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紅棺材與白幡臘月的風(fēng)像剃刀,刮過光禿禿的樹梢,也刮過李家墳地新立的白幡。
三十八年的光陰,最后縮成一口紅漆棺材,像塊凍住的血豆腐,沉在凍土深處。我站在墳前,
看著母親用袖子擦眼淚,袖口磨出的毛邊沾著黃紙灰,忽然想起小妹八歲那年,
也是這樣一個冬天,她把凍裂的小手藏在袖筒里,看我放鞭炮。"建國,來給你妹磕個頭。
" 父親的聲音像生銹的門軸,轉(zhuǎn)不動了。我膝蓋一軟跪在泥地里,凍土塊硌得骨頭生疼。
嗩吶聲突然拔高,像女人的尖叫,驚飛了墳頭槐樹上的麻雀。棺材下葬時,
八個壯漢喊著號子往下放繩。
我盯著棺材縫里露出的一角藍(lán)布 —— 那是小妹最喜歡的碎花襯衫,去年我給她買的,
她說顏色像春天的野菊。她才三十八歲,頭發(fā)還沒白,卻要躺在這冰冷的地下,
聽一輩子風(fēng)聲。幫忙的鄉(xiāng)親們在議論。三嬸用圍裙擦著手,對我母親說:"桂蘭啊,
你家建國現(xiàn)在多有出息,城里買了房,開著小轎車,這都是托秀梅的福啊。
"母親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直起腰,茫然地看著三嬸:"是啊,算命先生說得對,
' 她的福你享 '......" 她喃喃自語,眼神空洞,
仿佛在看三十多年前那個午后。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轉(zhuǎn)身往家走。
院子里搭著的靈棚還沒拆,白紙燈籠在風(fēng)里搖晃,照得地上的影子忽明忽暗。
小妹的房間門虛掩著,我推開門,
一股淡淡的雪花膏味撲面而來 —— 她總說城里姑娘都用這個。書桌上放著一個鐵盒子,
是她小時候裝糖紙的那個。我掀開蓋子,里面沒有糖紙,只有一摞用紅繩捆著的筆記本。
最上面那本的封面畫著一朵歪歪扭扭的太陽花,是小妹十歲時的筆跡。
我顫抖著手翻開第一頁,日期是 1984 年 6 月 18 日,
墨水已經(jīng)褪色:"今天算命先生來了,他說我的福要給哥哥享。娘很高興,
給我煮了兩個雞蛋,都是哥哥的。"第二頁:"哥哥上學(xué)了,我也要去。
娘說女孩子認(rèn)字沒用,讓我在家喂豬。豬食桶好沉,我的手磨破了。
"第三頁:"十五歲生日,娘說要給我說婆家。我不想嫁人,我想讀書。
哥哥偷偷給我買了支鋼筆,真好看。
"......最后一頁的日期是上個月:"醫(yī)生說我得的是胃癌,晚期了。
哥哥又寄錢來了,可這病治不好了。我不怪他,娘說這是命。"筆記本從我手中滑落,
掉在地上。封面上的太陽花被淚水打濕,暈成了一片模糊的黃。我忽然想起下葬時,
棺材里小妹緊握的那只手 —— 她手里攥著的,是我們家唯一一張全家福,
照片上的她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那年她六歲,我八歲。嗩吶聲又響起來了,這次卻像在哭。
我蹲在地上,把臉埋進(jìn)膝蓋,終于明白:這三十多年來,我們?nèi)叶荚诤刃∶玫难?/p>
啃她的骨頭,最后還要用她的死來證明那個狗屁預(yù)言是對的。紅棺材埋進(jìn)土里的那一刻,
埋掉的不只是小妹的身體,還有我前半生所有的 "福氣"。現(xiàn)在它們像燒紅的烙鐵,
燙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疼。第二章:土炕上的預(yù)言1984 年的夏天來得格外早。
麥子剛割完,空氣里還飄著麥秸稈的焦糊味,算命先生就踩著塵土進(jìn)了村。
他穿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長衫,背著個帆布包,包上繡著個褪色的八卦圖。
村口的二傻子追著他喊 "騙子",被他娘拿掃帚趕跑了。那天我正在院子里玩彈珠,
娘從屋里探出頭:"建國,去叫你爹回來,就說有貴客。" 她臉上堆著我從沒見過的笑,
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tuán)。等我拉著爹回到家時,堂屋里已經(jīng)煙霧繚繞。
算命先生盤腿坐在土炕上,面前擺著個羅盤,娘正給他沏茶。茶香混著他身上的汗味,
聞著有點(diǎn)暈。"李先生是從五臺山來的," 娘悄聲對我說,"算得可準(zhǔn)了。
"算命先生瞇著眼打量我爹,又看看我,最后目光落在扒著門框偷看的小妹身上。
小妹那時才六歲,穿著打補(bǔ)丁的紅襖,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 娘說見貴客要體面。
"這丫頭," 算命先生突然開口,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骨骼清奇,是個帶福的命。
"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先生給仔細(xì)看看,她命里有啥福氣?
