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的“素材”懸浮車降落在城東的廢棄工業(yè)區(qū)時,晨霧還沒散。
鐵銹味混著潮濕的霉味鉆進(jìn)車窗,我皺了皺眉,按下車內(nèi)的空氣凈化鍵。
助理小王已經(jīng)等在銹跡斑斑的傳送帶旁,手里捏著個全息平板,
屏幕上是個蜷縮在集裝箱角落的身影——佝僂的背,懷里還摟著個瘦小的孩子,
像兩團(tuán)被遺忘的舊棉絮?!懊鞲?,就是他?!毙⊥鯄旱吐曇簦讣庠谄桨迳蟿澚藙?,
調(diào)出更清晰的資料,“姓周,以前是流水線工人,三年前廠子突然倒閉,
據(jù)說老板卷著錢跑了。兒子兒媳在磁懸浮車事故里沒了,就剩他跟五歲的孫女。
在這蹲了快半年,平時靠撿廢棄零件換點吃的?!蔽艺{(diào)試著腕上的影環(huán),指尖滑過虛擬界面,
把濾鏡調(diào)成“紀(jì)實冷調(diào)”——這種模式能讓集裝箱的斑駁銹跡更刺眼,
老周棉襖上的油漬更醒目,對比之下,我待會兒“溫暖的援手”才更有沖擊力。
“小孩的反應(yīng)怎么樣?”我對著鏡頭試了試表情,確保嘴角的弧度溫柔得剛好,既不刻意,
又能讓觀眾覺得“真誠”?!白蛱熳尵€人去試過,給了塊糖就哭了,眼淚說來就來。
”小王比了個“OK”的手勢,“放心,哭起來特帶勁,觀眾就吃這一套。
”影環(huán)啟動的提示音很輕,像蝴蝶振翅。
視野右上角瞬間跳出數(shù)據(jù)流:在線人數(shù)28,761,打賞金額320星幣,
情緒共鳴指數(shù)65%。我踩著碎石子,故意讓鞋底發(fā)出“嘎吱”的聲響,慢悠悠走向集裝箱,
鏡頭像條有生命的蛇,先掃過老周凍得發(fā)紫的耳廓,再緩緩下移,
停在小孩露在外面的腳踝上——那腳踝細(xì)得像根枯柴,沾著黑泥,在冷霧里泛著青白。
“大爺?”我蹲下身,聲音軟得能掐出水,尾音特意帶了點顫,“這么冷的天,
怎么帶著孩子在這兒???”老周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警惕,
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狗,把懷里的孩子摟得更緊。那小孩怯生生地探出頭,
枯黃的頭發(fā)粘在凍得發(fā)紅的小臉上,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盯著我,
睫毛上還掛著霧水凝成的小水珠。視野里的彈幕立刻炸開了:“我的天這孩子!心都揪緊了!
”“明哥快救救他們!這地方能待嗎?”“這是什么人間疾苦……坐標(biāo)發(fā)我,我要寄吃的!
”打賞的提示音像雨點似的砸進(jìn)耳朵,綠色的星幣數(shù)字跳得越來越快。我悄悄調(diào)整呼吸,
讓眼眶微微發(fā)熱,再從背包里掏出那個贊助商新送的智能保溫桶——銀灰色的金屬外殼,
在冷光下泛著高檔的光澤,鏡頭懟上去時,連桶身的紋路都清晰得像能摸得著。
“剛熱的營養(yǎng)粥,”我掀開蓋子,故意讓蒸騰的白霧糊住鏡頭三秒,再慢慢移開,
露出里面米白色的粥體,“小心燙,來,孩子餓壞了吧?”小孩的鼻子動了動,喉結(jié)滾了滾,
小手已經(jīng)忍不住往桶邊伸,卻被老周死死按住?!澳阆敫墒裁??
”老周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鐵,帶著股子豁出去的狠勁,“我沒錢給你,也不用你幫!
