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光燈把聯(lián)邦最高法院的被告席照得纖毫畢現(xiàn),空氣粘稠得像凝固的膠水,每一次呼吸都扯著肺腑。
對面,聯(lián)邦首席大法官那張布滿老年斑的臉繃得像塊花崗巖,深陷的眼窩里射出利劍般的寒光,幾乎要把我釘在被告席上。
“陸衍舟!”
老法官的聲音洪亮得像古鐘,帶著一股子要把人骨頭縫里的渣滓都震出來的威嚴,
“藐視法庭,玩弄程序,罔顧公義!你還有什么可辯解的?”
整個法庭鴉雀無聲。
旁聽席上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頂?shù)木ⅰ⒂浾?,此刻連大氣都不敢喘,脖子伸得老長,活像一群被無形之手扼住喉嚨的鵝。
空氣中飄蕩著無形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那是聯(lián)邦最高司法權(quán)的威嚴,足以讓任何凡俗之輩膝蓋發(fā)軟。
我慢條斯理地整了整我那身價值不菲、此刻卻略顯褶皺的手工西裝袖口,指尖拂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灰塵。
嘴角,一點點扯開一個弧度。不是禮貌性的微笑,而是某種更深沉、更鋒利的東西,帶著點冰渣子碰撞的冷冽聲響,毫不掩飾地刺穿了法庭里那沉重的寂靜。
“辯解?”
我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回蕩在落針可聞的大廳里,像一把薄而利的柳葉刀,精準地切入那凝固的空氣,
“法官大人,我從不辯解。我只做一件事——”
我的目光掃過對面高高在上的法官席,掃過陪審團那些蒼白僵硬的臉,最后落回首席大法官那雙燃燒著怒火的渾濁眼珠。
“——證明他們錯了?!?/p>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并非來自物理的撞擊。
虛空中,一本龐大得令人窒息的青銅法典驟然顯現(xiàn)。
它并非實體,卻散發(fā)著比任何實體都要沉重的壓迫感,無數(shù)玄奧的符文在厚重的書頁上瘋狂流轉(zhuǎn)、明滅,匯聚成一片令人頭暈?zāi)垦5墓饷⒅!?/p>
法典卷首,幾個冰冷的燙金大字散發(fā)著絕對的律法威嚴:
《聯(lián)邦反壟斷法案·修正案九·補充條款》
這片光芒之海,帶著摧枯拉朽、碾碎一切舊有認知的蠻橫氣勢,朝著首席大法官頭頂那片象征著司法無上權(quán)威的虛空,毫不留情地狠狠砸落。
老法官那張花崗巖般堅硬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裂開了一道縫隙。震驚、難以置信,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在那雙渾濁的老眼中炸開。
他下意識地想抬手去格擋那根本不存在于現(xiàn)實的法典,身體卻僵硬得如同被凍結(jié)。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只剩下那光芒萬丈的法典下墜的軌跡,以及首席大法官眼中迅速擴大的裂痕……
“……操!”
一口帶著濃厚鐵銹味的、冰冷污濁的雨水,猛地嗆進了陸衍舟的喉嚨,把他從那個光芒萬丈、以法典為武器砸向最高法院的巔峰幻象中硬生生拽了出來。
幻象破碎的碎片,還帶著法庭里冰冷的空氣和首席大法官最后那驚駭欲絕的眼神,瞬間被眼前殘酷的現(xiàn)實沖得七零八落。
沒有莊嚴的法庭,沒有光芒萬丈的法典。
只有刺骨的寒冷,酸澀的霉味,還有那幾乎震碎耳膜的喧囂。
他躺在一個冰冷、堅硬、凹凸不平的泥地上。
雨水正從頭頂一個足有臉盆大的破洞里毫無遮攔地澆灌下來,把他淋得透心涼。
幾根朽爛的椽子歪七扭八地戳向灰蒙蒙的天空,像瀕死野獸斷裂的肋骨。
破屋四壁糊著厚厚的、黑綠色的污垢,墻角堆著些辨不清原貌的破爛,散發(fā)著一股混合了腐敗食物、劣質(zhì)靈草和牲口棚的詭異臭味。
頭疼得要炸開,無數(shù)陌生的記憶碎片如同燒紅的烙鐵,蠻橫地、不容分說地硬塞進他的腦海。
玄黃界。
青石鎮(zhèn)。
見習訟師陸衍舟。
賭債。
陳黑手。
偽造案卷。
瀆職指控。
裁決神殿……
最后定格在兩張如同催命符般漂浮在意識最前方的文書虛影上。
一張是“債務(wù)契約”,上面用猩紅得刺目的顏料寫著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
五百下品靈石。
落款處,一個粗糙油膩的指印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豬油和血腥氣混合的氣味——債主張屠戶。
另一張是“裁決神殿通知函”,冰冷的石青色背景上,暗金色的神殿徽記威嚴而冷漠。
正文只有一行字,卻如同重錘砸在胸口:
【見習訟師陸衍舟,涉嫌瀆職,證據(jù)確鑿。茲定于三日后巳時正,于青石鎮(zhèn)裁決所舉行聽證會,擬吊銷其執(zhí)業(yè)資格?!?/p>
右下角,一個更加復雜、縈繞著微弱藍光的符文印記烙在上面,那是代表神殿律令的靈紋,冰冷、無情,宣告著一個底層訟師職業(yè)生涯的終結(jié)。
記憶融合帶來的劇痛稍歇,現(xiàn)實的聲音立刻如同潮水般涌來,粗暴地填滿了耳膜。
“姓陸的!你他媽死屋里了?給老子滾出來!”