"算命先生從帆布包里掏出張黃紙,又拿出個烙鐵 —— 就是爹平時燙豬皮的那種。
他把烙鐵在灶火里燒得通紅,"滋啦" 一聲按在黃紙上。黃紙冒出黑煙,
燙出個歪歪扭扭的 "福" 字。"可惜啊," 他搖搖頭,"這福氣她自己享不了,
得給別人。"娘的臉白了:"給誰?"算命先生伸出枯樹枝似的手指,指向我:"給她哥。
""她的福你享," 他盯著我爹,一字一句地說,"這丫頭是你家的福星,
將來你兒子的前程,都在她身上。"爹蹲在地上抽煙,煙鍋 "吧嗒吧嗒" 響。娘卻笑了,
眼角的皺紋更深了:"真的?那太好了!先生您喝茶,我去煮雞蛋。
"小妹怯生生地走到炕邊,指著那張燙焦的黃紙:"爺爺,這紙能給我嗎?
"算命先生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給你,給你。記住,要好好保管,
將來好給你哥造福。"那天中午,娘煮了四個雞蛋,全剝給了我。小妹坐在灶臺邊,
眼巴巴地看著我吃,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我偷偷塞給她一個,她剛咬了一口,就被娘發(fā)現(xiàn)了。
"死丫頭!" 娘一巴掌打在小妹手上,雞蛋掉在地上,摔得稀爛,"那是給你哥補(bǔ)腦子的!
你的福氣要留給你哥,懂不懂?"小妹嚇得 "哇" 地哭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我看著地上的雞蛋黃,像一攤凝固的血,突然覺得有點(diǎn)惡心。算命先生走的時候,
娘給了他五塊錢 —— 那是家里半個月的開銷。他把黃紙留給了小妹,小妹用紅繩系著,
掛在脖子上,像個護(hù)身符。那天晚上,我聽見爹娘在屋里說話。
娘說:"這下建國可有指望了,先生說了,秀梅就是他的福星。
" 爹嘆了口氣:"女孩子家,別太委屈她。" 娘沒說話,
只聽見納鞋底的線 "嘣" 地?cái)嗔?。小妹?"護(hù)身符" 掛了沒幾天就不見了。我問她,
她說掉在河里了。后來我在豬圈的墻縫里看見那張黃紙,被水泡得皺巴巴的,
"福" 字早就看不清了。那時我還不知道,這個夏天的預(yù)言,會像一道咒語,
纏繞小妹的一生。她后來所有的犧牲,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
都從這張燙焦的黃紙上開始。多年后我才明白,有些福氣,其實(shí)是催命符。而我們?nèi)遥?/p>
都是劊子手。第三章:傾斜的天平預(yù)言后的第二年秋天,村里的小學(xué)開始招生。
我背著娘連夜縫制的新書包,高高興興地去上學(xué)。小妹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趨,
小手里攥著個布包,里面是她偷偷藏起來的舊課本 —— 那是村東頭王老師送的。
"娘說了,我也能上學(xué)。" 她仰著小臉,眼睛亮晶晶的,像揣著兩顆星星。
可我們剛走到校門口,娘就追上來了。她一把拉住小妹,把她往家里拖:"死丫頭,
誰讓你跟來的?回家喂豬去!""我要上學(xué)!我要上學(xué)!" 小妹拼命掙扎,
布包里的課本散落一地?!墩Z文》《算術(shù)》,書頁被風(fēng)吹得嘩嘩響,像在哭。
娘的巴掌落在小妹背上,"啪" 的一聲脆響:"女孩子上什么學(xué)?將來還不是要嫁人!