”“我真是來幫你們的。”我把保溫桶往他面前推了推,
鏡頭精準(zhǔn)地捕捉到我指尖的輕顫——這是練了三個月的“共情式顫抖”,觀眾最吃這一套,
“你看,這么多家人都在看著呢,他們都想幫你們。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救助站了,他們說馬上就到,
有暖氣,有干凈的床,還有熱乎飯……”老周的眼神松動了。他盯著保溫桶看了半天,
喉結(jié)滾了又滾,終于慢慢松開了手。小孩像只脫了韁的小獸,立刻撲過去,
小手抓起桶邊的勺子就往嘴里塞,粥灑得滿臉都是,連鼻尖上都沾了米粒。我趕緊掏出紙巾,
動作輕柔地幫她擦臉,指腹故意蹭過她凍得冰涼的臉頰,鏡頭懟得極近,
連她睫毛上抖落的小水珠都拍得清清楚楚?!奥c吃,沒人跟你搶?!蔽业穆曇舴诺酶?,
像哄自家孩子。視野右上角的在線人數(shù)“噌”地沖破十五萬,
打賞金額像坐了火箭似的往上沖——一個匿名用戶直接刷了十個“星際火箭”,
虛擬的銀色火焰在屏幕邊緣炸開,映得我眼都花了。
小王在鏡頭外比了個“峰值已到”的手勢,我心里松了口氣,今天這單,穩(wěn)了。
第二章:鏡頭里的“溫情”“大爺,您跟我說說,怎么會落到這步田地?”我摸著小孩的頭,
指尖輕輕梳理她糾結(jié)的頭發(fā),語氣里裹著恰到好處的痛心,“是不是遇到什么難處了?
說出來,這么多家人們看著,總能幫你想辦法。”老周的嘴唇哆嗦著,突然就紅了眼眶。
他張了張嘴,像是有什么東西堵在喉嚨里,咳了兩聲,
才啞著嗓子說:“廠子……說倒就倒了。我在流水線上干了三十年,每天十二個小時,
手指頭都磨出繭子了……突然就通知不用來了,賠償金一分沒見著?!彼穆曇粼絹碓蕉?,
懷里的小孩似乎被嚇到了,往他懷里縮了縮。我趕緊遞過一包紙巾——包裝是粉色的,
印著卡通圖案,在這灰撲撲的環(huán)境里格外扎眼?!澳f,不急。
”“我兒子兒媳……”老周接過紙巾,卻沒擦眼淚,只是攥得死緊,指節(jié)都泛了白,
“去年坐磁懸浮車去看我,路上出了事故,車毀了……人沒了啊!”他突然拔高聲音,
像被刀割了似的,“就剩我跟這丫頭,我們沒地方去啊!租的房子被收了,
行李都扔出來了……”這簡直是完美的劇本。我趕緊低下頭,
用手背抹了把臉——其實沒眼淚,就是做做樣子,鏡頭會自動處理成“強(qiáng)忍悲痛”。
“太不容易了,大爺?!蔽业穆曇暨煅手?,“家人們都看到了,
這就是咱們身邊的事啊……那些光鮮亮麗的大樓底下,
還有人在為一口飯掙扎……”視野里的情緒共鳴指數(shù)瞬間飆到92%,一片滾燙的紅色。
彈幕已經(jīng)瘋了:“哭死我了!三十年??!”“必須嚴(yán)懲黑心老板!”“明哥,地址發(fā)我!
我要給孩子寄衣服!”“已打賞2000星幣,明哥一定幫他們安頓好!
