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色陰沉,大雨將至。
此時的公交車站除了安寧,別無他人。
這輛黑色豪車停在她腳邊,很明顯是沖她來的。
副駕的車窗降下半截。
安寧探頭,模糊的視線看過去,對上一雙淡漠疏離又涼薄的雙眼。
她心悸得更厲害了。
陸西宴坐在車?yán)?,冷眼看著她臉色蒼白,站都站不穩(wěn)的樣子。
他把車停在那里,一言不發(fā),如同冷眼看一個垂死掙扎的人要如何自救。
安寧的指甲掐進掌心,保持著最后的清醒。
她知道,陸西宴在看她的笑話。
看她如何狼狽的倒下。
四下無人,能求救的只有他。
她虛弱地坐在車站的長椅上,面色冷白,長睫垂下,似乎在做掙扎。
車?yán)锏娜艘矘O有耐心,深邃的眼底依舊毫無波瀾,英俊精致的面龐上沒有一點情緒。
他的眼神,好像看一只腳底的螻蟻艱難求生。
一分鐘后。
“咚咚咚——”
車窗被敲響,又下降了一截,足以露出那巴掌大的慘白的臉。
“可以......可以給我......一顆糖嗎?”
安寧撐著漆黑車窗口,艱難發(fā)聲,聲音顫抖。
她不確定車?yán)锏娜耸欠駮饝?yīng)。
但就算是陌生人求助,他應(yīng)該也不會見死不救吧。
“上來?!?/p>
清冷的兩個字,低沉暗啞。
安寧顫抖的手伏在車門的把手,沒有力氣拉開。
下一秒,男人長腿一伸,踢開了副駕的門。
車?yán)餂鰵夂茏?,但對于冒著冷汗的安寧來說,是雪上加霜。
她坐在副駕,看見男人丟了一個金色的盒子過來。
是盒裹著金色包裝紙的巧克力。
安寧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思考其他,求生本能讓她手忙腳亂地打開盒子去撕開那金色的包裝紙。
如同一個餓死鬼一樣,狼吞虎咽的兩口就吃完了一顆巧克力,接著拆第二顆......
在陸西宴面前,她已經(jīng)很狼狽了。
再狼狽,也要先活下去。
李春芳還要手術(shù),安弦也在等她回家......
糖分進入身體,混沌的大腦得到了短暫的清晰。
顫抖的手也逐漸平穩(wěn)下來。
只是那慌亂的心跳,還在亂了節(jié)奏地跳著。
她人生中第一個給她巧克力的人,就是陸西宴。
同樣的金色包裝紙,同樣的巧克力。
六年前的那顆巧克力,很甜很香濃。
這次的巧克力,明顯要苦澀很多。
陸西宴的車一直在往前開,不知道開往哪里。
安寧不敢抬頭,不敢開口說話,只是盯著腿上的那盒巧克力,假裝很忙地拆著金色的包裝紙。
余光卻瞥向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嫻熟地打著方向盤。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街道兩邊的路燈亮起,豪車在路邊停下。
陸西宴靠在椅背側(cè)眸看她,很簡單的白色T恤,露出兩條白皙纖細(xì)的手臂。
很瘦,一只手就能牢牢抓住她兩只手臂的那種瘦。
臉蛋白皙清瘦,幾道紅痕清晰可見,長睫垂下,一顫一顫的。
左手手腕上綁了個綠色的絲巾帶,系著蝴蝶結(jié),隨著她拆包裝紙的動作,拂動的絲帶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車內(nèi)寂靜無聲,安靜得可怕。
“咔噠“一聲,是打火機點煙的聲音。
安寧詫異地轉(zhuǎn)頭,看見男人白皙修長的指尖燃著一根煙,隨著吸煙的動作,指尖猩紅的一點忽明忽暗。
煙霧輕吐,淡青色的煙圈籠罩著他輪廓分明的五官,吸煙的動作嫻熟又性感。
四年前的陸西宴,不抽煙的。
安寧的咽喉中一陣酸澀,什么都沒說,再次垂下了頭。
“吃完了?”
旁邊的男人在安靜的車廂里出聲,剛被煙泡過的嗓音磁性低沉,咬字不輕不重,聽不出任何情緒。
安寧低頭看著手中的巧克力,一共六顆,還剩一顆。
“你......吃嗎?”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最后一顆巧克力,遞給旁邊的男人。
男人掐著煙的手骨節(jié)分明,搭在窗口,連個眼神都沒給她,拿出手機點了幾下,甩到她面前。
“二百八一盒,掃碼。”
手機上是他的收款碼。
安寧詫異,這盒巧克力這么貴!
她為了省下一百五的車費選擇坐六塊錢的公交。
沒想到這六顆巧克力就要二百八!
但是既然吃了人家的東西,也沒有不給錢的道理。
想想也是,他陸西宴的口袋里,哪有她能消費得起的東西。
二百八的巧克力,在他以前的日子里,是他不會看一眼的東西。
安寧張了張嘴,吞下了嘴邊的砍價,收回手中遞過去的那顆巧克力。
男人平靜地吸著煙,又撣了撣煙灰,等著她付款。
安寧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去掃碼的時候下意識地看向二維碼中間的頭像。
換了,不是以前那個了。
以前他的社交頭像,是他和她親昵的合照。
接著眸色上移,輕輕一顫。
名字還是那個名字——L.XY。
二百八,付款。
安寧手一抖,余額不足。
換張卡支付,余額不足。
她眉頭微微蹙起,捏著付款的手機有些局促。
她忘了,今天剛交完手術(shù)的錢,又把最后的五千塊都給趙姐提前發(fā)了工資。
現(xiàn)在的她,余額里不剩百來塊錢。
她已經(jīng)窘迫到,連陸西宴的一盒巧克力都付不起。
“我......那個......”
像是怕被他再次戳破這不堪一擊的自尊心,她鼓起勇氣詢問,“改天再給你,可以嗎?”
一只煙抽完,陸西宴掐滅,淺薄的目色看向她發(fā)紅的耳根,勾唇嗤笑。
說謊就會臉紅耳根紅,這么多年不見,還是沒長進。
還以為她過得多好,四年了,還是窮光蛋一個。
“改天是哪天?兩百八都付不起?”陸西宴的話毫不留情地扎在安寧心上,“要給你辦個分期嗎?”
他太了解安寧,知道針往哪兒扎最疼。
他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最刀人的話。
纖細(xì)的手用力地攥緊了自己的裙邊,眼淚幾乎是一瞬間就涌了上來,在眼眶流轉(zhuǎn)。
安寧心里發(fā)酸,又極力忍著。
電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打破了車?yán)镒屓酥舷⒌臍夥铡?/p>
安寧接起,一道稚嫩軟糯的聲音從聲筒里傳來,“媽媽!下雨了,你什么時候回來???”
手機沒有開免提,但在極度安靜的車廂里尤為清晰。
男人深邃的瞳孔一縮,搭在方向盤上的手驀地一緊,手背上青筋迸起。
她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