你的福氣要留給你哥,聽見沒有?"周圍的同學(xué)都停下來看,指指點(diǎn)點(diǎn)。我站在原地,
臉燒得通紅,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我想替小妹說話,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 我知道娘的脾氣,犟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那天放學(xué)回家,
我看見小妹蹲在豬圈旁哭,眼淚一滴滴掉進(jìn)豬食桶里。她的課本被撕成了碎片,扔在泥地里,
上面還沾著豬糞。"哥," 她看見我,抽噎著說,"我是不是真的不能上學(xué)?"我蹲下來,
把她摟進(jìn)懷里。她的頭發(fā)上沾著稻草,身上有股豬食味,可我一點(diǎn)也不嫌棄。"等我長大了,
掙錢供你上學(xué)。" 我說。小妹笑了,眼淚還掛在臉上:"真的?""真的。" 我拉鉤鉤,
她的手指又細(xì)又小,像根豆芽菜??晌覜]想到,這承諾那么難實(shí)現(xiàn)。從那以后,
家里的天平徹底傾斜了。好吃的、新衣服、零花錢,全都是我的。小妹穿著帶補(bǔ)丁的舊衣服,
吃著剩飯,卻從沒抱怨過。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喂豬、做飯、拾柴火。等我放學(xué)回來,
她已經(jīng)把我的書包洗得干干凈凈,鉛筆削得尖尖的。晚上我寫作業(yè),
她就坐在煤油燈旁納鞋底 —— 娘說女孩子要學(xué)會做針線活,將來好給婆家當(dāng)牛做馬。
有一天半夜,我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看見小妹正借著月光看書。
她把課本藏在床板下,每天等我們都睡了才拿出來看。月光照在她臉上,睫毛長長的,
像只小蝴蝶。"你怎么還不睡?" 我小聲問。她嚇了一跳,課本 "啪" 地掉在地上。
"我在學(xué)習(xí)," 她撿起課本,聲音里帶著哭腔,"王老師說不認(rèn)字會被人欺負(fù)的。
"我鼻子一酸,把她拉到煤油燈旁:"我教你。"我們偷偷學(xué)了半年。小妹很聰明,
一點(diǎn)就通,比我學(xué)得還快。她的筆記本上寫滿了工整的字,畫著小人兒和花草。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那天娘給我收拾書包,發(fā)現(xiàn)了小妹的筆記本。她氣得渾身發(fā)抖,
把筆記本撕得粉碎,扔進(jìn)灶膛里。"我讓你學(xué)!我讓你學(xué)!" 娘抓著小妹的頭發(fā)往墻上撞,
"你想搶你哥的福氣是不是?你這個白眼狼!"小妹沒哭,也沒掙扎,就那么直挺挺地站著,
眼睛空洞洞的,像兩口枯井。從那以后,她再也沒提過上學(xué)的事。她的話越來越少,
總是默默地干活,默默地吃飯,默默地看著我上學(xué)、放學(xué)。有一次我考試得了第一名,
娘殺了只雞慶祝。吃飯的時候,小妹突然說:"哥,你要好好讀書,將來當(dāng)大官。
"我看著她黢黑的小手 —— 那雙手因?yàn)槌D旮苫?,布滿老繭和裂口,像老樹皮。
我的眼淚掉進(jìn)碗里,和雞湯混在一起,咸咸的。多年后我考上大學(xué),臨走那天,
小妹塞給我一個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沓零錢,最大的面額是十元,最小的是一分,
用橡皮筋捆得整整齊齊。"這是我攢的," 她說,"在城里要照顧好自己。"我抱著她,
眼淚止不住地流。我知道,這些錢是她從牙縫里省出來的,
是她放棄了無數(shù)個雞蛋、無數(shù)塊糖果換來的?;疖囬_動的時候,我看見小妹站在月臺上,
越來越小,像個孤零零的稻草人。我突然明白,那個算命先生說的 "福氣",
原來要用小妹的青春、夢想和自由來換。而我,就是那個心安理得的受益者。
第四章:南下的綠皮火車我永遠(yuǎn)忘不了 1992 年那個夏天。那年我考上了縣重點(diǎn)高中,
學(xué)費(fèi)比初中貴了好幾倍。爹蹲在門檻上抽了一上午煙,
最后把煙鍋往地上一磕:"讓秀梅去吧。""去哪?" 我問。娘紅著眼圈說:"廣東,
你表叔在那邊開了個電子廠,招女工。一個月能掙三百塊呢。"我腦子 "嗡" 的一聲,
像被雷劈了:"不行!小妹才十六歲,還是童工!""什么童工不童工的,
" 娘抹了把眼淚,"你上學(xué)不要錢啊?你將來還要考大學(xué)、娶媳婦,哪樣不要錢?
