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決所大堂內(nèi)死寂一片，只剩下錢扒皮倒地的悶響在回蕩。
那枚嵌著刺眼銅錢標(biāo)記的礦石，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每個人的視線。
“錢員外！錢員外??！”
孫訟師連滾帶爬撲在錢扒皮身上，聲音凄厲得像死了爹娘，哪里還有半分之前的傲慢刻薄。
他手忙腳亂地去掐錢扒皮的人中，肥胖的身軀癱軟如泥，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嘴角還殘留著白沫和血絲的混合物，腥臭難聞。
旁聽席上炸開了鍋，嗡嗡的議論聲如同沸騰的水。
“栽贓！真是栽贓！”
“錢扒皮心太黑了！偽造契約不夠，還要埋贓害人！”
“活該！報應(yīng)啊！”
“石家小子這下可算沉冤昭雪了！”
“那陸訟師…也太神了！他怎么知道礦里有埋贓？”
王守禮和其他幾位執(zhí)事臉色煞白，面面相覷，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和后怕。
錢扒皮這栽贓的手段堪稱陰毒狠辣，若非陸衍舟提前識破并讓石磊挖出證據(jù)，一旦被對方先發(fā)制人拿出來，石磊跳進黑石河也洗不清。
到時候，他們這些按“證據(jù)”辦事的裁決所執(zhí)事，豈不成了幫兇？
王守禮看向場中那個依舊平靜站立的年輕訟師，心頭巨震。
這陸衍舟，絕非池中之物！
其洞察之敏銳，布局之深遠，反擊之凌厲，簡直令人膽寒。
陳黑手倒了，錢扒皮眼看也要完蛋，這青石鎮(zhèn)的天，怕是要變了…
石磊胸膛劇烈起伏，看著地上昏死的錢扒皮，又看看那塊帶來勝利的礦石，銅鈴大眼中閃爍著狂喜、激動和一絲對陸衍舟近乎盲目的崇拜。
他猛地看向陸衍舟，拳頭緊握，甕聲甕氣地低吼：“陸先生！咱贏了！”
陸衍舟卻微微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的目光并未離開孫訟師和地上的錢扒皮，眼底深處，一絲冰冷的警惕如同水下的暗流。
“王執(zhí)事，”
陸衍舟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混亂，清晰而沉穩(wěn)地傳入王守禮耳中，
“錢扒皮偽造契約在先，埋贓栽贓在后，鐵證如山，其行徑已嚴(yán)重觸犯《偽證篇》、《欺詐篇》、《栽贓陷害律》及《產(chǎn)業(yè)侵害律》數(shù)條律法，罪無可赦。孫訟師身為幫兇，同罪論處。
人證物證俱在，請裁決所即刻剝奪其抗辯權(quán)利，羈押候?qū)?，并查封其名下所有產(chǎn)業(yè)，以防其轉(zhuǎn)移贓物，逃避罪責(zé)！”
字字清晰，條理分明，直接給出了處理方案，根本不給對方任何喘息和翻盤的機會。
“對！抓起來！查封！”石磊立刻大聲附和，聲如洪鐘。
旁聽席上也群情激憤：“抓起來！查封！”
王守禮被這洶涌的民意和陸衍舟的鋒芒所懾，下意識地就要點頭下令。
“慢著！”
就在這塵埃仿佛落定的瞬間，一個陰冷、尖利、帶著刻骨怨毒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猛地從孫訟師口中迸發(fā)出來。
只見原本趴在錢扒皮身上、看似驚慌失措的孫訟師，猛地抬起頭，那張浮腫的臉上此刻充滿了扭曲的瘋狂和孤注一擲的狠厲。
他死死盯著陸衍舟，眼中燃燒著毀滅一切的火焰。
“陸衍舟！你以為你贏了？”
孫訟師聲音尖利得刺耳，他掙扎著站起身，踉蹌了一下，卻猛地從袖中掏出一物高高舉起。
那是一枚小巧的、黑黝黝的、形似獠牙的骨符！上面纏繞著令人心悸的陰邪氣息。
“陰煞符！”
有識貨的散修失聲驚呼，聲音里充滿了恐懼。
“姓陸的！都是你逼我的！”
孫訟師狀若瘋魔，臉上肌肉猙獰抽搐，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骨符之上，“老子跟你同歸于盡！”
“嗡——！”
那枚黑黝黝的骨符吸收了精血，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烏光。
一股冰冷、粘稠、充滿暴戾怨念的陰煞之氣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瞬間席卷整個裁決所大堂。
溫度驟降，光線扭曲，墻壁上凝結(jié)出細小的黑色冰晶。
無數(shù)扭曲的、模糊的、充滿痛苦哀嚎的怨靈虛影在烏光中若隱若現(xiàn)，發(fā)出無聲的尖嘯，直撲陸衍舟和石磊。
目標(biāo)明確，就是要將這兩個徹底毀掉他們主子錢扒皮的人拖入無間地獄。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遠超所有人預(yù)料。
“邪修法器！”
“快跑！”
“救命?。 ?/p>
旁聽席瞬間大亂，人們尖叫著連滾爬爬地向門口涌去，互相踩踏，亂成一團。
幾個執(zhí)事也嚇得面無人色，王守禮更是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本能地向后縮去。
