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提著行李箱出來，把鑰匙放在桌面上。
蘇婧眼底全是紅血絲，“非走不可嗎？”
我比她好不到哪去，一夜沒睡，此刻強撐著笑了笑。
臨走，我看著蘇婧泛白憔悴的臉，心突然軟了一下。
“阿婧……”
蘇婧微微側臉。
“我早就和姜澤舟分手了，你不用有任何心里負擔，你沒有對不起我什么?！?/p>
我輕聲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會因為這種事就和你絕交。但我需要一點時間去消化這件事，現(xiàn)在分開一段時間對你我而言是好最好的。”
蘇婧的眼睛紅了。
晚上，我提著行李箱坐在便利店里吃完了一桶泡面。
劃開手機，看著還不到一千塊的余額。
崔河惜啊崔河惜，你有什么臉去怪蘇婧？
她對你已經(jīng)夠好了。
你當初一意孤行出國，把身邊的關系搞得一團糟，現(xiàn)在回國要不是她肯收留你，你恐怕早就淪落到去睡大街了吧？
我試著聯(lián)系以前雜志社的前輩，問她們有沒有合適的廣告拍攝能介紹給自己。
然而，拜托過前輩的回復都是婉拒和無能為力。
其實這個圈子就是這樣，更新迭代的速度奇快，新人一茬又一茬，一旦你離開了，這里就很難還有你的位置了。
我郁悶了一會，打算找其他出路。
走出便利店門口的時候，看見了上面的招聘公告。
三分鐘后，我?guī)е簧砗畾庵匦伦哌M便利店，“聽說你們這招兼職店員，工資日結？”
我在便利店的兼職是白夜雙班倒，夜班晚上沒什么人，我在線上給感興趣的劇組投簡歷。
之前興沖沖投了幾家比較有名的劇組，都杳無音訊。
現(xiàn)在不敢好高騖遠了，量力而行往低投了幾個，最終收到幾個中低成本網(wǎng)劇的線下面試邀請。
突然，光標停留在屏幕上一部大制作電影，《驀然》劇組的女主角海選通知，導演胡文很有名，拍的電影都是奔著獎項去的，且但凡他經(jīng)手的片子，票房都不會低。
因此電影還沒開拍，投資就已經(jīng)滿了，營銷噱頭很足，圈里不少三線以上的女星都盯著這塊肉。
食指下壓，點進界面。
這部戲女主角的海選是面向全國的，雖然知道入選的可能性極低，但萬一呢？
如果成功了，這可是我逆天改命的機會。
電影海選現(xiàn)場人山人海，頂著烈日，過了前幾個關卡后，我終于被負責人領進了大廳。
這里面依舊有很多人，好些都戴著帽子和墨鏡，外貌條件無疑都很扎眼。
雖然我一直自命不凡，但一連串打擊下來，我基本已經(jīng)不抱希望了，唯一慶幸的是我還有網(wǎng)劇這個備胎。
隊伍越走越快，估計是人太多導演不耐煩了，pass的速度變快了，不乏有高傲挺著背紅著眼出來的人。
“pass！”
什么？！
我剛進來，還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
“我沒說話呢?！?/p>
“沒必要，鼻子，胸部，反正整體整感很重，我們要的是小清純，不是小妖艷?！?/p>
我操！真讓人火大。
什么整感重？老娘是原裝正品！
我看你這死娘炮的錐子下巴，女巫鼻子，還有那死亡眼線才像是科技狠活，怎么還好意思空口鑒整的？
我心里怒火中燒，但面上還是微笑解釋，“導演，你可能誤會了，我沒整容。”
誰知那死娘……導演竟然不耐煩捂住鼻子，“拜托你不要解釋了，你已經(jīng)被pass了，看你反應這么大，可能是戳中你痛處了，就當你沒整好了，總之就是你的長相不符合要求，趕緊走吧?！?/p>
“要是每一個面試的人都像你一樣刺頭，那我們每天要面上萬的人得弄到猴年馬月去了?！?/p>
嘴是吃狗屎了嗎，這么損的，我當場氣得紅溫。
我還忍個毛！
“西八娘炮，嘴巴裝屎了吧這么臭？懂不懂尊重人？”
