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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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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官差離去后留下的死寂,比他們存在時更令人窒息。周郎中、老錢頭、李婆婆如同虛脫般癱坐在板凳上,后背的冷汗被冷風一吹,透心涼。沈安然也從炕上坐起,小臉緊繃,再無半分睡意。

“點三下…” 沈安然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打破了沉寂,“那個蒙著臉的官差頭頭…走之前,手指在刀把上,很快地點了三下。”

屋內三人瞬間抬頭,驚疑不定地看向她。

“點三下?” 周郎中眉頭緊鎖,眼神銳利,“丫頭,你看清楚了?確定是三下?很快?”

沈安然用力點頭:“嗯!右手大拇指,在刀柄最下面那個花紋上,點了三下!很快!像…像這樣!” 她用小手模仿了一下那個快速點戳的動作。

老錢頭倒吸一口涼氣:“我的娘誒!這…這是啥意思?暗號?”

“肯定是!” 李婆婆聲音發(fā)顫,“我就說他們沒安好心!盯著咱家腌菜壇子看!周老哥,那金子…”

周郎中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猛地起身,再次走到那個破舊腌菜壇子前,蹲下身,仔細檢查壇子周圍的地面、墻壁,甚至壇子本身。泥土沒有翻動的新鮮痕跡,壇壁也沒有被做手腳的印記。他試著挪動壇子,依舊沉重。

“壇子沒動過…” 周郎中低語,但眼神沒有絲毫放松,“但安然看到的那個動作…絕非無意!他們起了疑心,但可能暫時無法確定壇子下有什么,或者…是在等什么!”

“等?” 老錢頭臉色更白,“等啥?等我們自亂陣腳?還是等天黑再來?” 想到那伙人冰冷的眼神,他不寒而栗。

“不管等什么,這地方不能待了!” 周郎中當機立斷,“金子必須立刻轉移!埋在這里,遲早是禍根!” 他看向老錢頭和李婆婆,眼神決絕,“老錢,李嫂子,這事風險太大,但眼下只能靠我們三個!必須在天黑前,找個更穩(wěn)妥的地方!”

“周老哥你說!我們聽你的!” 老錢頭咬牙道。李婆婆也用力點頭。

“好!” 周郎中深吸一口氣,“老錢,你立刻去你家后院,把你家那個空著的、埋紅薯的老地窖清理出來,把里面的雜物都搬空!要快!李嫂子,你去找?guī)讐K厚實的油布,再準備些干草和破麻袋!安然,” 他看向沈安然,語氣不容置疑,“你守著沈獵戶,無論聽到外面什么動靜,都別出來!也別靠近窗戶!”

沈安然重重點頭:“嗯!周爺爺,伯伯…他好像動了一下手指…”

周郎中聞言,立刻走到沈大山炕邊,仔細查看。果然,沈大山灰敗的臉上似乎多了一絲極淡的血色,被厚厚包扎的胸口,起伏的幅度似乎也大了一點點。他探了探脈,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參湯和藥起效了!脈象比之前有力了些!好兆頭!老嫂子,再煎一碗?yún)±襄X,快去!”

眾人立刻分頭行動。老錢頭如同火燒屁股般沖了出去。李婆婆也急忙去準備油布和干草。周郎中則守在沈大山身邊,密切關注著他的狀態(tài)。

沈安然坐在里屋炕上,聽著外面壓抑的忙碌聲,心依舊懸著。轉移金子風險極大,稍有不慎就會被暗中可能存在的監(jiān)視者發(fā)現(xiàn)!但留在原地,更是坐以待斃!

時間在緊張中緩慢流逝。大約半個時辰后,老錢頭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壓低聲音:“弄…弄好了!地窖清空了!”

周郎中點頭,對李婆婆道:“老嫂子,你看好門,有人來就大聲招呼!老錢,跟我來!”

