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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深阱 煙花易冷93 68864 字 2025-08-16 02: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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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同黑色的鞭子,瘋狂抽打著這片被詛咒的山坳。黃豆大的雨點密集砸落在囚室斜坡頂部的崖壁上,匯成冰冷渾濁的泥漿流,如同垂死的眼淚,沿著鐵窗四周的縫隙和被蘇暖撬松的鐵條邊緣淅淅瀝瀝地滲漏下來。囚室內(nèi)彌漫著濃重的濕土腥氣、朽爛的霉味和鐵銹的冰冷氣息,空氣仿佛能擰出水來。冰冷的地面積水如同毒蛇纏繞上蘇暖的腳踝,每一次神經(jīng)的緊縮都牽扯著肋下未愈的傷痛。

三天!

那沉重的鼓聲如同遠古惡鬼的脈搏,仍在山谷間隱隱回響,每一聲都像是在丈量蘇暖被不斷擠壓的生命。暴雨隔絕了外界的聲音,但更隔絕了光線和溫暖。黑暗沉重得令人窒息,只有窗外偶爾掠過的慘白閃電將鐵條的陰影鬼魅般投射在斑駁的墻壁上。時間在潮濕的、滴答作響的折磨中爬行,每一次雨點擊打窗欞,都像是在倒數(shù)喪鐘。

身體的疼痛和寒冷嚙咬著她的意志,但啞女那如同鬼火般決絕的眼神和豎起的三根手指,卻在極致的黑暗中死死地釘在她腦海深處。那是一場無聲的交易,一場以生命為籌碼的豪賭。啞女選擇了信任她這個墜入深淵的陌生人,傳遞了指向生路的坐標——三天后,村東老槐樹,防空洞。而她唯一能交換的籌碼,就是賭上性命去抓住這條可能通向地獄也可能通向人間的歧路!

她必須行動!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王虎沒有再進來。昨天她那場以身體為武器的“穢期”表演顯然起到了效果。送飯變成了粗暴的投喂——一塊冰冷的黑窩頭或者一碗結(jié)塊的糊糊會被直接從狹窄的門縫下面踹進來,滾落在泥水里。他甚至連開門都嫌污穢。這給了蘇暖寶貴的緩沖和準備時間。

蘇暖艱難地挪動身體,避開漏水的區(qū)域,蜷縮在那張散發(fā)著霉菌氣息的草席上。她在黑暗中攤開左手掌心,指尖顫抖著,憑著記憶和感覺,在冰冷的泥土地上刻劃。這不是無意義的宣泄,而是大腦在極端困境下的本能求生規(guī)劃!她必須利用所有可利用的資源,整合所有信息!

路線: 溪流…東方…亂石谷!

信號點: 銹蝕信號塔…小紅燈閃爍…必須接近!

逃生窗口: 三天后…防空洞…唯一的計劃啟動點!

工具: 獸骨!還在!藏在身下最隱秘的角落!

她顫抖的手指劃過冰冷的泥土。獸骨太短,太慢。她在黑暗中摸索著,目光銳利地掃過囚室每一個角落。稻草…泥地…木凳…最后,她的指尖停在了那扇沉重木門內(nèi)側(cè)下方邊緣!

那里!門軸常年開關(guān)摩擦,邊緣的木板有些酥軟、開裂!在門板內(nèi)側(cè)下方接近地面的位置,她用指甲細細刮擦,竟撬下來一小片薄如蟬翼、只有指甲蓋大小、但邊緣極其銳利鋒利的硬木片!這算是額外的工具!

她小心翼翼地將這片鋒利的硬木片藏在獸骨旁邊。

第三天。暴雨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但仿佛被某種無形的意志推動,祭山神的鼓聲再次從村北方向傳來!“咚!咚!咚!”聲音低沉而規(guī)律,穿透厚重的雨幕,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敲打著每一個封閉石屋里的心房。

門板下方傳來踢踹的震動。一塊濕透了的糙面窩頭滾了進來,沾滿了泥漿。隨之而來的還有王虎隔著門板的粗啞吼叫,聲音里帶著被雨水浸透的暴躁和被鼓聲催發(fā)的戾氣:“死女人!收拾點草簾,跟著啞巴去后山背簍溝采藥!祭神用得著!安分點!別給老子惹事!”命令式的,不容置喙。

采藥?后山背簍溝?!

蘇暖的心臟猛地一縮!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緊!背簍溝?!那個地方!她死死盯住墻角泥地上那個被她刻下的簡易地圖!溪流下游!東方!那個通往亂石谷的必經(jīng)之路旁邊,就有一片標注為采藥點的陡峭坡地!名字似乎就叫…背簍溝!

