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墓園下著小雨，青灰的磚石濕滑無比。
徐家明一下一下磕著頭，不知道磕了多久。
后腦上那雙大手永不停止，他在抬頭的間隙看到墓碑上和莫懷桑有些相似的照片，唇邊扯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道歉么？只要你給懷桑媽媽道歉，你就不用磕頭了?！?/p>
林曉薇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看著一地的血，她眼神里閃過一絲不忍和心疼。
徐家明只感覺到額頭一片麻木，眼前一片眩暈，說不出一句話來。
林曉薇等了半天沒等到想要的答案，眼神里的心疼消失無蹤。
“不道歉，就繼續(xù)嗑......”
“嗑到你愿意道歉為止?！?/p>
就這樣，被林曉薇叫人從醫(yī)院里拉出來到墓園后，徐家明不知道磕了多久。
最開始他咬緊牙關(guān)，不愿開口道歉，直到他意識開始渙散。
“難道就要死在這里了么？”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或許死在這里去陪父親母親也很好。
腦中突然閃過趙靜語的話，明明他馬上就要出國開始新的生活了？
真的要結(jié)束在這么荒謬的理由上么？
想到這里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徐家明大聲喊道：
“道歉，我道歉，別讓我磕了，再嗑我要死了?！?/p>
后腦上的手才停下來。
徐家明直起身子，血水順著雨水進(jìn)了眼睛，眼前猩紅一片。
他看不清楚其他，只是木然的說著：“莫伯母，對不起?！?/p>
“莫懷桑，對不起?！?/p>
“下次不敢了.....”
林曉薇看著徐家明雙眼茫然，神情呆滯的樣子，心中驀然一痛。
她走上前一步，想扶起他。
莫懷桑先一步靠在林曉薇身上，“曉薇，好多血.....”
“我頭好暈......”
林曉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她猶豫了一下，最后咬著牙將手改變方向，扶著莫懷桑離開了這里。
只留下徐家明一個人在墓園里站著。
雨越下越大了.....
他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眼前被雨水沖刷的一片模糊。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這里....
離開這里.....
他艱難邁開一步，下一秒眼前一黑。
再次醒來時，充斥鼻尖的是熟悉的酒精味。
趙靜語看他睜開了眼，關(guān)切問道：
“你終于醒了！你已經(jīng)昏迷一天一夜了...可嚇?biāo)牢伊??！?/p>
徐家明有些恍然，“趙姐，你怎么在這里，是你帶我來醫(yī)院的么？”
趙靜語點了點頭，“過不了幾天咱們不是要去國外了，我去祭拜一下我的父親，之后想回來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正好就在墓園看到你，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p>
“醫(yī)生跟我說，這已經(jīng)是你第三次進(jìn)醫(yī)院了，把我狠狠罵了一頓，讓我好好照顧你，別拿捏身體開玩笑。”
徐家明眼前閃過暈倒前的最后一幕，林曉薇扶著莫懷桑揚長而去的畫面。
他垂下眼眸，眼中的最后一次溫情徹底消失。
“謝謝你，趙姐?！?/p>
趙靜語笑著搖搖頭，“你這大病初愈，又發(fā)了一夜的高燒，我下去給你買點吃的墊墊肚子吧？”
“我記得之前一起共事的時候，你說不愛吃香菜，我給你帶完清湯素餛飩好了?！?/p>
徐家明點點頭，“麻煩趙姐了.....”