兩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搬開那個沉重的腌菜壇子。壇子一挪開,一股濃郁的酸咸菜味彌漫開來。周郎中迅速用帶來的鐵鍬,挖開壇子底下松軟的土層。很快,那個裝著金錠的包袱露了出來。

兩人屏住呼吸,迅速將包袱挖出。周郎中用準備好的厚油布將包袱又嚴嚴實實裹了兩層,再用破麻袋套上,塞進一大團干草里,最后用麻繩捆扎成一個毫不起眼的、鼓鼓囊囊的草料包。

“走!” 周郎中抱起這個“草料包”,老錢頭扛起鐵鍬,兩人如同做賊般,趁著天色尚早,村里人大多還在家吃飯或清理門前積雪的時機,快速溜出后門,貼著墻根,繞小路向老錢頭家奔去。

沈安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漫長。她只能默默祈禱,希望周郎中和老錢頭一切順利,希望那個暗號代表的不是立刻行動,希望那些官差此刻沒有盯著這里…

萬幸,大約一刻鐘后,周郎中和老錢頭安全返回,雖然都是一頭冷汗,但眼神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埋好了!就在老錢家地窖最深處,上面壓了石板,又堆滿了破麻袋和爛木頭,絕對穩(wěn)妥!” 周郎中低聲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腌菜壇子也挪回原位了,土也填平了?!?老錢頭補充道,擦了把汗,“就算他們真殺個回馬槍,也找不到啥了!”

危機似乎暫時解除。屋內氣氛稍稍緩和。李婆婆也煎好了參湯,小心翼翼地給沈大山喂了下去。

沈安然緊繃的神經(jīng)也稍稍放松,巨大的疲憊感再次襲來。她靠在炕頭,感覺肚子咕咕叫了起來。高燒退去,身體急需能量補充。

“餓了吧?小安?” 李婆婆端來一碗熱騰騰的、熬得濃稠的小米粥,上面還飄著幾粒珍貴的紅棗碎——這是用剛換回來的細糧熬的?!翱斐渣c,你伯伯有參湯吊著,你也得把身子養(yǎng)結實了。”

沈安然感激地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喝著溫熱香甜的米粥。久違的、屬于食物的溫暖慰藉著她疲憊的身心。米粥很香,但或許是高燒初愈,或許是精神緊張,她總覺得嘴里寡淡無味,甚至有些發(fā)苦。

這時,李婆婆端著一小碗黑乎乎、散發(fā)著濃烈酸澀氣味的糊狀物,皺著眉走到外間:“唉,這冬天沒啥菜,就這點秋天腌的酸漿果(類似野山楂),又酸又澀,給沈獵戶擦擦嘴潤潤喉還行,人根本沒法吃,白白糟蹋鹽…”

酸漿果?沈安然心中一動。在現(xiàn)代時,沒少吃果脯蜜餞。

她放下粥碗,好奇地看向李婆婆手里的小碗:“婆婆…那是什么?聞著…好酸?!?/p>

“就是些不值錢的野果子,秋天漫山遍野都是?!?李婆婆把碗遞過來一點,“喏,就長這樣,紅的時候還有點看頭,熟了掉地上也沒人撿,太酸了!鳥都不愛吃!也就窮得揭不開鍋的時候,采點回來腌了當鹽吃,或者曬干了燒火時扔進去聞個味兒。喏,曬干的就長這樣。” 她指了指灶臺邊一個破簸箕里,堆著的一些深褐色、干癟起皺的果子干。

沈安然仔細看著碗里腌制的酸漿果,紅褐色的果肉糊成一團,散發(fā)著刺鼻的酸澀味。她又看向簸箕里的果干,顏色暗沉,毫無光澤。

出于一種現(xiàn)代人對食物的本能好奇,也帶著一絲尋找生路的念頭,沈安然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從簸箕里拈起一小塊干癟的酸漿果干,猶豫了一下,放進嘴里輕輕一咬。

“嘶——!”

一股極其強烈、純粹的酸味瞬間席卷了她的味蕾!酸得她小臉皺成一團,眼淚都快出來了!但在這股霸道純粹的酸味過后,卻隱隱約約,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弱、被掩蓋得很深的…果香?

李婆婆被她皺成一團的小臉逗笑了:“哎喲,傻丫頭!都說了酸得很!快吐出來漱漱口!”

沈安然卻沒吐,反而忍著酸澀,仔細地咀嚼著那塊小小的果干。酸!真酸!但酸得純粹,酸得干凈,沒有任何怪味!而且…這果肉的口感…似乎很厚實?如果能去掉一部分酸味,或者用糖中和…

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火花,瞬間在她腦海中迸現(xiàn)!

