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矢猛地睜開眼睛。
左眼窩深處傳來持續(xù)的刺痛，機械義眼不受控制地高頻閃爍，幽藍的光點在昏暗的防空洞壁上投下詭異跳動的影子。
每一次閃爍都像有冰冷的針扎進神經(jīng)末梢。他捂住左眼，指節(jié)泛白。鈦合金眼框邊緣的仿生皮膚發(fā)燙，硅基表層下傳來齒輪卡殼般的滋滋聲。
冰冷觸感與右眼的溫熱形成割裂，太陽穴青筋突突直跳，像有蟬在顱骨里振翅。空氣里彌漫著厚重的塵土味、霉菌的腐敗氣息，還有一絲若有似無、令人不安的鐵銹味——那是血干涸太久的味道。
他撐著地面試圖坐起，手肘壓到塊尖銳的碎石，疼得指尖發(fā)麻。動作牽動了肋下的舊傷，一陣悶痛，逼得他喉間溢出半聲壓抑的喘息。
身下水泥地凍得像塊萬年寒冰，寒氣透過磨破邊的作戰(zhàn)服直往骨頭縫里鉆。
他記不清自己是怎么到這個防空洞里的了，記憶像被強行抹去了一塊，只剩下永晝那刺眼、永不墜落的人造太陽光暈，以及……爆炸？劇烈的震蕩？模糊的碎片在腦海碰撞，始終無法拼湊完整。
饑餓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他的胃，每一次收縮都帶著尖銳的痙攣，逼得他佝僂起脊背。
他摸索著身邊散落的戰(zhàn)術(shù)背包，手指在粗糙的帆布表面急切地探尋，指甲摳進磨得起毛的布料里。壓縮餅干，能量棒，哪怕是半瓶渾濁的水也好。
指尖劃過冰冷的金屬扣，咔嗒一聲碰響了外掛的戰(zhàn)術(shù)刀鞘，然后，毫無預兆地，觸碰到了一樣東西。
不是背包的材質(zhì)。
那是一種毫無生氣的、僵硬的冰冷。帶著皮膚特有的、失去生命后特有的微彈與死寂。
星矢的手指僵住了。
他慢慢低下頭，機械義眼的藍光穩(wěn)定下來，視野切換到微光增強模式。
藍綠色的視野中，一具尸體躺在他腳邊不遠處，蜷縮著，被厚厚的灰塵覆蓋，幾乎與地面融為一體。
能看出是個男人，穿著的防護服從肩膀處撕裂，露出的布料上沾著黑褐色的污漬，臉深深埋在臂彎里，只露出截被灰塵糊住的后頸。
他屏住呼吸，鼻腔里的霉味仿佛瞬間凝固。
目光越過尸體蜷曲的膝蓋，落在暴露的右手腕上——那里沒有被衣物覆蓋，灰撲撲的皮膚在藍綠色光線下泛著死氣沉沉的青。
灰塵下，隱約透出深色的紋路，像水墨畫被潑在宣紙上前，先洇開的那圈淡墨。
一種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比防空洞的陰冷更刺骨，激得他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食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彎曲，拂開尸體手腕上厚厚的積塵。
指尖掃過之處，揚起的塵埃在微光里翻滾，像被驚動的蟲群。
紋身暴露出來。
線條繁復而古老，粗細不一的墨色紋路在蒼白的皮膚上蜿蜒，帶著一種非自然的對稱美感。細密的曲線纏繞著銳角，像某種精密的電路圖，卻又在轉(zhuǎn)折處生出藤蔓般的分叉；幾何圖形層層嵌套，又像某種失傳的圖騰，藏著難以解讀的密碼。
最奇特的是，它的圖案呈現(xiàn)出一種絕對的鏡面對稱，從手腕中線向兩側(cè)完美鋪開，每一道紋路、每一個節(jié)點都嚴絲合縫，如同被無形的鏡子分割后又精準拼接在一起，連最細微的劃痕都分毫不差。
星矢的瞳孔驟然收縮。
不是因為尸體，不是因為紋身的詭異美感，而是因為一種無法言喻的熟悉感。這紋路……他一定在哪里見過！就在他幾乎要抓住那飄渺記憶的瞬間，指尖無意識地沿著紋身中央那條象征鏡面的分界線，輕輕劃過。
指尖剛離開皮膚的剎那——
轟隆！
整個防空洞猛地痙攣起來。
不是爆炸的銳響，更像地底深處有頭巨獸正用利爪抓撓巖層，沉悶的咆哮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星矢被掀得踉蹌后退，后背狠狠砸在混凝土壁上，震得尾椎骨發(fā)麻，喉間涌上腥甜。
頭頂簌簌落下的灰塵混著碎石，砸在鋼盔上噼啪作響，有塊尖角碎石擦過眉骨，帶出刺痛的溫熱。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情撕開了沉寂。
墻壁上那些蛛網(wǎng)般的老裂縫，突然活了過來。
不是火焰的赤紅，也不是電線短路的慘白，而是一種妖異的淡紫色熒光，像凝固的血液在血管里重新奔流。光芒順著裂縫蔓延，帶著黏膩的流動感，瞬間給整個防空洞蒙上層淬了毒般的紫暈。
光暈在空氣中凝成薄薄的霧靄，伴隨著細微的滋滋聲，仿佛有無數(shù)只透明的蟲子在振翅，落在皮膚上時帶著靜電般的麻癢。
星矢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撞得肋骨發(fā)疼。
他死死抵住墻壁，右手條件反射地摸向腰間——那里只?？帐幨幍臉屘?，皮革邊緣被磨得發(fā)毛，配槍不知遺落在哪個斷裂的時空里。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震顫與熒光中，一個聲音穿透轟鳴，像冰錐般扎進耳朵。
那是個少女的聲音。
空靈得像懸在冰原上的風，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在防空洞的穹頂下盤旋。
她在吟唱某種無人知曉的語言，音節(jié)古老得像從巖層里摳出來的，韻律時而低回如嘆息，時而陡然拔高，像在呼喚深淵里的存在。
每個音節(jié)都像帶著鉤子，勾著心臟同步震顫，與墻壁裂縫中流淌的紫光形成詭異的共振，連空氣都跟著微微發(fā)顫。
這語言不屬于任何已知的體系，卻透著種令人膽寒的神圣感，以及……沉甸甸的力量感，像烏云壓境前的沉悶氣壓。
聲音來自上方！
星矢猛地抬頭，機械義眼瞬間切換到最高功率，幽藍光束刺破紫霧，在空氣中劃出清晰的軌跡。
視線死死釘在頭頂斜上方那處銹跡斑斑的通風管道口。巨大的金屬格柵爬滿褐色銹痕，邊緣掛著灰黑色的塵網(wǎng)，而不知何時，一縷發(fā)絲從格柵縫隙垂落下來，像根被遺忘的銀線。
不是墨黑，也不是常見的棕褐。
在紫熒映照下，那縷發(fā)絲泛著近乎妖異的純凈銀光，像淬了月光的鋼，在昏暗里閃著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