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狼山盟誓
瘟疫之災
呼衍十三歲那年的草原瘟疫，是故事的關(guān)鍵情節(jié)。我會通過添加老薩滿、接生婆烏云其其格等虛構(gòu)人物，以及描寫呼衍救治小羊、目睹人祭籌備等細節(jié)，來豐富故事內(nèi)容，展現(xiàn)草原上的苦難與掙扎。
呼衍十三歲那年，草原上爆發(fā)了瘟疫。七月的風裹著熱浪掠過金帳汗部的草場，最先倒下的是接生婆烏云其其格家的頭羊。那只總愛用犄角蹭呼衍手心的母羊，在清晨的露水還未干透時，突然四肢僵直地抽搐起來，白沫混著血沫從嘴角汩汩涌出，染紅了身下大片芨芨草。
瘟疫像草原上的野火般迅速蔓延。三天后，呼衍在打水時看見老薩滿拄著纏著狼髀石的木杖，在每個帳篷前撒下混著朱砂的艾草灰。老人渾濁的眼睛里映著燃燒的火堆 —— 那是牧民們焚燒病死牲畜的地方，滾滾濃煙中，偶爾能看見燒焦的羊毛卷成黑團飄向天際，焦糊的腥氣嗆得人喘不過氣。
“阿爸，蘇日娜姐姐的孩子” 呼衍攥著皮水囊的手微微發(fā)抖。帳篷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像風箱漏氣般微弱。父親正用獸皮裹住一具蜷縮的尸體，那人腳上還套著呼衍去年冬天送的羊毛靴。
老單于的牛皮大帳前，青銅號角徹夜長鳴。呼衍躲在運送祭品的牛車后面，看見老薩滿跪在神壇前，枯瘦的手指在羊皮上劃出歪扭的血符。壇上擺著九顆白森森的羊頭骨，每顆眼睛里都嵌著紅瑪瑙，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天狼神的怒火” 老薩滿沙啞的聲音驚飛了棲息在旗桿上的烏鴉，“需用純凈之血滌蕩罪孽！”
當?shù)谝豢|陽光刺破云層時，呼衍看見十幾個身著白袍的祭司抬著青銅祭盤走向刑場。盤里鋒利的骨刀閃著寒光，而刑架上，烏云其其格六歲的小孫子正哭得聲嘶力竭，脖子上的銀鈴鐺隨著掙扎叮當作響。遠處，老單于頭戴狼頭冠，腰間懸掛的瑪瑙珠串隨著他的踱步輕輕搖晃，眼神冷漠地望著即將開始的儀式。
義釋囚徒
祭火在氈帳外噼啪作響，混著薩滿嘶啞的吟唱聲鉆進帳篷。十二歲的阿依娜把臉埋進膝蓋，兩條系著褪色紅絨線的麻花辮垂在顫抖的肩頭。三天前被擄來時，她在溪邊摔碎的陶罐殘片還扎在掌心，此刻混著冷汗的血珠正順著指縫滲進掌心那塊灰撲撲的石頭 —— 那是離家時母親塞進她懷里的護身符。
氈簾摩擦聲驚得女孩渾身繃緊，月光裹著個魁梧身影擠進帳內(nèi)。呼衍的牛皮靴碾過干草發(fā)出細碎聲響，腰間銅鈴卻被他用布條牢牢纏住。當這個部落最驍勇的戰(zhàn)士單膝跪地時，阿依娜看見他胸甲上凝結(jié)的暗紅血跡，和脖頸處新添的鞭痕 —— 那是今早族長因他抗命送來的懲戒。
“別出聲?！?呼衍扯下束發(fā)的皮繩，將女孩凌亂的發(fā)梢仔細纏好，粗糙的指腹擦過她臉頰的淚痕，“還記得來時經(jīng)過的白樺林嗎？林子里埋著個陶罐，裝著黍米和水?！?他突然停頓，遠處傳來巡夜人的腳步聲，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不安，“等梆子響過三更，我在東南角的馬廄等你?！?/p>
女孩終于抬起頭，沾著草屑的睫毛下，鹿一樣的眼睛映著帳外忽明忽暗的火光。她忽然將那塊石頭塞進呼衍掌心，帶著體溫的石面刻著歪扭的太陽紋 —— 那是他們部落在巖壁上留下的古老圖騰。
三更梆子驚飛寒鴉時，馬廄里的棗紅馬已經(jīng)嚼完了摻著安神藥的草料。呼衍把裹著羊肉的羊皮囊系在女孩腰間，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冷笑。族弟忽律斜倚在門框，彎刀正緩緩出鞘：“兄長這是要當叛徒？”
呼衍的佩刀瞬間出鞘，刀刃卻橫在兩人之間。他壓低聲音：“你我自幼在草原長大，可還記得暴雨夜救過的那窩小狼？” 忽律的刀尖微顫，那年他們瞞著族人救下被母狼遺棄的幼崽，最終卻看著老薩滿將幼狼投入祭火。
“讓開?！?呼衍的聲音像被寒霜浸透。忽律沉默良久，突然轉(zhuǎn)身敲響馬廄木柱 —— 那是警報信號?！翱熳?！” 他背對著兩人嘶吼，“我會說她搶了馬逃走！”
當馬蹄聲驚破黎明前的黑暗時，阿依娜攥著呼衍塞給她的骨哨，在晨霧中奔向東方。那塊帶著體溫的石頭，此刻正靜靜躺在少年戰(zhàn)士的懷里，隨著急促的心跳微微發(fā)燙。