一個粗嘎得如同砂紙摩擦生鐵的聲音在門外炸響,帶著毫不掩飾的暴戾和兇殘。
“陸衍舟!識相點,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再當縮頭烏龜,老子把你這破窩連同你一起拆了當柴火燒!”另一個聲音幫腔,充滿了市儈的尖刻和幸災(zāi)樂禍。
“陳爺說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你也別想跑!乖乖滾出來,把事情說清楚!”
沉重的木門被什么東西狠狠砸中,發(fā)出“砰!哐!”的悶響,整間破屋都跟著顫抖了幾下,朽爛的門軸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板上撲簌簌落下灰塵和碎木屑。
更多的雨水順著門縫潑了進來。
陸衍舟——或者說,兩個靈魂融合后,以藍星頂級律師為主的那個意識——緩緩從冰冷的地上坐起。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泥漿,動作帶著一種奇特的滯澀感,仿佛這具身體還不太習慣如此精細的控制。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灰撲撲、被泥水浸透的粗布短褂,又看了看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
前一刻,他還在聯(lián)邦最高法院的被告席上,用虛擬的法典砸得大法官懷疑人生,享受著萬眾矚目的巔峰時刻。
下一刻,就穿著這身破爛,躺在冰冷的泥水里,頂著巨額賭債,被人堵在門里喊打喊殺,職業(yè)生涯也即將走到盡頭。
荒誕。
極致的荒誕感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
然而,在那荒誕冰冷的海面之下,一股更加熾熱、更加危險的東西,如同被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巖漿,正瘋狂地翻涌著。
他的嘴角,在冰冷雨水的沖刷下,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頭被逼入絕境、露出獠牙的兇獸,在舔舐傷口時流露出的本能兇戾。
“砰!哐當!”
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破門,終于不堪重負。
門軸斷裂的刺耳聲響中,半扇門板被一只穿著臟污皮靴的大腳狠狠踹開,砸在潮濕的地面上,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
光線涌了進來,刺得陸衍舟瞇起了眼。
門口擠著三個身影,堵住了那唯一的出口。
為首一個,矮壯得像個石墩子,敞著油膩膩的粗布褂子,露出毛茸茸、堆滿肥肉的胸膛,一股濃烈的豬臊氣和血腥味撲面而來。
他手里掂著一把厚背殺豬刀,刀身被雨水沖刷得雪亮,刀尖還在往下滴著水珠,反射著門外陰霾天空的冷光。
那張橫肉堆積的臉上,小眼睛里閃爍著餓狼般的兇光,死死釘在陸衍舟身上。
正是青石鎮(zhèn)一霸,屠戶張魁。
他旁邊站著的兩個,一個瘦高,眼神像耗子般滴溜溜亂轉(zhuǎn);
另一個矮胖,滿臉橫肉,手里拎著根包了鐵皮的短棍。一看就是陳黑手養(yǎng)的打手。
“姓陸的!”
張魁一步踏進門檻,沉重的腳步踩在泥水里,啪嚓作響。
他晃了晃手里那把寒光閃閃的殺豬刀,刀尖幾乎要戳到陸衍舟的鼻尖,聲音粗嘎兇狠,
“裝死是吧?行啊,老子今天給你兩條路!要么,把欠老子的五百靈石,連本帶利,一個子兒不少地吐出來!”
他往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帶著濃重的壓迫感和豬臊味,混著門外涌進來的冷風雨水,撲打在陸衍舟臉上。
“要么——”
他拉長了調(diào)子,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露出幾顆發(fā)黃的板牙,
“老子就用這把刀,把你身上這點零件,一樣一樣地拆下來,論斤賣了抵債!看看你這身賤骨頭,能換幾錢靈砂!”
