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蕭景珩!愿以太子之位擔(dān)保!此乃構(gòu)陷!請父皇明察!”
太子冰冷而決絕的誓言如同九天驚雷,炸響在死寂的紫宸殿。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震得大殿穹頂似乎都在嗡嗡作響。
以太子之位擔(dān)保!
這是何等沉重的分量?這是賭上了他身為儲君的一切!前途、性命、皇權(quán)!只為護住一個被“鐵證如山”指控為巫蠱逆賊的昭陽郡主!
整個大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真空般的死寂。連皇帝蕭啟恒那滔天的怒火,都被這石破天驚的誓言硬生生震住了一瞬!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階下那個挺拔如松、目光決絕如鐵的長子,握著龍椅扶手的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
皇后沈氏更是忘了哭泣,呆呆地望著擋在林小滿身前的玄色背影,眼中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一絲渺茫的希冀。
柳如煙臉上那恰到好處的震驚和痛心,在蕭景珩話音落下的瞬間,徹底凝固、碎裂!她精心描繪的眉眼因為極致的驚愕和無法置信而扭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乎要刺破皮肉。他竟敢!他竟敢為了那個蠢貨做到如此地步?!憑什么?!嫉妒的毒火瞬間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讓她幾乎要尖叫出聲!
蕭景睿垂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緊,指節(jié)泛白。他看著蕭景珩染血的掌心、決絕的背影,還有他身后那個死死揪住他衣角、仿佛抓住整個世界的林小滿,一股冰冷的寒意夾雜著瘋狂的嫉恨瞬間席卷全身。計劃…再次失控!
林小滿被這震耳欲聾的誓言驚得忘記了哭泣,她仰著頭,呆呆地看著身前這道如同山岳般將她與所有惡意隔絕開來的玄色背影。手腕上殘留的痛感,太液池冰冷的記憶,此刻都被眼前這堵用太子之位筑成的銅墻鐵壁驅(qū)散。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涌而出,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鋪天蓋地、幾乎要將她淹沒的巨大感動和安全感!
“太子哥哥…你信我!”她哽咽著,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無盡的依賴,揪著他衣角的手收得更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蕭景珩沒有回頭。他甚至沒有看林小滿一眼。他挺拔的身軀如同最堅硬的磐石,承受著來自御座的所有威壓和滿殿的驚疑目光。那染血的掌心依舊緊握著,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光潔的金磚上,洇開小小的暗紅印記。只有離他最近的林小滿,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條,和那微微泛紅的耳根。
他強撐著萬年不變的冷硬面具,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仿佛在解釋,又像是在掩飾什么:“…孤只是…查明真相?!?緊握的拳頭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好!好一個查明真相!” 皇帝蕭啟恒終于從震驚中找回自己的聲音,胸膛劇烈起伏,龍目死死盯著蕭景珩,“太子!你可知你在說什么?!巫蠱厭勝,鐵證如山!你要朕如何信你?!僅憑你一句擔(dān)保?!”
“兒臣自有證據(jù)!” 蕭景珩的聲音斬釘截鐵,毫無退縮。他猛地抬手,對著殿外虛空一揮。
如同一個無聲的信號。
兩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紫宸殿門口。一人身著東宮暗衛(wèi)特有的玄色勁裝,面容冷峻,手中如同拎小雞般提著一個穿著管事嬤嬤服飾、面無人色、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的老婦人。另一人,赫然是昭陽殿的掌事太監(jiān)福安!他手中則押著一個人——正是剛才還跪在殿中、此刻卻面如死灰、抖得如同篩糠的告發(fā)宮女碧痕!
“陛下!” 蕭景珩的聲音冰冷如刀,清晰地響徹大殿,“此乃柳如煙柳小姐的乳母,趙嬤嬤!她奉柳如煙之命,利用碧痕母親性命相挾,逼迫碧痕今日在宮宴上誣告郡主!那巫蠱人偶,亦是柳如煙親手所制,交由趙嬤嬤,再由碧痕伺機放入郡主寢殿暗格之中!”
