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決所大堂內(nèi)死寂無聲。
陸衍舟那句“無效證詞”的宣判,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王守舊的臉上,也砸在所有旁聽者的心頭。
孫有才癱坐在證人席上,面如死灰,冷汗浸透了衣衫,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喉嚨里“嗬嗬”的破風箱聲響。
王守舊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臉色由黑轉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壓下那口幾乎噴出的老血。
他死死盯著場中那個平靜得可怕的年輕人,眼中燃燒著焚盡一切的怨毒。
時限規(guī)則!
這個他從未放在眼里的細枝末節(jié),竟然成了陸衍舟反手刺向他的第一把利刃。
“好…好一個時限規(guī)則!”
王守舊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刻骨的寒意,
“陸衍舟,你倒是把規(guī)則鉆研得透徹!可惜,玩弄程序,掩蓋不了你行為的卑劣!”
他猛地一拍驚堂石,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zhí):“傳!第二證人!前鎮(zhèn)衛(wèi)所巡邏隊長,李四!”
一個身材精悍、穿著褪色衛(wèi)所號衣、臉上帶著一道刀疤的漢子應聲出列。
他眼神兇狠,帶著一股子戾氣,看向陸衍舟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敵意。
他是錢扒皮倒臺后被清洗掉的衛(wèi)所小頭目之一,對陸衍舟恨之入骨。
“李四!”
王守舊聲音冰冷,“你指控陸衍舟,在錢扒皮、劉富貴一案中,指使其打手石磊,以暴力手段脅迫證人,獲取對你不利之證詞,是否屬實?詳細道來!”
李四挺直腰板,聲音洪亮,帶著一股子“正氣凜然”的悲憤:“
回稟王執(zhí)事!千真萬確!小人親眼所見!就在錢員外賭檔被封那晚,石磊那莽夫,手持狼牙棒,闖入小人住所,兇神惡煞,言語威脅,逼迫小人指證錢員外曾指使小人偽造債務憑證。
小人若不從,他便要打斷小人雙腿,陸衍舟便是幕后主使!此等行徑,與匪類何異?嚴重踐踏律法尊嚴!懇請神殿嚴懲!”
“脅迫證人!暴力取證!”
“匪類行徑!”
“踐踏律法尊嚴!”
李四的指控,比孫有才更加具體、更加“血淋淋”!矛頭直指陸衍舟最核心的助力——石磊。
若此指控坐實,不僅陸衍舟“道德敗壞”的罪名板上釘釘,石磊也難逃牢獄之災。
這是釜底抽薪,要斷陸衍舟的臂膀。
旁聽席上一片嘩然!
不少人看向石磊的目光都變了。
石磊氣得渾身發(fā)抖,銅鈴大眼瞪得溜圓,拳頭捏得咔咔作響,若非陸衍舟一個眼神壓制,他早已暴起。
角落里的蘇文臉色煞白,焦急地看著陸衍舟。
王守禮等幾位中立執(zhí)事也皺緊了眉頭。李四的指控,性質(zhì)太惡劣了。
王守舊看著李四“義正辭嚴”的表演,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得意。
李四是他精心挑選的棋子,錢扒皮倒臺后被邊緣化,對陸衍舟和石磊恨之入骨,且膽大心狠,是作偽證的絕佳人選。
這次,看你怎么破。
“陸衍舟!”
王守舊聲音如同寒冰,“對于李四的指控,你有何辯解?”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陸衍舟身上。
陸衍舟緩緩站起身,臉上依舊平靜無波。他目光掃過李四那張“正氣凜然”的臉,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而奇異的弧度。
“辯解?”
陸衍舟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不,我不辯解。”
不辯解?
眾人愕然!連石磊都愣住了!
陸衍舟的目光轉向王守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幽深:“王執(zhí)事,李隊長指控石磊‘暴力脅迫’他作證,對否?”
“正是!”王守舊冷冷道。
“好?!?/p>
陸衍舟點了點頭,仿佛在確認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然后,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一種奇特的、充滿邏輯力量的穿透力,在整個大堂轟然炸響:
“那么,按照李隊長的邏輯和指控——”
“任何在非自愿狀態(tài)下、受到脅迫或暴力對待而做出的證詞,均屬無效,且脅迫者罪加一等!是也不是?”
轟!
這突如其來的反問,如同平地驚雷。
李四臉上的“正氣”瞬間凝固,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和不安。
王守舊心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驟然升起。
陸衍舟根本不給他們反應時間,語速陡然加快,如同狂風驟雨,每一個字都帶著無可辯駁的邏輯鏈條:
“那么!”
“請問李隊長!你在錢扒皮賭檔當差之時,錢扒皮指使你偽造債務憑證,構陷無辜者。
你當時是否也是‘非自愿’,是否也受到了錢扒皮的‘脅迫’、‘威逼’、甚至是‘生命威脅’?”
“你當時,是否也是‘恐懼萬分’、‘不得已而為之’?”
“那么,你當時被迫偽造的那些‘債務憑證’,是否也屬于‘無效證詞’?”
“而指使你的錢扒皮,是否同樣犯下了‘脅迫證人’、‘暴力取證’之罪,是否也應當‘罪加一等’?”
【歸謬法】,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邏輯的絞索驟然收緊。
嗡——!
整個裁決所大堂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所有人都被這石破天驚、邏輯嚴密的反擊震得大腦一片空白。
李四徹底懵了!