“陸先生小心！”
石磊目眥欲裂，魁梧的身軀爆發(fā)出驚人的速度，本能地就要擋在陸衍舟身前，同時缽大的拳頭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毫無花哨地砸向那片洶涌而來的陰煞怨靈洪流。
然而，那陰煞怨靈乃邪法凝聚，無形無質(zhì)，石磊那蘊含蠻力的一拳雖然剛猛，足以開碑裂石，卻如同砸進了粘稠的泥沼，僅僅讓最前方的幾道虛影略微晃動，根本無法阻擋那鋪天蓋地的邪惡洪流。
更多的怨靈尖嘯著繞過他的拳風(fēng)，速度不減地撲向陸衍舟。
石磊的拳頭在怨靈潮中顯得如此無力，如同螳臂當(dāng)車。
他眼中第一次閃過絕望，這根本不是他能對付的東西。
千鈞一發(fā)！
死亡的氣息冰冷刺骨！
陸衍舟站在風(fēng)暴的中心，那蒼白的臉上卻依舊沒有絲毫慌亂。
孫訟師的瘋狂反撲，早在他【基礎(chǔ)洞察】的被動預(yù)警范圍之內(nèi)。
那骨符掏出的瞬間，那怨毒的眼神，那孤注一擲的瘋狂氣息，都如同黑夜中的燈塔般清晰。
【詭辯術(shù)Lv1】瞬間發(fā)動，目標(biāo)：孫訟師。
一股微弱卻極其精準(zhǔn)的精神干擾，如同無形的冰錐，無視了距離和怨靈的阻隔，狠狠刺入孫訟師那因瘋狂而脆弱不堪的精神世界。
“噗！”
孫訟師如遭重擊，操控骨符的咒語猛地一滯，噴出一口鮮血，精神瞬間恍惚，那洶涌的怨靈洪流也隨之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幾乎難以察覺的凝滯。
就是現(xiàn)在！
陸衍舟眼中寒光爆射，他沒有后退，反而迎著那片凝滯的怨靈洪流，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咚！”
這一步，如同踏在無形的鼓面之上，整個裁決所大廳的地面，仿佛都隨之輕輕一震。
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yán)，一種源自規(guī)則本身的冰冷力量，驟然從陸衍舟那看似瘦弱的身軀內(nèi)爆發(fā)出來。
意識深處，星圖璀璨！那1.5點法理值瞬間燃燒了0.2點。
【法槌初震 Lv1】——主動激發(fā)。
陸衍舟的右手，如同握著一柄無形的、沉重?zé)o比的巨槌，并非實體，卻凝聚著言出法隨的雛形力量。
他對著那片凝滯的怨靈洪流，對著狀若瘋魔的孫訟師，對著整個混亂的裁決所，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萬鈞雷霆的重量，引動著冥冥中無處不在的秩序之力：
“放肆！”
轟——！
無形的音波伴隨著實質(zhì)化的精神沖擊轟然炸開。
空氣中蕩漾開肉眼可見的、如同水波般的漣漪。
漣漪所過之處，那些扭曲哀嚎的怨靈虛影如同被烈陽照射的積雪，發(fā)出凄厲的尖嘯，瞬間消融、潰散。
裁決所大堂內(nèi)彌漫的陰寒、怨毒氣息，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抹去！溫度回升，光線恢復(fù)，墻壁上的黑冰“咔咔”碎裂、蒸發(fā)。
那柄無形的“法槌”，帶著審判的威嚴(yán)，狠狠敲擊在所有人心靈之上。
“噗通！噗通！”
離得最近的孫訟師首當(dāng)其沖。
他手中那枚剛剛還烏光大盛的骨符“咔嚓”一聲裂成兩半，徹底黯淡。
他本人更是如遭重錘轟頂，雙眼翻白，七竅之中同時滲出細細的血線，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癱倒在錢扒皮旁邊，徹底昏死過去。
那些沖向門口的鎮(zhèn)衛(wèi)所士兵，原本是錢扒皮的爪牙，此刻被這無形的威嚴(yán)震懾，只覺得心神劇震，肝膽俱裂，仿佛自己的靈魂都被那柄無形的巨槌狠狠敲打了一下，腿一軟，“嘩啦啦”武器掉了一地，人也跟著癱坐在地，瑟瑟發(fā)抖，看向陸衍舟的眼神如同看著降臨凡塵的神祇，充滿了無邊的恐懼。
旁聽席上混亂奔逃的人群，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驚駭欲絕地看著場中那個如同天神下凡般的年輕訟師。
王守禮和其他執(zhí)事更是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言…言出法隨。
這…這怎么可能？
他只是一個見習(xí)訟師??！
不，現(xiàn)在是大狀了？
但就算是真正的大狀，也絕無可能引動如此清晰、如此實質(zhì)的規(guī)則之力，這分明是觸及了“法相”邊緣的力量。
石磊的拳頭還僵在半空，他離陸衍舟最近，感受也最為深刻。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守護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正在蘇醒的律法之神。
陸衍舟身上爆發(fā)出的那種威嚴(yán)，那種冰冷、公正、不容褻瀆的氣息，讓他體內(nèi)的靈力都為之共鳴、沸騰！他那揮出的拳頭上，似乎也沾染上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不虛的秩序金光，一閃而逝。