“不!不是!老奴冤枉!太子殿下血口噴人!” 趙嬤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發(fā)出凄厲的尖叫,拼命掙扎。
蕭景珩看都沒看她一眼,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瞬間釘在了勛貴女眷席中、臉色慘白如紙的柳如煙身上:“至于證據(jù)…”
他話音未落,暗衛(wèi)首領(lǐng)已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一個密封的錦囊,打開,取出幾封信件和一個小小的琉璃瓶。他先將琉璃瓶呈上,拔開瓶塞,一股極其獨特、甜膩得發(fā)齁的濃郁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此乃‘醉夢引’香料原液!其香氣特質(zhì),與巫蠱人偶上所沾染的、經(jīng)久不散的詭異甜香,完全一致!此香乃柳小姐獨門秘制,京中絕無二家!” 暗衛(wèi)首領(lǐng)的聲音冰冷清晰。
隨即,他又展開那幾封信:“此乃柳小姐與三皇子府管家秘密聯(lián)絡(luò)的書信!其中一封,明確指示管家在護國寺刺殺后,設(shè)法將‘巫蠱厭勝’之物送入昭陽殿!另一封,則提及如何利用碧痕之母脅迫碧痕誣告!字跡、私印,皆可驗證!”
鐵證!如山鐵證!
“啊——!” 柳如煙在看到那琉璃瓶和書信的瞬間,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她精心構(gòu)筑的心理防線,在蕭景珩冷酷的揭露和這無法辯駁的證據(jù)面前,轟然崩塌!長久以來壓抑的嫉妒、怨恨、屈辱、恐懼,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猛地站起身!頭上的珠翠釵環(huán)因劇烈的動作而叮當(dāng)作響,幾縷發(fā)絲散落下來,粘在她因極度激動而扭曲的臉上,再無半分往日的溫婉端莊!她指著蕭景珩,聲音尖利得如同厲鬼嘶嚎,充滿了歇斯底里的瘋狂:
“為什么?!蕭景珩!你告訴我為什么?!!”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蕭景珩臉上,又猛地掃向他身后探出頭、臉上還帶著淚痕的林小滿,眼中是刻骨的怨毒和嫉妒:
“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她?!只有這個粗鄙無知、舉止可笑、摔壞了腦子的蠢貨?!她沈清璃算什么?!她哪里比我好?!”
“我柳如煙!京城第一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容貌才情,哪一點輸給她?!”
“我為你做了那么多!從你束發(fā)之年,我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我費盡心機,用盡手段,只為靠近你一步!我?guī)湍銙咔逭系K,我為你籠絡(luò)人心!我甚至不惜…”
她的話語如同毒液般噴涌而出,將那些深埋心底、見不得光的骯臟算計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不惜設(shè)計讓她墜馬昏迷!不惜買通宮人散布流言說她瘋了!不惜偽造書信離間你們!不惜在護國寺策劃刺殺讓她受驚!更不惜行這巫蠱厭勝的絕戶計!都是為了你!都是為了除掉她這個擋在我面前的賤人!”
她每說一句,大殿內(nèi)的抽氣聲就加重一分!所有人都被這瘋狂的自爆驚呆了!墜馬!流言!離間!刺殺!巫蠱!一樁樁,一件件,陰狠毒辣,觸目驚心!
“夠了!柳如煙!你瘋了!休要胡言亂語攀咬他人!” 蕭景睿臉色劇變,猛地站起身厲聲呵斥!他必須立刻切割!絕不能被她拖下水!
“攀咬?!” 柳如煙猛地轉(zhuǎn)頭,血紅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蕭景睿,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笑,“哈哈哈!三殿下!我的好殿下!事到如今,你還想撇清干系嗎?!墜馬是你安排的馬夫!流言是你指使的御史!離間計是你找的‘影子’!護國寺的刺客是你豢養(yǎng)的死士!就連這巫蠱人偶的主意,也是你親口對我說:‘要讓她永世不得翻身’!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休想獨善其身!都是你!是你利用我對太子的癡心!利用我?guī)湍愦驌籼樱∧悴攀钦嬲哪缓笾魇?!你才是最想除掉太子的那個人——!!”
