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窒息感如冰冷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涌來。
林魚渾身篩糠般顫抖,死死抱住自己,蜷縮在冰冷骯臟的地面。
老鼠在角落窸窣作響,啃噬著什么,那聲音像極了兒時那個不見天日的山洞——
她被山賊擄走,和老鼠搶奪發(fā)餿的食物。
“別怕……小魚別怕……有我在,再不會讓你受這樣的苦了……”
謝景辰急切的聲音在回憶里響起。
他緊緊抱著在黑暗中因驚恐發(fā)作抓傷自己的她,一遍遍安撫。
她縮在他懷里,帶著哭腔問:
“要是有一天,你不在了呢?”
他捧著她的臉,眼神亮如星辰:
“那你就叫我的名字!大聲叫!叫到第一百聲,不管我在天涯海角,一定立刻出現(xiàn)在你面前!”
“謝景辰,謝景辰…………”
林魚顫抖著唇,對著無邊的黑暗,發(fā)出微弱的呼喚。
門外,腳步聲停駐了片刻。
謝景辰聽著那細弱蚊蚋、帶著哭腔的呼喚,攥緊了拳頭。
他記得她的恐懼。
一個“放”字幾乎要脫口而出。
他強迫自己轉身,冷硬的聲音穿透門板:“小魚,你性情太過驕縱,該好好長長記性了!”
腳步聲決絕地遠去。
不知過了多久。
“別喊了,太子殿下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
柴房被推開一條縫,丫鬟丟進來了她的信件,也開口打碎了她的夢。
林魚滿臉淚痕驚醒過來,半晌意識到自己在哪里,自嘲一笑。
是啊,太子殿下。
她忘了他們已經(jīng)不在那個小山村里了,也忘了謝景辰是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
謝景辰說過的話,太子殿下怎么會在意呢?
林魚摸索著打開了信件,借著門縫的一點點天光打開。
“小魚,爹娘十日后便可趕到京城帶你回家……”
這一刻林魚眼里的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落下。
十日后是她大婚的日子,更是她徹底自由的時候。
她終于可以離開這座牢籠了。
或許是知道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林魚抗不下去。
謝景辰晚間來問她:
“林魚,你想好了嗎?”
沒有回應。
“......如果你不愿意,孤也可以取消婚約?!?/p>
還是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才傳出來一道低啞的聲音:
“多謝殿下恩典,民女心意已決?!?/p>
謝景辰被氣得冷笑了一聲,甩袖就走。
他給了那么多次選擇,林魚卻毅然決然要離開她。
好,那他就讓林魚知道,離開他的庇護別人會怎么對她。
這三天,送來的飯菜都是殘羹冷炙。
林魚吃的和府里的馬一個待遇。
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吃下去,不斷告誡自己她不能在這里倒下。
柴房里一片黑暗,她只能靠著每次來送飯的時間數(shù)日子。
還有七天,還有七天她就可以離開京城。
這天,關閉已久的柴門終于被打開。
林魚像是受驚的兔子渾身一顫,眼睛被刺眼的光逼得幾乎睜不開。
“關幾日倒是看著順眼許多?!?/p>
林魚眼睛適應了光線后,才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沈婉月。
她招手,丫鬟拿出一罐藥丸。
沈婉月笑容溫婉,“姐姐特意尋了些西域進貢的珍奇藥丸,妹妹福澤深厚,替姐姐試試藥效如何?選中哪個,姐姐便賞你哪個?!?/p>
林魚驚恐地搖頭后退,卻被強壯的嬤嬤死死按住。
粗糙的手強行掰開她的嘴。
第一日,林魚蜷縮在地,發(fā)出野獸般痛苦的嘶嚎。
她感覺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炙烤,皮膚寸寸皸裂,指甲深深摳進地面,磨得血肉模糊。
第二日,劇痛從四肢百骸深處炸開,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碎裂般的痛楚。
她像一灘爛泥癱在地上,猛地咳出一大口暗紅的血,濺在干草上,刺目驚心。
第三日,她像一具尚有知覺的尸體,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老鼠在她身邊窸窣爬過,甚至能感受到它們毛茸茸的身體蹭過她的腳踝。
極致的無助和恐懼啃噬著她的神經(jīng)。
當柴房門再次被打開,刺眼的陽光涌入時,距離大婚只剩兩日。
林魚被拖了出來。
她瘦得脫了形,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曾經(jīng)明亮的眼眸一片死寂,深陷在青黑的眼窩里。
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影,謝景辰眼底閃過一點詫異:
“只是幾日柴房,孤又讓人安排了送飯,怎么......”
沈婉月適時開口:
“妾身每日都遣人給魚妹妹送膳食,但回來的下人說飯菜都被砸了個干凈,想來是魚妹妹攀上了李公子,東宮的伙食就入不了她的眼了?!?/p>
林魚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化作一口腥甜的血氣。
算了。她在心底對自己說。反正開口了他也不會信。
果然。
謝景辰本來些許心疼的表情也隨之變得難看,他盯著林魚從齒間擠出來四個字:
“冥頑不靈!”
林魚只是扯了扯嘴角,眼睛望著門外的天光。
一切都快結束了。
還有兩天。
兩天后,便是永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