啞女!三天之約!

這根本不是巧合!這是啞女用命換來的機會!是她那決絕眼神背后真正的計劃!她用什么方式說服了村長或王虎?!付出了什么代價?!

“死沒死?!沒死滾快點!”王虎更加暴躁的吼聲伴隨著門板的重踹傳來!

“知…知道了…”蘇暖強忍著喉頭的哽咽和身體的顫抖,用干澀沙啞的聲音回應,偽裝出被雨水和寒冷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虛弱。她艱難地翻找起身下濕冷的稻草,勉強團了一小把干一點的夾在腋下,然后踉蹌著爬到門邊。

門板被粗魯?shù)乩_一條縫隙。冰冷的風雨猛地灌入!一道黧黑精悍、穿著油布蓑衣的身影堵在門外,腰間別著的柴刀在雨幕中泛著冷光——不是王虎!是大柱!他那雙如同鷹隼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赤裸的監(jiān)視和威脅。

“跟緊啞巴!別?;樱 贝笾穆曇粝癖涞蔫F片刮過耳膜。他朝旁邊讓開半步。

一個同樣穿著破舊、淋得透濕、幾乎完全淹沒在巨大破斗笠下的矮小身影就站在幾步外的雨幕里,肩上挎著幾個發(fā)霉的粗布背簍——是啞女!雨水順著她枯草般的頭發(fā)和過于寬大的斗笠邊緣瘋狂流淌,讓她本就干瘦的身形顯得更加伶仃脆弱。斗笠的陰影完全遮蔽了她的臉,只能看到沾滿泥污的下巴。她站在那里,如同一根插在泥水里的木樁,沒有半點反應。

蘇暖壓抑住狂跳的心臟,低著頭,抱著那團微不足道的濕草,一步跨進了瓢潑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如同無數(shù)鋼針刺入肌膚,激得她瞬間一個趔趄!腳下一滑,踩進泥水里,冰冷直接灌入破舊的單鞋!

“跟上!”大柱在后面呵斥,像驅(qū)趕牲口。

啞女像是被驅(qū)策的傀儡,默默地轉(zhuǎn)過身,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泥濘,朝村子后山方向走去。蘇暖立刻跟上,步履“沉重”、“虛弱”,每一步都搖搖晃晃,仿佛隨時會被風雨吹倒,眼睛卻死死鎖定著前面那個沉默、在雨中如同幽靈般飄忽的身影。

雨太大了!豆大的雨點砸在斗笠上、蓑衣上、皮膚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噼啪聲。水流在崎嶇的山路上匯聚成渾濁的小溪,沖刷著本就濕滑的巖石地表。濃重的雨霧遮蔽了視線,幾步之外就已模糊不清。大柱撐著蓑衣跟在蘇暖身后不遠處,沉重的腳步踏在泥水里噗嗤作響。

啞女的步伐沒有任何遲疑。她對這山路的熟悉程度令人心驚。哪里繞開濕滑的苔蘚巖石,哪里跳過匯集成水洼的深坑,哪里可以扶著旁邊盤虬扭曲的老樹根借力…她對這條泥濘艱難的山路走法熟練得如同刻在骨子里。甚至幾次在大柱看不到的角度,她的身體會有極其細微的改變方向的趨勢,蘇暖憑借著高度緊繃的神經(jīng)和同步她的步調(diào)才能勉強跟上!仿佛啞女不是在帶路,而是在用身體語言引導一條只有她們兩人知道的、最隱蔽的路線!

目標明確地行進著。溪流的咆哮聲越來越清晰,如同被困巨獸的怒吼。終于,在一處極其陡峭、兩側(cè)如同巨獸肋骨般凸起的濕滑山梁前,啞女停住了腳步。前方就是背簍溝!一道被雨水沖刷得溝壑縱橫、覆蓋著低矮雜樹和荊棘叢的陡峭山坳!溝底濁浪翻滾,碎石隨著泥漿不斷滾落,轟隆作響!