冰冷的殺意,混合著汗臭、豬臊和鐵銹的味道,像實質(zhì)的冰錐,刺得人皮膚生疼。
那兩個打手也配合地往前站了一步,堵死了陸衍舟所有可能的退路,臉上掛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殘忍。
破屋外,風雨聲更急了,嘩啦啦地沖刷著小鎮(zhèn)骯臟的街道,也掩蓋了附近可能存在的其他聲響。
陸衍舟坐在地上,沒動。雨水順著他的額發(fā)滴落,滑過鼻梁,砸在冰冷的地面。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恐懼或憤怒,只有一種奇異的平靜。這種平靜,在如此兇險的境地中,反而透出一種令人心悸的詭異。
他沒有看張魁那猙獰的臉,也沒有看那把幾乎貼上皮膚的殺豬刀,視線越過屠戶的肩膀,落在了門外雨幕中。
巷子的另一頭,影影綽綽又出現(xiàn)了幾個身影,抱著胳膊,斜靠在濕漉漉的墻角,眼神陰冷地朝這邊瞟著。
是陳黑手的人。
他們沒過來,只是遠遠地看著,如同等待禿鷲盤旋在獵物上空的鬣狗,確保張魁這頭野豬能把事情“辦利索”。趕盡殺絕,不留后患。
前有索命屠夫,后有堵路豺狼。
賭債如山,訟師生涯斷絕在即。
真正的絕境,地獄難度開局。
陸衍舟的目光收了回來,重新落在眼前那把滴水的殺豬刀上。
他的眼神深處,那片剛剛被前世記憶喚醒的、如同深淵般沉寂的黑暗,此刻正劇烈地翻騰著。
那是一種被徹底激怒的、屬于頂級掠食者的暴戾。
藍星之上,多少所謂的巨頭、權(quán)貴、不可一世的大人物,都在這股暴戾面前被撕得粉碎,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現(xiàn)在,一群下三濫的土鱉,也敢把刀子遞到他鼻尖?
荒誕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到極致、也興奮到極致的戰(zhàn)栗。
這具身體的心臟,在經(jīng)歷了最初的混亂后,此刻正以一種沉雄有力的嶄新節(jié)拍,隆隆搏動起來。
就在張魁的耐心即將耗盡,眼中的兇光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手中的殺豬刀也因蓄力而微微顫抖的剎那——
“嗡——!”
一聲無法形容的、直接作用于靈魂深處的震鳴,毫無征兆地在陸衍舟的腦海中炸開。
那聲音并非來自外界,更像是源自他意識的最核心。
如同宇宙初開的第一縷弦音,清越、冰冷、帶著無上威嚴,瞬間撫平了所有劇烈的情緒波動,將一切雜念滌蕩一空。
眼前驟然一暗,隨即又亮起。
一片浩瀚無垠、深邃冰冷的星圖,在他意識深處鋪展開來。
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懸浮在黑暗的虛空中,如同宇宙塵埃,又像凝固的星辰。
它們之間,有極細極淡的銀線勾連流轉(zhuǎn),構(gòu)成了一張繁復玄奧、充滿幾何美感和無盡律法意味的巨大網(wǎng)絡(luò)。
這就是“律法”本身在意識層面的投影,冰冷、精密、浩瀚,如同天道規(guī)則的具象化。
星圖的核心區(qū)域,一片黯淡。
唯有邊緣極其微小的一角,有幾點微不可查的星光在極其緩慢地明滅著,如同風中殘燭。
一行冰冷、毫無感情波動的巨大文字,如同宇宙法庭的判決書,橫亙在星圖中央,每一個筆畫都散發(fā)著鐵灰色的、不容置疑的凜然氣息:
【法理裁決系統(tǒng)激活……綁定唯一宿主:陸衍舟】
【狀態(tài):初生(瀕危)】
【法理值:0(微塵)】
【核心功能模塊加載中……】
【致命危機偵測:】
【1. 生存威脅:高度致命(倒計時:未知)】
【2. 職業(yè)剝奪:高度致命(倒計時:71:59:59…)】
一個精確到秒的、冰冷的猩紅色倒計時,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星圖正上方,那鮮紅的數(shù)字每一次跳動,都帶著令人窒息的死亡韻律。
【新手引導啟動:請宿主在執(zhí)業(yè)資格剝奪倒計時結(jié)束前,解決至少一項致命危機,以維持系統(tǒng)基礎(chǔ)運行權(quán)限?!?/p>
【警告:權(quán)限不足,所有律法技能模塊凍結(jié)。唯一開放權(quán)限:基礎(chǔ)洞察(被動)?!?/p>