祭壇受罰
黃昏的狼山祭壇飄著血腥氣，被剝下的羊皮在風里嘩啦作響。呼衍被鐵鏈鎖在刻滿圖騰的青石柱上，干裂的手掌死死摳住粗糙的石面，指甲縫里嵌滿凝固的血痂。三天前那個女孩被拖走時的尖叫，此刻還在他耳畔回蕩 —— 她不過十三歲，發(fā)間還別著野薔薇編成的花環(huán)。
"孽子！" 老單于的青銅酒樽重重砸在祭壇石階上，鎏金狼頭裝飾磕出一道裂痕。老人渾濁的眼珠布滿血絲，腰間象征權(quán)力的狼尾流蘇隨著顫抖的身軀掃過地面，"你竟敢壞了百年規(guī)矩？！" 掌風裹挾著濃重的酒氣劈來，呼衍偏頭躲過，顴骨還是擦過凌厲的指節(jié)，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五道青紫。
夜風卷著砂礫撲在傷口上，呼衍望著祭壇外影影綽綽的人群。那些平日里與他嬉笑的牧民此刻都垂著頭，唯有幾個年輕的牧羊女偷偷攥緊衣角，她們腕間的狼牙護身符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老薩滿佝僂著背繞著祭壇踱步，骨制法器叮當作響，每走一步就在呼衍腳邊撒一把混著朱砂的鹽粒，刺痛順著腳踝爬進骨髓。
第三日正午，日頭把祭壇的黑石曬得發(fā)燙。呼衍感覺喉嚨里堵著團燃燒的棉絮，干裂的唇上結(jié)滿血痂?；秀遍g他看見母親臨終前也是這樣蒼白的臉，那時她也是被綁在這根石柱上，老薩滿說她觸怒了天狼神。記憶與現(xiàn)實重疊，呼衍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濺在胸前褪色的獸皮襖上，像開了朵妖冶的花。
"嘩啦 ——" 鎖鏈響動驚醒了昏沉的呼衍。頭曼踩著滿地星輝翻上祭壇，背著的水囊在月光下晃出細碎的銀芒。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少年，是從小和呼衍一起偷獵的阿力古與圖門。兩人警惕地盯著山下，腰間的短刀泛著寒光。
"蠢貨！" 頭曼粗暴地扯開兄長結(jié)痂的衣領(lǐng)，卻在觸到滾燙的皮膚時猛然收手。他舀起水囊里的雪水，指尖顫抖著將水滴滴進呼衍嘴里，"老薩滿說你褻瀆神靈，明早就"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悠長的狼嚎，阿力古突然按住刀柄："有人往這邊來了！"
呼衍突然抓住弟弟的手腕，沙啞的聲音混著喘息："告訴 族人 山后 有片" 劇烈的咳嗽打斷了話語，鮮血順著嘴角蜿蜒而下，在鎖骨處聚成小小的血泊。頭曼慌忙捂住兄長的嘴，卻在掌心觸到滾燙的溫度時紅了眼眶。山風掠過祭壇，將呼衍斷斷續(xù)續(xù)的呢喃吹散在夜色里：" 那里 有 新的草場"
月氏入侵
寒風卷著砂礫拍打在牛皮帳篷上，老薩滿枯槁的手指顫抖著研磨草藥，銅鍋里蒸騰的霧氣中漂浮著半片殘月。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像悶雷一樣滾過來，震得地面都在顫。老薩滿渾濁的眼珠猛地轉(zhuǎn)向西方 —— 月氏部落的三角狼牙旗正刺破夜幕，兩千騎兵揚起的沙塵將星光都吞噬了。
"是西邊的月氏部落趁火打劫來了！" 頭曼抄起腰間斷刃時，瞥見老單于扶著樺木杖咳嗽的身影。老人的羊皮襖上結(jié)滿褐色血痂，營地里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比狼嚎更令人心悸。二十三個帳篷里，半數(shù)戰(zhàn)士都癱倒在毛皮褥子上，他們干裂的嘴唇蠕動著，卻連握緊武器的力氣都沒有。
月氏人的彎刀在月光下閃著冷光，最前方的騎兵已經(jīng)沖破外圍柵欄。老單于揮動鑲金戰(zhàn)斧劈倒兩人，第三柄彎刀卻擦著他耳際掠過，削下一縷銀絲般的長發(fā)。頭曼手忙腳亂地解開呼衍身上的繩索，繩結(jié)被暴雨泡得發(fā)脹，勒得他手指都摳紅了。他把玄鐵狼符塞給呼衍："你去召集東邊的部落援軍，我來頂住。" 他推了呼衍一把，轉(zhuǎn)身就要沖下去，肩膀上昨日與黑熊搏斗留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哥！" 呼衍抓住他的胳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小心點。" 他看見頭曼脖頸處還纏著草繩 —— 那是今早他為自己驅(qū)趕邪祟時系上的。