趙靜語拎著包出了病房門。
徐家明像是脫力一樣虛弱的靠在床上，瞇起眼睛。
整個病房里十分安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門外走廊的的聲音格外明顯。
“你知道么？區(qū)長千金也在這個醫(yī)院，為了一個男人大手一揮包下了一整層病房和醫(yī)生。”
“霍~這男的什么來頭，能讓人這么大手筆？”
“......不知道，一個年輕男的，連照顧都不讓我們來，她自己親自擦身喂藥?！?/p>
“應(yīng)該是未婚夫吧？不然那么親密上心干什么？”
“對，我還撞見他們接吻呢！”
徐家明靜靜聽著，只覺得眼眶酸澀。
“等久了吧！”
趙靜語拎著餛飩進(jìn)來，見他虛弱的樣子，舀了一勺喂到他嘴邊。
徐家明吃完飯，趙靜語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放在床頭柜上。
“家明，這是船票和出國的簽證，其他手續(xù)都辦好了就差你本身到提交個證明。”
“一定要盡快，知道么，時效期過了就白費了！”
徐家明認(rèn)真的點點頭，沙啞開口：
“好.....”
林曉薇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什么盡快？”
她走進(jìn)病房，伸手拿起信封，打量了幾眼，輕聲問道：
“這是什么？”
趙靜語剛想解釋，徐家明搶先一步說道：
“我之前的領(lǐng)導(dǎo)見我生病了，給的紅包?！?/p>
林曉薇摸了一下，里面薄薄的，冷嗤一聲，“不過如此?！?/p>
她轉(zhuǎn)向趙靜語，上下打量著：
“我記得你，歐亞集團(tuán)的副總?！?/p>
趙靜語點點頭，聲音溫和：
“早就聽家明說起過有這么一個漂亮女朋友，今天才見到本人?！?/p>
“就是...我看你很眼熟，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林曉薇臉色微變，冷聲說道：“沒有，你認(rèn)錯人了?！?/p>
趙靜語笑了笑，沒再說話。
起身告辭離開，臨走前，還對徐家明囑咐道：
“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受傷了?！?/p>
趙靜語離開后，林曉薇死死盯著徐家明，毫不留情的將信封扔到了垃圾桶里。
徐家明艱難的從床上下來，想要撿回去。
“不準(zhǔn)撿！我不想你拿別的女人的錢。”
林曉薇聲音強硬。
徐家明聲音無奈：“家里的積蓄早就見底了，不這樣，我拿什么付醫(yī)藥費啊？”
林曉薇沒有動，“我來付?！?/p>
“你來？”徐家明明知故問：“你不是把錢都給莫懷桑了么？哪來的錢付？”
林曉薇目光閃爍，“你別管了，反正我有?！?/p>
徐家明不想跟她再糾纏下去，嘆了一口氣：
“隨你吧?！?/p>
林曉薇見他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眼神里有些受傷。
她走過去，伏在男主膝頭，撒著嬌：
“家明....你怎么了？以前你從來不會這樣對我，是不是你真的愛上趙靜語了？”
徐家明搖了搖頭，“沒有，只是我累了?！?/p>
“我要是真的喜歡她，當(dāng)初又為什么離職呢？”
林曉薇抬起頭，發(fā)現(xiàn)徐家明的眼神里再無她所熟悉的愛意，心里一陣慌亂。
她攥緊家明的手：“家明，你生氣了么？”
“我和懷桑什么都沒有，只是我得給莫家一個交代......”
林曉薇無措的解釋著：“你別用這樣冰冷的眼神看著我...求你....”
她說著，猶豫了下，像一個孩子沒得到糖果一樣委屈道：
“家明，我發(fā)現(xiàn)你沒以前愛我了?！?/p>
徐家明苦笑一聲，愛？他的愛早就在一次次欺騙和試探中消磨干凈了。
“我知道你和莫懷桑什么都沒有，我不擔(dān)心，你放心吧。”
徐家明頓了頓，“就算你和莫懷桑真的在一起，我也沒關(guān)系，我尊重你的想法?！?/p>
林曉薇身體僵住，她冷笑了一聲：“所以在你眼里，我愛誰根本無所謂是么？”
“.......”
沒等徐家明回答，她摔門而去。
徐家明面無表情，聽到林曉薇的腳步聲遠(yuǎn)去后，他從垃圾桶里翻出信封貼身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