“住口!瘋婦!” 蕭景睿氣得渾身發(fā)抖,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紫,他指著柳如煙,對著皇帝噗通跪下,聲音充滿了被誣陷的悲憤和委屈,演技堪稱巔峰,“父皇明鑒!此女喪心病狂,因愛生恨!她癡戀太子皇兄不成,反生怨毒,故設(shè)下此等毒計構(gòu)陷郡主,意圖不軌!如今陰謀敗露,又妄圖攀咬兒臣,混淆視聽!其心可誅!其言斷不可信啊父皇!請父皇為兒臣做主!”
兩人如同瘋狗,當(dāng)堂撕咬起來,狗咬狗,一嘴毛!將所有的陰私、算計、骯臟交易赤裸裸地暴露在帝王的怒火之下!
大殿內(nèi)一片嘩然!所有人都被這驚天逆轉(zhuǎn)和駭人聽聞的內(nèi)幕驚呆了!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哭腔卻異常響亮的聲音,猛地插了進來,帶著一股子不管不顧的憤怒:
“柳如煙!你罵我就算了!你竟然敢罵太子哥哥眼瞎?!”
眾人愕然循聲望去。
只見林小滿不知何時從蕭景珩身后鉆了出來,小臉上淚痕未干,卻努力挺直了小身板,叉著腰(雖然因為緊張,叉腰的姿勢有點歪,更像是在捂肚子),小臉氣得通紅,像只炸毛的小貓,直直地瞪著狀若瘋魔的柳如煙。
“你才瞎!太子哥哥英明神武!慧眼識珠!他眼光好著呢!” 她聲音清脆,帶著一種奇特的、理直氣壯的邏輯,“還有!你說我蠢?我這是大智若愚!是赤子之心!太子哥哥就喜歡我這樣的!”
她說著,還用力地點了點頭,仿佛在加強自己的說服力。隨即,她猛地轉(zhuǎn)過頭,仰起小臉看向身側(cè)依舊面無表情、但耳根紅暈已蔓延到脖頸的蕭景珩,眼神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和求表揚的意味,語氣是百分百的篤定:
“對吧太子哥哥?”
蕭景珩:“……”
死寂。
比剛才更詭異的死寂籠罩了大殿。
所有人都被林小滿這清奇無比、直擊靈魂(?)的反擊給震懵了。這…這昭陽郡主的關(guān)注點?!她在意的竟然是柳如煙罵太子眼瞎?還順帶高度肯定了太子的眼光和自己的“優(yōu)點”?
柳如煙更是被這“大智若愚”、“赤子之心”的評價噎得一口氣沒上來,眼前陣陣發(fā)黑,喉頭腥甜,差點當(dāng)場吐血!
蕭景珩感受著四面八方射來的、含義復(fù)雜的目光,還有身側(cè)那道灼熱得幾乎能把他耳根燒穿的視線,只覺得從未如此“騎虎難下”。他緊繃著下頜,喉結(jié)極其細微地滾動了一下,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聚焦下,硬邦邦地從緊抿的薄唇里擠出一個幾乎聽不清的音節(jié):
“…嗯?!?/p>
聲音低沉,短促,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別扭和…認命?
雖然只有一個“嗯”,但對林小滿來說,不啻于天籟之音!她的小臉上瞬間綻開一個極其燦爛、極其滿足的笑容,如同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貴的認可,甚至還得意地朝氣得快暈過去的柳如煙揚了揚下巴。
“肅靜——!” 內(nèi)侍監(jiān)總管尖利的聲音終于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御座之上,皇帝蕭啟恒的臉色已經(jīng)從鐵青轉(zhuǎn)為一種可怕的、如同暴風(fēng)雨前夕的深紫!他看著階下如同瘋狗般撕咬的柳如煙和蕭景睿,看著那散落一地的鐵證,聽著那令人發(fā)指的罪行自供,滔天的怒火已經(jīng)燃燒到了極致!這已不僅僅是針對林小滿的構(gòu)陷,更是對他皇權(quán)的踐踏!是對儲君的謀害!是動搖國本的逆謀!