【基礎(chǔ)洞察(被動)Lv0:微弱提升對規(guī)則漏洞、邏輯矛盾、證據(jù)瑕疵的直覺感知力。效果隨法理值提升而增強。】
文字消失。
那冰冷浩瀚的星圖依舊懸浮在意識深處,那猩紅的倒計時如同心臟上的烙印,每一次跳動都帶來冰冷的刺痛。
被動技能的信息如同涓涓細流,融入他的感知。
陸衍舟的意識,緩緩從這浩瀚冰冷的星圖中抽離出來。
現(xiàn)實中,時間似乎只過去了一瞬。
張魁臉上的暴戾剛剛凝聚到頂點,手中的殺豬刀因蓄力而微微揚起,刀刃反射的寒光幾乎要刺瞎人眼。
陸衍舟依舊坐在冰冷的泥水里,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
他臉上最后一絲茫然消失了。
他沒有去看那把致命的刀,也沒有去看張魁那張橫肉堆積的兇臉。
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兇神惡煞的三人,穿透了門外雨幕中那些陰冷的窺視者,穿透了青石鎮(zhèn)低矮破敗的屋頂,筆直地投向那陰云密布、仿佛永遠也不會放晴的灰暗天空。
嘴角,那一抹剛剛被系統(tǒng)激活強行壓下去的弧度,此刻再次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這一次,不再有絲毫的戾氣,反而充滿了……一種近乎于發(fā)現(xiàn)新玩具般純粹而危險的興趣。
他抬起手,不是去格擋,也不是去祈求。
那只沾滿泥水的手,緩緩地、極其隨意地拂了拂自己濕透的、貼在額頭上的亂發(fā),仿佛拂去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
然后,一個低沉、清晰、帶著點奇異沙啞質(zhì)感的聲音,從他喉嚨里滾了出來,不大,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雨聲和門外打手的喧囂:
“三重大禮包?呵…”
那聲輕呵,像是一塊冰投入滾油,瞬間引爆了張魁的怒火。
“你他媽笑什么?”
張魁的咆哮如同炸雷,唾沫星子混著雨水噴了陸衍舟一臉,
“找死!”
他手臂肌肉虬結(jié),青筋暴起,那把沉重的殺豬刀帶著破風之聲,毫不猶豫地朝著陸衍舟的肩膀狠狠剁下。
這一刀下去,足以卸掉一條胳膊。
刀光凄冷,映亮屠夫眼底的殘忍和那兩個打手臉上的獰笑。
陸衍舟沒躲。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把奪命的刀。
就在刀鋒及體的前萬分之一秒——
嗡!
意識深處,那片浩瀚冰冷的星圖邊緣,一點極其微弱的星光,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猛地閃爍了一下!
【基礎(chǔ)洞察(被動)Lv0……觸發(fā)!】
沒有任何技能的光影特效,沒有任何能量波動。
但就在這一剎那,陸衍舟的雙眼深處,瞳孔似乎以肉眼無法察覺的幅度收縮了一下。
世界在他眼中仿佛被強行抽離了色彩和細節(jié),只剩下最本質(zhì)的線條和結(jié)構(gòu)。
那把呼嘯而下的殺豬刀,刀鋒上細微的卷刃豁口、刀柄上張魁那粗壯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的骨節(jié)、刀刃劃破空氣時帶起的紊亂氣流軌跡……
這些破碎的信息碎片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腦海。
幾乎同時,門外雨幕中,那個抱著胳膊靠在墻角、眼神最陰冷的陳黑手心腹,嘴角也正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短刃的刀柄——
一個習慣性的、確認威脅存在的小動作。
兩個畫面,被某種超越邏輯的直覺瞬間串聯(lián)。
不是張魁,致命的威脅并非來自眼前這把聲勢駭人的殺豬刀。
“鏘——!”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
千鈞一發(fā)之際,陸衍舟的身體以一種違背常理的姿態(tài)猛地一矮、一旋。
不是后退,而是如同泥鰍般朝著張魁那毛茸茸的、散發(fā)著濃烈豬臊味的胸膛撞了過去。
殺豬刀帶著凄厲的風聲,幾乎是擦著他的后腦勺和肩膀狠狠剁進了他剛才坐的位置。
“噗嗤!”
