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晚小姐?這些詞砸實了荒謬預感。我掙扎著想看清,卻無力眩暈。閉上眼,雨水、探方、玉璽記憶翻涌——我穿越了,成了同名的病弱太傅千金。
時間在藥味與低燒中流逝。我從青杏、碧梧處拼湊處境:父親江太傅位高權重卻刻板,對我只有責任;生母早逝,繼母當家,聽雪軒門庭冷落。
“小姐,您再喝一點吧……”青杏捧著藥碗,幾乎是在哀求。
褐色的藥汁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苦味。我看著碗中自己模糊憔悴的倒影,枯槁蒼白,眼窩深陷,唇無血色,確實是一副風吹就倒的薄命相。這身體太弱了,弱得連推開這扇窗、看清外面世界的力氣都沒有。一股深沉的無力感和憤怒在胸腔里翻騰。
難道剛穿越過來,就要無聲無息地病死在這深宅后院?
不!我不能!那枚玉璽……它把我?guī)У竭@里,絕不會只是為了讓我死在這張床上!一定有原因!
一股莫名的狠勁涌上來。我猛地抬手,不是去接藥碗,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推開青杏的手!
“咣當!”
白瓷藥碗脫手飛出,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濃黑的藥汁四濺,染污了光潔的地面,也濺上了青杏的裙擺和我的被角。
“啊!”青杏嚇得臉色煞白,驚呼出聲,看著地上的碎片和藥漬,又驚又怕地看著我,“小、小姐……”
碧梧聞聲快步進來,看到狼藉的地面也是一驚,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立刻蹲下身收拾碎片,聲音依舊平穩(wěn):“小姐心里煩悶,一時失手,青杏,再去廚房煎一碗來,仔細些?!?/p>
青杏含著淚,應了一聲,匆匆退下。
我看著自己那只推開藥碗的手,瘦得皮包骨頭,關節(jié)嶙峋,還在微微發(fā)抖。剛才那一推,耗盡了我積攢的全部力氣,此刻虛汗涔涔,心臟狂跳,幾乎又要昏厥過去。
碧梧收拾干凈地面,重新擰了溫熱的帕子,輕輕替我擦拭濺到被角的藥汁和手上的冷汗。適時低語:“病去如抽絲,府里外面眼睛多著呢。
我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濃重的藥味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泥土的腥氣和雨水的冰冷。指尖仿佛又觸碰到那方玉璽堅硬冰冷的棱角。
活下去。至少弄清那枚“受命于天”的玉璽,與這王朝、這軀殼的宿命勾連。
身體稍好,我在室內挪步,虛汗浸透。碧梧開窗,暮春海棠飄落,這精致院落仍是囚籠。
直到那一日午后。我靠窗邊軟榻,聽著遠處喧囂,心口發(fā)緊。突然,府門方向傳來甲胄摩擦、腳步聲與命令聲。
不是尋常的訪客,那聲音里夾雜著金屬甲胄沉悶的摩擦碰撞聲,急促有力的腳步聲,還有刻意壓低卻依舊能聽出緊繃的命令聲。
“怎么回事?”我下意識地看向侍立在一旁的碧梧。
碧梧臉色微變,側耳傾聽片刻,快步走到門邊,輕輕拉開一條縫,向外望去。只一眼,她的背脊瞬間繃緊了。她迅速關好門,轉身回來,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
“是…是巡防營的人馬!把咱們府前街都封了!還有…宮里內侍監(jiān)的儀仗!”
我追問父親去向,“老爺剛被宮里急召入宮了。”碧梧的眉頭緊鎖,“就是前腳剛走,后腳這巡防營的人就到了…把府邸圍得水泄不通,說是…說是保護。”
“保護?”我咀嚼著這個詞,心底的寒意更甚。這陣仗,分明是軟禁!太傅府成了風暴中心?難道…朝局有變?
就在這時,一陣更為沉重、更為密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奔聽雪軒的方向而來!那步伐整齊劃一,帶著鐵血的肅殺之氣,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
碧梧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地擋在我身前。青杏更是嚇得渾身發(fā)抖,幾乎站立不住。
腳步聲直奔聽雪軒,門被粗暴推開,玄甲武士封門,為首者蕭徹目光銳利,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極具穿透力,帶著上位者特有的漠然和審視,像冰冷的刀刃刮過皮膚。我下意識地攥緊了蓋在身上的薄毯,指尖冰涼。這具身體殘留的本能反應是恐懼,一種深入骨髓的、對絕對力量碾壓的恐懼。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的后背。
“四殿下。”碧梧強壓著恐懼,屈膝行禮,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小姐病體未愈,不知殿下…”
四殿下?他是四皇子蕭徹?他不是在西北戍邊嗎?怎么突然出現在這里?還帶著這樣一支明顯剛從戰(zhàn)場或血腥任務中下來的鐵衛(wèi)?
蕭徹沒有理會碧梧的告罪,視線鎖我臉,似在挖掘什么。“江太傅府上,聽雪軒,江晚。聽聞你病得很重。”
我垂下眼睫,避開他那過于銳利的視線,喉嚨發(fā)緊,只能發(fā)出微弱的氣音:“勞…殿下掛心…”
他向前踱了一步,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像踩在人的心上。那股無形的壓迫感更強了,空氣仿佛凝固,“抬起頭來。”命令的語氣。
我指尖掐入掌心,用那點刺痛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不能慌。這個人的出現,太傅府的“被保護”,都意味著劇變。我慢慢抬起頭,迎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那雙眼,幽深如寒潭,沉淀著戰(zhàn)場淬煉出的鋒銳與殺伐決斷的冷酷。帶著探究意味的疑惑,仿佛在他預設的劇本里,不應該看到我此刻的眼神——一個病弱閨閣女子眼中,不該有的、竭力壓制的冷靜,以及那深處無法磨滅的、屬于另一個時空的疏離與警覺。
他看我許久?!昂??!币宦晿O輕的、意味不明的低笑從他喉間溢出。他移開視線,轉向門口,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冽,“留一隊人,守好聽雪軒。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進出,包括江府的人。”
“是!”門外甲士齊聲應諾,聲震屋瓦。
蕭徹不再看我,轉身,玄色的大氅在門口劃過一個冷硬的弧度,帶著他的人如來時一般,迅疾無聲地退了出去,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遠去。
門被重新關上,隔絕了外面的森嚴。室內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死寂,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恐懼。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青杏這才敢撲過來,帶著哭腔,上下檢查我。
我搖搖頭,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一半是這具身體真實的虛弱和驚悸,另一半,是靈魂深處掀起的驚濤駭浪。
蕭徹…他看我的眼神不對。那不是對一個病弱閨秀該有的眼神。他察覺到了什么?
心沉了下去。在這個波譎云詭的旋渦里,反常,就意味著危險。蕭徹留下的這支“保護”的甲士,更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將我牢牢釘在了這風暴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