”打賞的數(shù)字跳得更快了,平臺的提示音都連成了線。我偷偷瞥了眼總額,
已經(jīng)破五萬了——這才半小時,比我上個月整月的收入還多?!澳判?,大爺?!蔽姨痤^,
眼神堅定得像在立誓,“救助站的車馬上就到,我已經(jīng)跟他們說好了,
給您和孩子安排長期住處,孩子還能去公益學(xué)校讀書……”“真的?”老周猛地抓住我的手,
他的掌心全是裂口,粗糙得像砂紙,“丫頭能上學(xué)?”“真的。”我用力點頭,
鏡頭把我們交握的手拍得清清楚楚——他的臟和我的“干凈”,對比鮮明,
“家人們都在監(jiān)督呢,我一定說到做到?!毙『⒉恢裁磿r候已經(jīng)吃完了粥,
正睜著大眼睛看我,嘴角還沾著米粒。我從背包里掏出個包裝精美的糖果,
剝開糖紙遞過去:“甜的,吃吧?!彼q豫了一下,看了看老周,見老周沒反對,
才小心翼翼地接過去,塞進(jìn)嘴里,小臉上慢慢綻開個怯生生的笑。那笑容很淡,
卻像顆石子投進(jìn)觀眾的情緒池——彈幕里瞬間刷滿了“太可愛了”“一定要好好的”。
我知道,該收尾了。再拖下去,觀眾會膩。我看了眼時間,
對著鏡頭露出個疲憊卻溫暖的笑:“家人們,救助站的人說車已經(jīng)到路口了,
就是這邊信號不太好,可能有點卡。我先關(guān)一下直播,等把大爺和孩子送上車,安頓好了,
再開直播給大家報平安,好不好?”我故意停頓了兩秒,
等彈幕刷過一片“好的明哥”“辛苦啦”,才輕輕按了影環(huán)上的關(guān)閉鍵。
第三章:鏡頭外的冰冷視野里的數(shù)據(jù)流像潮水般退去,
彈幕、打賞、共鳴指數(shù)……所有虛擬的喧囂瞬間消失。晨霧似乎更濃了,
風(fēng)刮過集裝箱的縫隙,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誰在哭。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垮掉,
抽回被老周抓住的手,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他掌心的污垢蹭在我手背上,看著就煩。
“行了,戲演完了?!蔽业穆曇粲舶畎畹?,像在跟一塊石頭說話,“錢給你,趕緊走。
”老周愣了一下,懷里的小孩也停下了嚼糖,睜大眼睛看我,
剛才那點怯生生的親近感蕩然無存?!澳恪阏f什么?”老周的聲音發(fā)顫,不是哭,是懵。
“我說,你可以滾了?!蔽覐腻X包里抽了兩百星幣扔在地上,綠色的紙幣飄了飄,
落在他腳邊的泥水里,“這是你今天的酬勞,帶孩子的價,比平時多五十。
夠你們找個臨時收容點住兩晚了?!崩现艿哪槨班А钡匕琢耍炙查g漲得通紅。
他盯著地上的錢,又抬頭看我,眼神里的感激、期待,一點點變成憤怒,像燒起來的野火。
“你耍我們?”他猛地站起來,懷里的小孩被嚇了一跳,“哇”地哭了出來,
“你剛才說的都是假的?救助站?上學(xué)?都是假的?”“不然呢?”我往后退了兩步,
拉開距離——這些流浪漢發(fā)起瘋來沒輕沒重,弄臟了我的衣服就麻煩了,
“你真以為有人在乎你們死活?他們不過是看個熱鬧,哭兩滴眼淚,打賞點錢,
顯得自己多善良。我呢,拿他們的錢,給你們點好處,各取所需而已?!毙『⒖薜酶鼉戳耍?/p>
小身子一抽一抽的,眼淚混著臉上的粥漬往下淌。老周死死咬著牙,
突然把保溫桶往我腳下一摔——“哐當(dāng)”一聲,剩下的粥灑了一地,
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凝成白塊?!澳氵@粥里摻了什么?”老周的聲音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丫頭剛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蔫了?”我低頭一看,那小孩果然沒了剛才的精神,
眼神發(fā)直,眼皮耷拉著,嘴角的糖果都快掉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這才想起,
那保溫桶里的粥是贊助商給的“試用品”,昨天小王提過一嘴,說加了“溫和安神成分”,
能讓被救助者“更配合”。“少廢話。”我皺緊眉頭,往后退得更遠(yuǎn),“她就是吃太急了,
歇會兒就好。趕緊撿錢走人,別等我叫治安隊?!薄爸伟碴牐俊崩现芡蝗恍α?,
笑得比哭還難看,“你這種騙子,也配叫治安隊?”他抱著孩子往前沖了兩步,
“我兒子兒媳就是因為你們這種人——那些賺黑心錢的老板,那些只知道拍視頻作秀的網(wǎng)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