臉上的刀疤都在抽搐!他想說“不是”,但那等于承認自己當時是心甘情愿偽造憑證,是錢扒皮的幫兇。
他想說“是”,那陸衍舟的指控就完全成立,他之前的“被迫作證”指控就變成了自打嘴巴的笑話。
“我…我…”
李四的思維被陸衍舟的邏輯鐵鏈死死捆住,如同陷入泥沼的野獸,拼命掙扎卻越陷越深。
他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巨大的邏輯悖論像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旁聽席上,石磊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如同看神跡。
蘇文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激動得渾身發(fā)抖!王守禮等執(zhí)事更是目瞪口呆,看向陸衍舟的眼神充滿了震撼。
這種將對手論點推向極端荒謬境地、使其自相矛盾的反擊,簡直是神乎其技。
王守舊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
陸衍舟的反擊,不是針對證據(jù),而是直接摧毀了李四指控的根基——邏輯本身。
李四完了,他這個精心布置的殺招,徹底變成了砸向自己的巨石。
“不…不是這樣!”
王守舊失聲尖叫,試圖挽回,“錢扒皮是主犯!李四只是脅從…”
“脅從?”
陸衍舟猛地打斷他,聲音如同九天寒冰,帶著【法槌初震】的被動威壓轟然壓下,整個裁決所的空間仿佛都隨之微微一震。
“好一個‘脅從’!”
“那么,按照王執(zhí)事您的邏輯——”
陸衍舟的目光如同審判之劍,直刺王守舊那驚惶失措的雙眼:
“若李四今日指控石磊‘脅迫’他為真,則其自身在錢扒皮案中所犯之脅迫罪,亦是脅從!亦當同罪論處!”
“而若其今日指控為假——”
陸衍舟的聲音陡然拔高到頂點,如同驚雷炸裂:
“則其便是當庭作偽證!誣告陷害!褻瀆神殿聽證!其罪更重!”
“兩條路!李四!王執(zhí)事!”
“你們自己選!”
“告訴我!他究竟是脅迫罪的脅從?還是偽證罪的主犯?”
“你們所謂的‘程序正義’,所謂的‘律法尊嚴’,難道就是用來包庇脅從,縱容偽證的嗎?”
轟隆隆——!??!
陸衍舟最后的質(zhì)問,裹挾著【法槌初震】的微弱規(guī)則之力、邏輯鎖鏈的思維絞殺、詭辯術的精神沖擊,以及那無可辯駁的歸謬鐵證,如同末日審判的洪流,狠狠轟擊在李四和王守舊的心神之上。
“噗——!”
李四再也承受不住這精神層面的恐怖絞殺,雙眼翻白,猛地噴出一口帶著內(nèi)臟碎片的鮮血,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徹底昏死過去,氣若游絲。
“呃??!”
王守舊也如遭重錘轟頂。
他只覺得一股腥甜直沖喉頭,眼前金星亂冒,身體劇烈搖晃,“蹬蹬蹬”連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才勉強沒有倒下。
他死死捂住胸口,嘴角一絲刺目的鮮血緩緩溢出。
那鮮血映襯著他那張因極度驚駭和挫敗而扭曲的臉,顯得格外猙獰。
裁決所大堂,死一般的寂靜。
唯有陸衍舟,如同擎天之柱,巍然屹立。
他臉色蒼白如紙,顯然剛才那驚天動地的歸謬反擊和精神沖擊的疊加消耗巨大,但他的眼神卻亮得如同燃燒的星辰,冰冷、銳利、洞穿一切虛妄!。
意識深處,那片浩瀚的星圖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以歸謬法瓦解偽證邏輯鏈,擊潰對手心神】
【深度解構并運用規(guī)則邏輯,彰顯律法本質(zhì)】
【法理值:3.5→4.0(微塵)】
【星圖核心區(qū)域光芒大盛!核心符文凝聚度提升】
【法槌初震、邏輯鎖鏈、詭辯術熟練度暴漲】
【獲得特殊感悟:規(guī)則之力,當為眾生所持,而非強者欺凌弱者的枷鎖】
【微弱律法親和被動效果提升】
一股更加強大、更加精純、甚至帶上了一絲微弱“守護”意志的規(guī)則力量在陸衍舟體內(nèi)流轉。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對這片天地間無處不在的律法規(guī)則的感知和親和力,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那柄無形的法槌,似乎也變得更加凝實。
就在這時!
“嗡——!”
裁決所深處,那座象征著神殿核心的、供奉著古老法槌槌虛影的祭壇方向,毫無征兆地傳來一聲低沉而威嚴的震鳴。
一股浩瀚、冰冷、帶著無上審判意志的威壓如同水波般瞬間掃過整個裁決所。
王守舊如遭雷擊,猛地抬頭看向祭壇方向,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
神殿意志…被驚動了!
旁聽席上,所有人,包括王守禮等執(zhí)事,都感受到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顫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陸衍舟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浩瀚的意志。
冰冷、公正、不容褻瀆!
但在這冰冷之下,他似乎還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贊許。
對規(guī)則邏輯本身力量的…認可。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透裁決所的穹頂,仿佛看到了冥冥中那浩瀚的規(guī)則海洋。
歸謬顯荒謬,神殿亦震怒。
但這震怒之下,是否也有一絲…破綻可尋。
陸衍舟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