大柱也停在了后面十幾步遠的一塊相對避雨的巨大巖石下,抱著手臂,目光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牢牢盯住蘇暖和啞女的背影,顯然不打算踏入這泥濘危險的溝壑。

啞女似乎沒有感覺到這雙眼睛。她動作“笨拙”地將背上的幾個空背簍扔在泥地里,然后比劃著示意蘇暖過去。她指向坡底一處靠近崖壁根部的區(qū)域,那里生長著一叢叢葉片邊緣如同鋸齒般鋒利的蕨類植物(像水龍骨),手指比劃著采挖根莖的動作。

蘇暖立刻會意地點頭,在冰冷的雨水中“顫巍巍”地彎下腰,拿出藏好的那截獸骨,開始模仿啞女的指示,在那片密集的蕨類植物根部,用獸骨尖端費力地扒開濕滑的泥土,假裝尋找藥根。獸骨太小,在泥地里徒勞無功地戳刺,顯得極其笨拙可笑。

大柱在巖石下看著這磨磨蹭蹭的采藥動作,不耐煩地低罵了一句,轉(zhuǎn)身背對著雨幕,掏出粗糙的煙袋開始卷制,暫時將注意力移開。

就在大柱背過身的瞬間!

前方的啞女動了!她的動作快如閃電!全然不像剛才的木訥!她似乎被腳下泥濘的碎石狠狠一滑,瘦小的身體發(fā)出“啊”的一聲極其短促、被風雨聲壓得幾乎聽不見的驚呼,整個人像一顆滾落的石子,“失控”地向坡下一處被巨大懸垂巖石遮蔽、形成短淺凹陷的狹窄裂縫處摔去!

這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蘇暖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涌向大腦!本能驅(qū)使著她撲過去!“小心——!”

她“踉蹌”著沖到裂縫邊緣,同樣腳下一滑,“驚慌失措”地伸出手,試圖“抓住”失足的啞女!就在這向下伸臂、身體傾斜、最大限度遮蔽后方視線的瞬間!

裂縫深處,泥水四濺!啞女半邊身子泡在冰冷的泥水里,手肘和小腿裸露處撞在嶙峋的巖石上,瞬間擦出數(shù)道猙獰的血痕!但她的眼神!在蘇暖撲到裂縫邊緣的剎那,如同垂死的流星爆發(fā)出最熾烈的光!沒有痛苦!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清醒和決絕!

她那只被泥漿裹挾的手,如同從地獄里突然探出的求生之爪,以快到出現(xiàn)殘影的速度,猛地從泥水中抬起!根本不等蘇暖碰到她!那只冰冷、被泥水泡得發(fā)白的手就閃電般向上遞出!

不是抓蘇暖的手!

而是將緊緊攥在手心的一個小巧、粗陋、散發(fā)著濃重火藥味的紙包和另一個用干荷葉反復包裹的方形硬物,狠狠塞進了蘇暖那只因為傾斜而半垂在裂縫上方的、同樣沾滿泥水的手中!

冰冷的硬物和扁平的紙包接觸皮膚的觸感如同炸雷!

蘇暖的心臟狂跳得幾乎爆裂!她甚至來不及看清那是什么!純粹是生死關(guān)頭的本能!

她的手猛地攥緊!

動作流暢!自然!仿佛真的只是慌亂中想要支撐自己或拉住對方身體借力時的下意識抓握!

“媽的!搞什么鬼?!”大柱的怒吼聲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已然沖到身后!他顯然被這邊的“意外”驚動了!

蘇暖猛地回身,臉上混合著真實的泥水和刻意放大的驚恐,手依然死死攥著啞女塞來的東西,身體微微發(fā)抖指向裂縫下:“她…她摔下去了!好多血…”聲音帶著真切的慌亂。

大柱沖到裂縫邊,看到下方泥水中掙扎爬起、渾身狼狽、手臂和小腿都在流血的啞女,那血痕在泥水和雨水的沖刷下迅速變成渾濁的暗紅色流下,他眼中閃過一絲嫌惡和怒火,但更多的是對“麻煩”的煩躁?!皬U物!采個藥都采不穩(wěn)!沒摔死就滾上來!快點!”他粗暴地對著下面的啞女吼道,然后又惡狠狠地瞪了蘇暖一眼,“還有你!愣著干什么?采到的藥呢?!”

啞女在泥濘中“痛苦”地喘息著,踉蹌著想往上爬,動作笨拙,幾次滑倒。蘇暖“慌忙”地蹲下,試圖幫忙攙扶啞女的胳膊——這個動作巧妙地將她緊握著東西的右手藏在了兩人身體接觸的側(cè)面陰影處。

大柱皺著眉看著這兩個行動遲緩、身上沾著泥水的女人,低聲咒罵了一句:“媽的!晦氣!”他沒再靠近,顯然不想沾上泥漿和血腥。他似乎完全相信了這只是一場笨拙導致的意外。

“趕緊收拾!走!”他煩躁地催促著,自己則又退回了那塊避雨的巖石下,顯然對接下來的泥濘跋涉更加不耐。

蘇暖攙扶著渾身濕透、手臂流血、看似虛弱不堪的啞女,她的右手在攙扶的動作下始終緊握著那兩樣剛剛得來的“救命之物”。啞女被她半扶半架著,手臂冰涼顫抖,身體似乎痛苦地微微后仰,但在她后仰動作的瞬間,那雙深陷在斗笠陰影里的眼睛,卻精準而短暫地與蘇暖的眼神碰撞了一下!