秀梅是你妹妹,她不幫你誰幫你?""我不去上學(xué)了!我去打工!
" 我抓起書包就往墻上砸,課本散落一地。"反了你了!" 爹一巴掌打在我臉上,
火辣辣地疼,"我砸鍋賣鐵也要供你上學(xué)!這是你妹妹的福氣,她該給你享!
"小妹從外面進(jìn)來,手里還拿著剛割的豬草。她看著滿地狼藉,又看看我紅腫的臉,
突然 "撲通" 一聲跪在地上:"爹,娘,讓我去吧。我愿意去打工供哥哥上學(xué)。
""秀梅......" 娘抱著小妹哭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小妹沒哭,她看著我,
眼神亮晶晶的:"哥,你要好好讀書,將來考個好大學(xué)。"我蹲在地上,把臉埋進(jìn)膝蓋,
眼淚把褲腿都浸濕了。我知道,這場仗我輸了,小妹又一次成了犧牲品。三天后,
小妹收拾好了行李。一個破舊的帆布包,裝著兩件換洗衣服,一雙布鞋,
還有那本被撕過又粘好的《語文》課本 —— 她終究還是舍不得丟下。臨走前一晚,
小妹把我拉到院子里。月光像水一樣灑在地上,我們坐在磨盤上,誰都不說話。"哥,
" 她突然開口,聲音有點(diǎn)抖,"廣東遠(yuǎn)不遠(yuǎn)?""不遠(yuǎn),坐火車很快就到了。" 我騙她,
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有多遠(yuǎn)。"我聽說那邊的工廠很累,一天要干十幾個小時。" 她低下頭,
手指絞著衣角。"累了就回來," 我說,"哥養(yǎng)你。"小妹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哥,
等我掙夠了錢,你一定要供我上學(xué)。""一定。" 我拉鉤鉤,她的手指比以前粗了,
也有力了。第二天一早,我和爹送小妹去火車站。綠皮火車像條生銹的巨蟒,趴在鐵軌上。
站臺上擠滿了人,都是外出打工的農(nóng)民工,背著大包小包,臉上帶著憧憬和不安。"秀梅,
到了那邊要好好干活,聽老板的話。" 爹囑咐道,眼圈紅紅的。
"娘做的咸菜給你裝包里了,記得吃飯的時候夾一點(diǎn)。" 我把一個玻璃瓶塞進(jìn)她包里。
火車要開了,小妹突然抱住我,在我耳邊小聲說:"哥,其實(shí)我不想去打工,我想讀書。
"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哥知道,哥知道。"火車 "嗚" 地一聲長鳴,緩緩開動。
小妹站在車門邊,朝我們揮手,臉上還掛著笑,可我看見她的眼淚在往下掉。"哥!