“婆婆…” 沈安然強忍著酸澀,小臉亮晶晶地看著李婆婆,“這些酸果子…山上…多嗎?”

“多!當然多!” 李婆婆不假思索,“后山向陽坡上,秋天一片紅!落得滿地都是!除了小孩摘幾個玩,沒人要!”

“那…要是…要是把它變得…不那么酸…還能保存…是不是…就能吃了?” 沈安然努力組織著五歲孩童能說出的語言,眼神充滿期待。

“變得不酸?保存?” 李婆婆愣了一下,隨即失笑搖頭,“傻丫頭,這酸到骨子里的玩意兒,神仙也變不了!曬干了也還是酸掉牙!除了腌著當鹽使,還能咋弄?”

周郎中和老錢頭也被沈安然這“天真”的問題吸引了注意力。周郎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小安,你怎么會想到這個?”

沈安然裝作懵懂的樣子,指著簸箕里的果干:“這個…太酸了…不好吃…要是…能像糖一樣甜…就好了…” 她適時地露出渴望甜食的孩子氣表情。

“哈哈哈!” 老錢頭被逗樂了,“甜?那得用多少糖去腌?糖多金貴??!用糖腌這酸果子?那不是糟蹋錢嘛!” 他只當是孩子的異想天開。

周郎中卻捻著胡須,看著沈安然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簸箕里的酸漿果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他行醫(yī)多年,對藥材炮制有些心得,知道有些酸澀之物,通過特殊處理(比如蜜炙、糖漬)可以改變性味…但這酸漿果…似乎沒人試過?而且,糖確實太貴了…

“好了好了,” 李婆婆打斷道,“小安快喝粥吧,別想那些沒用的了。這酸果子,天生就是喂鳥的命?!?/p>

沈安然不再多言,低頭繼續(xù)喝粥,但心中那個念頭卻如同種子般悄然生根。酸漿果…數(shù)量龐大…無人問津…如果能解決酸澀和保存問題…這或許…就是她和伯伯在這絕境中,除了埋藏的金子之外,另一條可能的生路?用最低的成本…

夜幕降臨。李婆婆家點起了油燈。沈大山依舊昏迷,但呼吸平穩(wěn)了許多,臉上也有了血色。周郎中診脈后,終于露出了一絲疲憊的笑容:“脈象穩(wěn)住了!這條命,算是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一半了!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和后續(xù)的調養(yǎng)了。”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沈安然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下大半。她守在沈大山炕邊,看著伯伯沉靜的睡顏,心中充滿了感激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感。雖然還叫著伯伯,但這份生死相依的情誼,早已超越了血緣。

夜深人靜。眾人都已疲憊不堪。李婆婆在里屋炕上摟著沈安然睡著了。老錢頭在外間打了地鋪。周郎中也伏在沈大山炕邊的小幾上打盹。

沈安然卻有些睡不著。白天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玄麟衛(wèi)的陰影、轉移金子的緊張、酸漿果的念頭…在她小小的腦海里翻騰。她輕輕翻了個身,面朝窗戶。窗紙破了一個小洞,清冷的月光透進來一小束。

就在她望著那束月光發(fā)呆時——

窗外,緊貼著墻壁的陰影里,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夜梟低鳴般的“咕咕”聲!

沈安然渾身汗毛瞬間倒豎!睡意全無!

那不是真的鳥叫!她前世在紀錄片里聽過,那是一種極其逼真、但用于特定場合的…擬聲聯(lián)絡暗號!

緊接著,幾乎是貼著窗紙,一個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沙啞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帶著冰冷的戲謔:

“點三下…意思是…‘目標鎖定,耐心等待’…”

“小丫頭…壇子空了…金子…藏哪兒了?”

沈安然的心臟驟然停跳!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是“鬼影”!他果然沒走!他一直潛伏在暗處!他看到了周郎中他們轉移金子!他聽到了周郎中關于沈大山病情好轉的話!他甚至…知道玄麟衛(wèi)的暗號含義!

他就在窗外!隔著一層薄薄的窗紙!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沈安然淹沒!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發(fā)出絲毫聲音,小小的身體在黑暗中僵硬如石。

窗外的陰影里,一片死寂。但沈安然能感覺到,那雙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正透過窗紙的破洞,死死地盯著她!


更新時間:2025-08-15 23:1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