呼衍剛跑下祭壇，就看見月氏將領(lǐng)阿古臺舉起長矛。這個滿臉疤痕的男人曾在去年血洗過三個部落，此刻他胯下的黑馬正踏著老薩滿的藥臼，鐵蹄碾碎了那些救命的草藥。長矛的鐵尖在月光下泛著寒芒，朝著老單于刺去。那長矛閃著寒光，速度快得驚人，連飛濺的火星都追不上它的軌跡。
頭曼嘶吼著撲過去，用身體擋住了長矛。長矛穿透了他的肩膀，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他的衣衫，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阿古臺猙獰的笑聲戛然而止 —— 他看見頭曼被穿透的傷口里，竟?jié)B出帶著冰晶的血珠。
"哥！" 呼衍的喊聲撕心裂肺，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疼得喘不過氣。就在這時，天空突然暗了下來，狂風卷起的砂礫在空中凝成巨大的狼形。阿古臺胯下的黑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懸在半空發(fā)出凄厲的長嘶。
上百只蒼狼從山后沖出來，它們的皮毛泛著幽藍的光，綠瑩瑩的眼睛在黑暗中連成星河。狼群中最壯碩的頭狼足有戰(zhàn)馬高，額間的白毛在風中獵獵作響。它張開血盆大口咬住阿古臺的腰，像撕扯獵物般將這個不可一世的將領(lǐng)甩向天空。月氏人嚇得紛紛后退，嘴里喊著："天狼神發(fā)怒了！天狼神發(fā)怒了！" 而在祭壇頂端，老薩滿布滿裂紋的嘴角終于露出一絲微笑，他悄悄松開攥著狼形圖騰的手掌，沾血的獸皮上浮現(xiàn)出古老的咒文。
新王登基
寒風裹挾著雪粒拍打在狼山石壁上，老單于枯槁的手指死死揪住呼衍的獸皮衣襟，渾濁的眼珠凸起盯著少年手中的狼符。那枚玄鐵鑄成的狼頭在月光下流轉(zhuǎn)著詭異的紅光，狼嘴銜著的狼牙墜子正隨著呼衍的呼吸微微顫動。受傷的頭曼半躺在父親懷里，溫熱的血順著他蒼白的下頜滴落在老單于褪色的圖騰紋章上，將盤桓的蒼狼染成暗紅。
"原來 你才是天選之人。" 老單于喉間發(fā)出氣若游絲的聲響，最后一個音節(jié)消散在呼嘯的北風里。他的手臂重重垂落，撞在頭曼纏著麻布的傷口上，激起少年悶哼一聲。呼衍看著那雙尚未闔上的眼睛，里面倒映著頭頂盤旋的夜梟，羽毛劃過月光時留下細碎的陰影。
狼嚎聲從山谷深處傳來，越來越近。三百名部落首領(lǐng)手持火把圍在祭壇四周，跳動的火苗將巖壁上的狼形圖騰照得忽明忽暗。人群中，右賢王帳下的裨小王阿剌察握緊腰間彎刀，青銅刀柄上的饕餮紋硌得掌心生疼 —— 三天前，正是他奉頭曼之命在獵場設(shè)伏，卻不想讓呼衍帶著狼符死里逃生。
呼衍踩著凝結(jié)的血漬登上祭壇，老單于的尸體在夜風里發(fā)出細微的脆響，僵直的手指還保持著抓握的姿勢。少年將狼符高舉過頭頂，玄鐵與月光相撞迸發(fā)出刺目寒芒："從今天起，我呼衍就是匈奴的單于！愿意跟著我的，舉起你們的刀！"
此起彼伏的金屬碰撞聲撕裂夜空，三百柄彎刀在月光下豎起銀白的森林。阿剌察望著前排幾個部落首領(lǐng)刀背上的缺口 —— 那是昨夜與呼衍貼身肉搏留下的傷痕。他咬咬牙，刀尖剛抬起半寸，就聽見身后傳來頭曼壓抑的喘息。
新單于走下祭壇時，羊皮靴底碾碎了幾片冰晶。他在頭曼面前蹲下，伸手想觸碰兄長纏著血布的肩膀，卻被對方偏頭避開。月光掠過少年眉心的朱砂痣，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呼衍注意到頭曼攥緊的拳縫里滲出的血珠，正一滴一滴落在凍土上，很快凝結(jié)成暗紅的冰晶。
"哥，以后我們一起打下一片天地。" 呼衍的聲音被狼嚎聲吞沒一半。遠處傳來狼群的回應，聲浪滾過祭壇，將巖壁上老單于的影子震得支離破碎。阿剌察看著頭曼微微顫抖的后背，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這樣的寒夜，他們?nèi)嗽谶@片狼山腳下立下血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