好好讀書!"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被火車的轟鳴聲吞沒。我站在站臺上,
看著火車變成一個小黑點(diǎn),直到再也看不見。爹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回家。
"從那以后,小妹每個月都會寄錢回來,
三十、五十、一百...... 最多的一次寄了兩百。匯款單上的字跡越來越潦草,
我知道她的手一定很累。她很少寫信,偶爾來一封信,也只有寥寥幾句話:"哥,我很好,
勿念。"" 廠里管吃管住,不用擔(dān)心。""錢省著花,給你娶媳婦用。
"有一次她在信里夾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她穿著工裝,站在工廠門口,頭發(fā)剪短了,
臉瘦了,眼神卻還是亮晶晶的。背景里的廠房很高,煙囪冒著黑煙,像個張著嘴的怪獸。
我把照片夾在課本里,每天都看??粗粗蹨I就流下來了。我知道,
小妹的青春正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一點(diǎn)點(diǎn)被吞噬,而我卻無能為力。三年后,我考上了大學(xué)。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娘哭了,爹喝了很多酒,說要給祖宗燒高香。只有我知道,
這份通知書是小妹用血汗換來的。我給小妹寫信,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她很快回信了,
信里夾著五百塊錢 —— 那是她三個月的工資。"哥,恭喜你。" 她寫道,
"我為你驕傲。"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有些犧牲,一旦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而那個算命先生的預(yù)言,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變成現(xiàn)實(shí) —— 她的福氣,真的全讓我享了。
第五章:彩禮與嫁衣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冬天,我?guī)е抢镎劦呐笥鸦丶疫^年。娘樂得合不攏嘴,
拉著姑娘的手問長問短,眼角的皺紋里都藏著笑。"建國啊," 娘趁姑娘去上廁所,
偷偷對我說,"彩禮的事你別擔(dān)心,娘早就給你準(zhǔn)備好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娘,
我們自己有錢......""那哪行!" 娘打斷我,"娶媳婦哪能沒有彩禮?
我已經(jīng)給你小妹說好了,讓她回來一趟。"小妹已經(jīng)在廣東打工八年了,
從一個瘦弱的小姑娘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很少回家,
每年春節(jié)都是一個人在工廠過 —— 她說來回車票太貴,不如把錢省下來給我。
"小妹回來干啥?" 我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娘壓低聲音:"鄰村老張家托媒人來說親,
他家兒子在縣城開了個雜貨鋪,條件不錯。他家說只要秀梅肯嫁過去,就給十萬塊彩禮。
""什么?!" 我差點(diǎn)跳起來,"娘,你怎么能讓小妹嫁給不認(rèn)識的人?
""怎么是不認(rèn)識的人?老張家我認(rèn)識,人老實(shí)本分。" 娘瞪了我一眼,"再說了,
十萬塊彩禮,正好給你娶媳婦、在城里買房。這不是正好應(yīng)了算命先生的話嗎?她的福你享!
""我不要!"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我寧愿不娶媳婦,也不讓小妹換親!
""你說的是人話嗎?" 爹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口,臉色鐵青,"為了供你上學(xué),
你妹妹在外面受了多少苦?現(xiàn)在讓她幫你一把怎么了?這是她的命!
""她的命不是你們說了算的!" 我吼道。"反了你了!" 爹抄起門后的扁擔(dān)就要打我,
被女朋友攔住了。那個春節(jié),家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diǎn)。我和爹娘幾乎沒說話,
每天都在為小妹的婚事爭吵。正月初八,小妹回來了。她比照片上瘦了,臉色有點(diǎn)黃,
但看見我還是笑了:"哥,我回來了。"我抱著她,眼淚止不住地流:"小妹,對不起,
哥沒本事......""說啥呢," 她拍了拍我的背,"哥能有出息,
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娘把小妹拉到里屋,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我看見小妹出來的時候,
眼睛紅紅的,但臉上還是帶著笑。"哥," 她對我說,"娘都跟我說了,
我愿意嫁給老張家。""小妹,你別傻了!" 我抓住她的手,"那是十萬塊錢,
不是賣女兒!""哥,我累了。" 她輕輕掙開我的手,"在外面打工太苦了,
我想找個地方歇歇。老張家條件不錯,我嫁過去不會受苦的。"我知道她在騙我,
可我能怎么辦?我沒有十萬塊錢,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槠诙ㄔ谌鲁趿?/p>
娘開始忙著給小妹準(zhǔn)備嫁妝,其實(shí)就是一床被子、兩個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