周明遠了——他一定是察覺到了什么,想通過婚姻更快地控制我和寧氏。
"讓我考慮一下。"我抽出手,強作鎮(zhèn)定地說。
回到家,我立刻給陸沉發(fā)了緊急會面的信號。一小時后,我們在醫(yī)院天臺見面。夜風吹得我渾身發(fā)冷,但不及周明遠那番話帶來的寒意。
"他要加快進度了。"陸沉聽完我的敘述,眉頭緊鎖,"林雨晴一定告訴了他什么。"
"天臺的事?"我咬著嘴唇,"我們被監(jiān)視了?"
陸沉搖搖頭:"醫(yī)院有我的眼線,但不可能面面俱到。"他遞給我一個牛皮紙袋,"看看這個。"
紙袋里是一沓照片——林雨晴與一個陌生男子在停車場交談,男子遞給她的信封中隱約可見照片一角。
"這是......"
"昨天拍的。"陸沉的聲音冷峻,"那個男的是周明遠雇的私家偵探。他們很可能掌握了我們接觸的證據(jù)。"
我翻到最后一張照片,血液瞬間凝固——那是我和陸沉在咖啡廳門口分手的模糊側影。
"他們要行動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前世就是這樣,先逼婚,然后......"
一只溫暖的手突然握住我冰涼的手指。陸沉不知何時站得這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檀香。
"這次不會了。"他的聲音低沉堅定,"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jù)。"
"還不夠。"我搖頭,"我們需要決定性的一擊,能徹底摧毀他們的那種。"
陸沉沉默片刻,突然說:"我有個想法,但很危險。"
"說來聽聽。"
他靠近我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我的眼睛逐漸睜大,心跳加速——這個計劃確實危險,但如果成功......
"值得一試。"我最終點頭。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蘇小曼發(fā)來的加密消息:「緊急!周明遠剛才去醫(yī)院檔案室調(diào)取了你的全部醫(yī)療記錄,包括兒童時期的心理評估。他還見了精神科劉主任,談話內(nèi)容不詳?!?/p>
我和陸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警覺。
"比預想的還快。"陸沉的聲音緊繃如弦,"他們可能在準備你的'精神評估'材料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按計劃行事。明天我去見爸爸,你要......"
"我知道該怎么做。"陸沉打斷我,眼神堅定,"小心,寧婉。"
夜風呼嘯,城市的燈光在我們腳下閃爍。命運的齒輪再次轉動,但這一次,我將是掌控方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