沉重的刀鋒深深嵌入了泥地,泥水飛濺。
而陸衍舟撞入張魁懷中的同時,左手如同毒蛇般探出,五指精準地扣住了張魁握刀的右手手腕內(nèi)側(cè)某個極其隱蔽的麻筋。
“呃啊!”
張魁只覺得半邊身子一麻,凝聚的力量瞬間潰散,發(fā)出驚怒的痛哼,壯碩的身體被撞得一個趔趄。
就在張魁身體趔趄、遮擋視線的瞬間——
“咻!”
一道比雨絲更細、更陰冷、帶著微弱靈力波動的烏光,如同潛伏在草叢中的毒蛇,從門外雨幕中那個陰冷身影的方向,無聲無息地電射而至。
目標,直指陸衍舟因矮身躲避而暴露出的后心。
時機!
角度!
狠辣!
刁鉆!
這才是真正的絕殺,來自陳黑手補刀的暗箭。
然而,那道烏光,在陸衍舟此刻被【基礎(chǔ)洞察】被動強化過的感知中,軌跡清晰得如同白紙上畫出的墨線。
他甚至能“看”到那烏光上附著的微弱靈紋——
一種名為“蝕骨釘”的陰毒一次性法器,專破低階修士護體罡氣,中者三日骨肉潰爛而亡。
躲?來不及了!
剛撞開張魁,舊力已盡,新力未生,身體的反應(yīng)速度根本跟不上那毒釘。
擋?拿什么擋?
這具身體連件像樣的護甲都沒有。
陸衍舟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片冰冷的、仿佛萬載寒潭般不起波瀾的幽深。
在那道烏光即將觸及他后背衣衫的剎那——
“啪!”
一聲輕響,如同雨滴打在瓦片上。
陸衍舟那只剛剛扣住張魁麻筋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松開,五根沾滿泥水的手指,以一種奇異的、彈鋼琴般的姿態(tài),在張魁那把嵌在地上的殺豬刀的厚實刀背上,極其隨意地、輕輕彈了一下。
就是這看似毫無力量、甚至有些兒戲的一彈。
嗡!
刀身發(fā)出一聲低沉而短暫的嗡鳴。
【基礎(chǔ)洞察】被動加持下的極致控制力!
角度!
力道!
時機!
妙到毫巔!
那嵌入泥地的沉重刀身,竟然因為這微不可查的一彈之力,極其輕微、卻又極其精準地向上彈起了不足半寸。
就是這微不足道的半寸。
“?! ?/p>
一聲極其細微、卻令人牙酸的金鐵脆響。
那道陰毒刁鉆、本應(yīng)洞穿陸衍舟后心的“蝕骨釘”,不偏不倚,狠狠釘在了那剛剛彈起的、厚實無比的生鐵刀背之上。
火星四濺!
毒釘蘊含的微弱靈力瞬間爆發(fā),在刀背上腐蝕出一個小坑,冒起一縷腥臭的青煙,卻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張魁被撞得踉蹌后退,正好看到自己刀背上冒煙的小坑和那枚卡在上面的烏黑釘子,整個人都懵了。
門外雨幕中,那個射出毒釘?shù)年幚渖碛?,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錯愕。
兩個打手也目瞪口呆。
而陸衍舟,在毒釘被擋下的瞬間,身體借著撞擊張魁的反作用力,如同沒有骨頭一般向后滑出兩步,穩(wěn)穩(wěn)站定。
破屋里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嘩啦啦的雨聲。
他站在泥水里,濕透的粗布短褂緊貼著身體,勾勒出并不算強壯、此刻卻挺得筆直的脊梁。雨水順著他瘦削的下頜線不斷滴落。
他緩緩抬起手,不是指向驚魂未定的張魁,也不是門外那射出毒釘?shù)臍⑹帧?/p>
那只剛剛在刀背上彈過、沾著泥水的手,食指伸出,帶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卻又無比精準的意味,遙遙指向了門外雨幕中那個臉色驟變的陰冷身影。
陸衍舟的目光,如同穿過雨簾的冰冷探針,牢牢釘在那人臉上。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切開了雨聲和死寂:
“陳黑手的狗?”
他頓了頓,嘴角那抹弧度再次浮現(xiàn),帶著一種居高臨下、俯瞰塵埃的漠然。
“回去告訴你主子?!?/p>
“他的案子……”
陸衍舟的目光掃過地上那把擋下致命一擊的殺豬刀,掃過刀背上那枚兀自冒著青煙的蝕骨釘,最后落回那陰冷身影煞白的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破綻百出,不值一哂?!?/p>
“想玩?”
他的聲音陡然下沉,如同悶雷滾過陰云,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兇戾威壓,轟然炸響:
“我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