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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凍醒的。
窗外的天剛蒙蒙亮,老舊居民樓的墻皮在寒風(fēng)里簌簌掉渣,樓道里傳來收廢品的三輪車叮當(dāng)聲。
指尖觸到冰涼的床單時,我猛地坐起身。
這不是精神病院那張永遠(yuǎn)帶著尿騷味的硬板床。
墻上的日歷停留在2007年3月17日,紅筆圈著的日期邊緣已經(jīng)起了毛邊。
我盯著自己尚且完好的手腕——沒有猙獰的勒痕,沒有被捆綁留下的淤青,皮膚下甚至還能摸到脈搏有力的跳動。
就在這時,急促的敲門聲砸了過來。
“咚咚咚!咚咚咚!”
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這扇薄木門拆下來,伴隨著街道辦王主任那標(biāo)志性的大嗓門:“林晚秋!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心臟驟然縮緊,血液瞬間沖上頭頂。
就是這一天。
姐夫死后半年,姐姐林晚晴生下孩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街道辦的人按著出生證明上的地址找到我這兒,把那個皺巴巴的女嬰塞進(jìn)我懷里。
也是這一天,我被親情綁架,賠上了十年青春,最后落得個在精神病院被活活折磨死的下場。
“林晚秋!快開門!孩子都凍僵了!”王主任的聲音帶著不耐煩的催促。
我死死抵住門背,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前世的畫面像潮水般涌來——父母紅著眼圈求我“先幫襯著”,親戚們圍著我說“都是一家人”,就連鄰居都在背后議論“她姐姐跑了,她這個當(dāng)小姨的總不能不管”。
他們說這孩子叫“念親”,是姐姐留下的念想,可誰又念過我的情?
林晚晴消失的十年里,杳無音信。
我打多份工供孩子上學(xué),起早貪黑攢錢給她報補(bǔ)習(xí)班,自己啃著最便宜的饅頭,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把念親養(yǎng)得白白胖胖,送進(jìn)重點高中,最后看著她成了全市高考狀元。
慶功宴那天,林晚晴回來了。
她穿著香奈兒套裝,拎著愛馬仕包,涂著烈焰紅唇,一進(jìn)門就指著我的鼻子罵:“林晚秋!你這個小偷!你憑什么占著我的女兒!”
我以為念親會站在我這邊。
可那個我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那個我教她說話、寫字、給她梳頭的外甥女,卻掙脫我的手,哭著撲進(jìn)林晚晴懷里:“媽媽!我好想你!這些年都是她逼著我認(rèn)她當(dāng)媽,她是個瘋子!”
父母在一旁幫腔:“是啊是啊,晚秋這幾年精神一直不太好,總說孩子是她的,我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p>
然后,他們叫來救護(hù)車,給我套上束縛帶,在鄰居們“怪不得她一直不結(jié)婚”的議論聲里,把我送進(jìn)了精神病院。
電擊治療的痛苦,護(hù)工的拳打腳踢,病友的撕咬……最后那幾個月,我連死都是一種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