整個裁決所，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震撼到極致的死寂。
陸衍舟緩緩收回那踏出的腳步，身上那股無形的、如同山岳般的威嚴(yán)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臉色似乎又蒼白了一分，顯然剛才那一下消耗不小。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掃過昏死的孫訟師和錢扒皮，掃過癱軟在地的鎮(zhèn)衛(wèi)所士兵，掃過驚魂未定、敬畏交加的旁聽者，最后落在主位上，那個幾乎要從椅子上滑下來的王守禮身上。
“王執(zhí)事，”
陸衍舟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余威，“邪修當(dāng)庭行兇，褻瀆律法威嚴(yán)，證據(jù)確鑿，其罪當(dāng)誅。錢扒皮、孫訟師及其黨羽，罪證確鑿，無可辯駁。裁決所，該當(dāng)如何？”
王守禮渾身一個激靈，如夢初醒。他看著陸衍舟那雙平靜無波卻深不見底的眼睛，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此刻的陸衍舟，在他眼中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拿捏的見習(xí)訟師，而是一個深不可測、掌握著恐怖力量的存在。
“抓…抓起來！都抓起來！”
王守禮的聲音帶著顫抖，幾乎是吼出來的，
“快！將錢扒皮、孫訟師及涉案鎮(zhèn)衛(wèi)所兵丁，統(tǒng)統(tǒng)打入黑牢，嚴(yán)加看管！查封錢氏商行及所有關(guān)聯(lián)產(chǎn)業(yè)！立刻！馬上！”
幾個執(zhí)役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滾爬爬地沖上去，七手八腳地將昏死的兩人和癱軟的士兵拖死狗般拖了下去。
動作前所未有的麻利，生怕慢了一步。
石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肌肉松弛下來，看向陸衍舟的眼神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更深沉的敬畏。
陸衍舟微微頷首，不再言語，轉(zhuǎn)身，在所有人敬畏、恐懼、探究、難以置信的復(fù)雜目光注視下，步履沉穩(wěn)地走向裁決所大門。
石磊如同最忠誠的護衛(wèi)，亦步亦趨地跟上。
陽光再次灑落在他身上，那襲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褂，此刻在眾人眼中，卻仿佛披上了無形的、由規(guī)則之力編織的威嚴(yán)法袍。
踏出裁決所門檻的瞬間，陸衍舟的意識深處，那浩瀚的星圖邊緣，一點星光驟然亮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法理值：1.5→2.0（微塵）】。
同時，星圖核心區(qū)域，一片新的、更加玄奧復(fù)雜的區(qū)域被點亮了微光，隱約可見其中交織的線條如同無形的鎖鏈——
那是【邏輯鎖鏈Lv1】技能解鎖的前兆。
【深度解構(gòu)并運用規(guī)則之力，化解致命危機，震懾邪佞?！?/p>
【法理值提升，星圖拓展?！?/p>
【對“規(guī)則即力量”本質(zhì)理解加深，“法槌初震”熟練度大幅提升?！?/p>
【獲得被動：微弱律法親和（身處律法場所時，法理值恢復(fù)速度小幅提升）】。
新的力量在體內(nèi)流淌，新的技能在孕育。陸衍舟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的弧度。
庭上演武，法槌初震。
這青石鎮(zhèn)，只是開始。
而身后裁決所內(nèi)，王守禮看著陸衍舟消失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在微微顫抖的手，喃喃自語，聲音里充滿了后怕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
“法槌震響…規(guī)則顯化…這陸衍舟…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猛地想起陸衍舟昏迷前指證的、關(guān)于陳黑手那份案卷的破綻，以及那份被忽略的、來自州府蘇清璇的“差評”報告，一股寒意再次籠罩全身。
也許，那份報告，并非空穴來風(fēng)？
也許，他們從一開始，就低估了這個從地獄開局里爬出來的年輕人？
風(fēng)暴，遠未平息。
錢扒皮的倒臺，只是一個引子。
黑暗中，那靈礦深處被挖開的秘密，正悄然散發(fā)出誘人而危險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