依舊是那抹決絕的光芒!但此刻,那光芒的深處,除了瘋狂,似乎還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悲慟!僅僅只是一瞬!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蘇暖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刺了一下。她猛地低下頭,避開了那復雜的眼神交匯。她扶著啞女,不再看向大柱的方向,只是低頭看著腳下被雨水泡軟的泥漿。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冰冷刺骨。但那只緊握的右手掌心,緊貼皮膚的地方,那件干荷葉包裹的方形硬物邊緣,正傳遞出一點點……微弱但無比真切的溫熱!

是食物?那溫熱……

蘇暖的瞳孔驟然收縮!干荷葉包裹?保存體溫?一種巨大的寒意混合著難以置信的狂喜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那溫熱說明這東西之前被貼身保存了很久!是誰?在哪里?是啞女自己省下偷偷捂在胸口帶出來的?!

她不敢想下去。只能更深地將那兩樣東西死死攥在掌心,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心臟在冰冷的雨水中狂跳,幾乎要掙脫胸膛的束縛。

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fā)和臉頰流下,混雜著泥土和可能的血跡。蘇暖攙扶著看似孱弱的啞女,步履沉重地走在回村的泥濘小路上。大柱綴在身后幾步外,嘴里罵罵咧咧,顯然對這趟任務充滿了不耐煩。他的眼神如芒在背,刺得蘇暖脊背僵硬,但她的全部神經(jīng)都聚焦在右手緊握的兩件物品上——那冷硬紙包里散發(fā)出的濃烈火藥味,以及荷葉包內(nèi)源源不斷透出的、奇異又微弱的溫熱。

回到那間如同墓穴般的囚室,沉重的木門被大柱從外面狠狠踹上?!斑旬敚 币宦?,接著是鐵鏈摩擦纏繞的嘩啦聲,惡鬼頭顱大鎖重重咬合的“咔噠”聲——熟悉的囚籠交響。這一次,那冰涼的寒意似乎沁入了骨髓。

門外腳步聲遠去,室內(nèi)瞬間被粘稠的黑暗和滴水聲填充。蘇暖靠著冰涼粗糙的土墻滑坐在地,不顧泥水濕透的身體和肋下隱約的疼痛。她急切地攤開掌心。

右手,泥水和冷汗早已將她的掌心染得一片狼藉。但那只手依然死死攥著兩件東西,沒有絲毫放松。她緩緩松開手指。

一件,是那粗糙的、比火柴盒稍大、被反復揉捏擠壓到已經(jīng)變形、散發(fā)著濃烈土制火藥刺鼻氣味的扁平方塊。她小心翼翼捻開已經(jīng)有些軟爛的硬紙包邊緣——幾根粗短、用紅磷和劣質(zhì)火藥卷裹、沾滿黑色火藥粉末的自制火柴!粗糙的手感,邊緣毛糙,帶著濃濃的土腥和硝石混合的氣味。這東西威力未必巨大,但其代表的“引燃”的概念,如同一簇瞬間點亮地獄之火的引信!

另一件,是用一層被水浸透、幾乎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荷葉嚴實包裹的小方磚。荷葉已經(jīng)被蘇暖緊攥的汗水和泥漿浸透,變得軟爛易碎。她指尖顫抖著,用最輕的力道一層層剝開沾滿污泥的外皮……

露出來的,根本不是什么方磚!

而是一塊…半塊!

形狀不規(guī)則,邊緣被某種力量(也許是掰斷)弄得坑洼不平。材質(zhì)是極其粗糙、顏色黑黃、散發(fā)著濃郁原始麥麩酸氣的……粗硬雜糧餅!

餅面冰冷了,但那荷葉下殘留的、之前接觸蘇暖掌心皮膚的部分,還傳遞著些許未散的余溫!證實了之前的猜想——它被用體溫捂在啞女貼身的地方,不知藏了多久!或許是幾天、或許是幾周,節(jié)省下來的一塊活命的干糧!而這寶貴的半塊餅,被她冒著生命的危險,在剛才那場泥濘的驚魂中傳遞了過來!