“你他媽發(fā)的海選公告，我不遠萬里來這面試，冒著大太陽在外面排了五個小時的隊，結果到了這站了沒三秒，一句話還沒說，你就把我pass了？”
“什么畜牲行為！你父母沒教你怎么做人是吧？還有，你滿臉的科技是怎么敢說我整感重的？”
對方臉頓時變得青紫交加，驚怒不已。
我挑釁捏了捏鼻子，“我敢這么捏鼻子，你敢不敢？”
“你，你，你——”
“我，我，我什么我？早知道是這種導演貨色，我今天還不如在家好好準備明天的網(wǎng)劇面試?！蔽覛馑廊瞬粌斆?/p>
科技臉差點背過氣，他旁邊長頭發(fā)的潦草胡子中年男開口了，“我想你是誤會了，我是胡文，他是我的副導?！?/p>
我腦子宕機。
“不過，你既然是來面試的，理應給你試戲的機會。”
大堂燈光昏暗，但隱約能看到舞臺下面坐了一排人，估計是導演制片投資人之類的。
然后，我看見了沈澤舟，他靜靜坐于人群中間，目光古井無波地看我。
腦子里仿佛咚得一聲，垂在身側的手突然攥緊。
所以，剛才我像個潑婦一樣和副導演罵街，他一直在底下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
一瞬間，所有情緒將我心口堵住，心底不斷發(fā)酵的是顫意。
我突然意識到，最可怕的其實并不是沈澤舟的恨和報復，而是漠視，那種把你當陌生人一樣的漠視。
“鑒于剛剛我副導對你的不禮貌，你可以自己選一段場景來演繹……”
“崔女士？你在盯著我們的投資人發(fā)呆嗎？你到底是不是來面試的？”
我失態(tài)地收回視線。
“我是?！?/p>
我盡量平復心情。
任何機會，我都不愿意放棄，更何況眼前這個，更加來之不易。
我選了一段準備最充分最有把握的，飾演女主失去愛人的那一刻，哀慟哭泣，悲痛萬分，各種哭戲技巧信手拈來。
本以為這爆發(fā)性的演技能把全場人都驚艷住。
結果卻大失所望，導演只是平靜地在紙上打下一個不及格的分數(shù)。
留下一句冷漠地，“回去等消息?！?/p>
“為什么？！”
我不服，再怎么說我也是在韓國實打?qū)嵕毩巳甑?，難道還比不上那些演技僵硬重復的花瓶演員？
導演冷漠道：“演技夸張，浮于表面，看你演戲就像是在看一場表演秀，你壓根沒有代入女主的情感?！?/p>
“又或許是你本人壓根沒有經(jīng)歷過失去愛人痛苦，才領略不到那種情感。”
“誰說我沒有?！?我下意識反駁。
隨即意識到這句話不對，我下意識看沈澤舟。
沈澤舟面無表情地對上我，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我的心臟瞬間裂開了。
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間，想象與現(xiàn)實的巨大落差幾乎將我的身體沖擊成兩份。
真夠犯賤的，明明已經(jīng)知道沈澤舟和蘇婧在一起了。
但還是在今天之前，一直以為沈澤舟心里是放不下自己的，只是怨恨我當初，才一直不肯原諒我……
但現(xiàn)實卻給了我當頭一擊，告訴我自己其實并沒有那么重要。
沈澤舟也早在這三年對我心寒，徹底把我當陌生人。
就像我自以為天資不菲，為總有一天能成為正當紅的演員而沾沾自喜，為此決斷地拋棄了男友跑去人生地不熟的韓國進修……
而現(xiàn)實卻是，我依舊是個接不到戲的小透明。
蘇婧的話回繞在我耳邊，她說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會圍著我轉，不會停留在原地等我……
她總能一針見血地點我。
而我卻直到此刻才清醒，我的主角意識太強烈了，但現(xiàn)實卻告訴我只是個配角的戲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