“夠了!” 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巨大的聲響讓整個大殿都為之震顫!他緩緩站起身,龍目之中燃燒著焚毀一切的怒火,帝王之威如同實質(zhì)的海嘯,轟然壓下!
“柳如煙!” 皇帝的聲音冰冷刺骨,如同來自九幽,“心如蛇蝎,陰狠歹毒!構(gòu)陷郡主,行巫蠱厭勝大逆之事,罪證確鑿!更兼攀咬皇子,擾亂朝綱!罪無可赦!削去誥命,褫奪封號!即刻打入天牢!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嚴懲不貸!”
“不——!陛下!我是冤枉的!是蕭景睿!是他指使我的!陛下——!” 柳如煙發(fā)出絕望的嘶喊,被如狼似虎的禁衛(wèi)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尖叫聲凄厲地回蕩在殿中,漸行漸遠。
皇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轉(zhuǎn)向面無人色、跪伏在地的蕭景睿:
“三皇子蕭景睿!” 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雖無直接證據(jù)指證你參與巫蠱,然!勾結(jié)柳氏,失察縱容!御下不嚴!致使此等逆謀禍亂宮闈!更兼其府中管家涉入構(gòu)陷,難辭其咎!著即收回吏部協(xié)理之權(quán)!罰俸三年!禁足府中,無旨不得外出!閉門思過!以儆效尤!”
奪權(quán)!禁足!變相圈禁!
雖然沒有明說“爭儲”,但這懲罰,已徹底宣告蕭景睿政治生涯的終結(jié)!他臉色灰敗,如同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精氣神,癱軟在地,連謝恩的力氣都沒有了,被兩個內(nèi)侍半拖半架地“請”了出去。
最后,皇帝冰冷的目光掃過癱軟在地、抖如篩糠的丞相柳文淵:
“丞相柳文淵!教女無方,縱女行兇!釀此大禍!難辭其咎!即日起,罷免丞相之職!貶為庶民!柳氏一族,閉門思愆!無詔不得離京!”
權(quán)傾朝野的柳相,轟然倒塌!
塵埃落定。
一場驚心動魄、險些打敗一切的巫蠱大案,以柳如煙瘋狂自爆、柳氏倒臺、三皇子徹底失勢而告終。
紫宸殿內(nèi),氣氛依舊凝重壓抑。帝后疲憊地擺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人群如同潮水般,帶著震驚、唏噓、后怕等復(fù)雜情緒,悄然退去。
蕭景珩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下來,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掌心的傷口再次滲出鮮血。他正欲轉(zhuǎn)身,衣袖卻再次被一只小手緊緊攥住。
林小滿仰著小臉,臉上淚痕未干,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被雨水洗過的星辰。她看著蕭景珩染血的手掌,小臉上滿是心疼,想碰又不敢碰,聲音軟軟的,帶著劫后余生的依賴和一種奇異的滿足:
“太子哥哥…你的手流血了…疼不疼?”
她頓了頓,臉上又綻開那個傻乎乎卻無比燦爛的笑容,小聲地、帶著點羞澀地補充道:
“還有…謝謝你…信我?!?/p>
蕭景珩垂眸,看著女孩清澈見底、盛滿了純粹感激和某種滾燙情愫的眼眸,再看看自己狼狽染血的手掌。那萬年冰封的心湖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被這滾燙的注視和這傻氣的笑容,徹底融化了。一股陌生的、溫?zé)岬呐髑娜挥窟^。
他迅速移開視線,耳根的紅暈再次加深,蔓延至脖頸。他沉默地抽回自己的衣袖,動作有些僵硬,聲音依舊是硬邦邦的,卻似乎少了些冰冷,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
“…回宮。宣太醫(yī)?!?他丟下四個字,不再看她,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背影依舊挺拔,卻似乎少了幾分孤絕的冷硬。
林小滿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非但沒有失落,反而笑得更加甜蜜燦爛。她提起裙擺,像只歡快的小鳥,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太子哥哥!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