半塊餅!

半盒散發(fā)著致命火藥味、劣質(zhì)但可用的火柴!

巨大的震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心如刀絞瞬間攫住了蘇暖!冰冷與灼熱在胸腔里激烈地碰撞!這哪里僅僅是工具和食物?這是啞女用身體作為保溫箱、用生命作為掩護遞出的、來自深淵之下最決絕的托付和赴死的邀請!

蘇暖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喉嚨仿佛被滾燙的沙礫堵住。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在濃重的黑暗中投向鐵窗的方向,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啞女墜入泥水裂縫時,那雙混合著悲慟與瘋狂的決絕眼神!她瞬間明白了啞女那個手臂后仰動作的含義——那不僅僅是傳遞,更是一種無聲的告別!一種將未來的所有賭注、甚至包括自身的命運,都押在她身上的決絕!

“噗通……噗通……”心跳在死寂的囚室里如同沉悶的戰(zhàn)鼓。窗外的暴雨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反而越發(fā)狂暴,砸在崖壁上發(fā)出連綿不斷的、令人心悸的轟鳴。雨聲中,那如同夢魘催命符的祭神鼓點更加清晰地從村北傳來!“咚!咚!咚!”間隔縮短,力量加重,帶著一股肅殺的、仿佛要把整片山坳都投入熔爐的野蠻力量!

鼓聲入耳,祭典迫近的寒流瞬間刺穿了蘇暖短暫的震撼和哀慟。

她用力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里面所有的情緒都被強行壓榨一空,只剩下冰與鐵般淬煉出的冷光!

時間!必須立刻行動!啞女用生命換來的物資,不能在她手里浪費一分一秒!

囚室昏暗的光線下,她的目光如同銳利的探針,掃過每一寸角落。哪里最安全?哪里最隱蔽,又最方便在關(guān)鍵時刻取用?

她的視線最終鎖定在囚室唯一稍微干爽些、也是她之前堆放那團“采藥”用的霉爛濕草的地方——墻角靠木床的那一小塊區(qū)域!那里離漏雨點最遠,積了一層薄薄的、相對干燥些的稻草。更關(guān)鍵的是,在靠近潮濕霉爛的土坯墻壁根部,有一道隱蔽的、因為長年累月受潮而微微鼓翹起一層薄土皮的微小縫隙!縫隙被霉爛的草根勉強覆蓋著!

就是這里!

蘇暖像一只在獵人眼皮底下藏匿食物的山貓,悄無聲息地爬到那片相對干燥的角落。她用手指極其小心地將那道薄薄的土皮徹底掀開一小片,露出一道更深的、約莫一指深的墻根縫隙??p隙里面是松軟、潮濕的沙土。

她迅速拿出火柴盒,屏住呼吸,將沾滿火藥粉的粗糙紙包小心地攤平,放在掌心。然后,她極其緩慢、極度謹慎地將這一小包散發(fā)著致命引信般氣息的“種子”,小心翼翼地放進那道墻根縫隙的最深處!確保它被四周的軟泥完全包裹覆蓋!動作輕柔得如同捧著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接著,是那半塊硬餅。她拿起那半塊冰冷的、代表生命希望和啞女體溫的硬物,剛要放入縫隙的剎那——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塵埃落地的聲響!

一塊小小的、黑色的、干癟堅硬的東西,被剛才撕開紙包的動作帶了出來,從餅的凹坑里滾落出來,掉落在蘇暖沾滿污泥的掌心上!

蘇暖的動作瞬間凝固!

借著窗外投射下來的最后一點慘淡光芒,她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食物殘渣!

那是一?!砂T!堅硬!顏色漆黑!形狀不規(guī)則!帶著泥土腥氣和某種植物腐敗氣息的——種子!

或者說…某種藥草的籽實?

蘇暖死死盯著掌心上那粒如同黑色微型骷髏頭般的種子,大腦一片空白!這粒不起眼的東西,是粘在餅上的食物?還是……啞女在傳遞干糧的同時,埋藏在其中的另一層信息?!

它是什么?!它意味著什么?!

一種比剛才獲得火柴和食物時更深的寒意,順著脊椎瞬間竄上蘇暖的頭頂!囚室的黑暗仿佛在這一刻擁有了重量,沉沉地壓了下來!將她和她掌心里的最后一絲隱秘,都吞噬進了深不可測的陰謀之中。


更新時間:2025-08-16 02:1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