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哥嫂沒找到我,反而被張瘸子嚇破了膽,回到縣城醫(yī)院后消停了兩天。
但侄子的病情越來越重,醫(yī)生說必須在一周內(nèi)找到合適的骨髓,否則就只能準(zhǔn)備后事。
哥嫂又開始發(fā)瘋似的找我。
這次他們學(xué)“聰明”了,不再四處吵鬧,而是偷偷查我的蹤跡。
他們?nèi)チ宋掖蚬さ牟宛^,老板娘正在給員工分工資,看到他們就拉下臉:“晚秋在這洗了三年碗,每天最早來最晚走。有次她肝疼得趴在水池邊,還說‘等攢夠錢給小寶買個新書包’。她的手被洗潔精泡得開裂,冬天凍得流膿,卻總說‘沒事,比老家的凍瘡輕’。”
老板娘從柜臺下拿出個嶄新的書包,上面印著侄子最喜歡的奧特曼:“這是她死前三天訂的,說小寶生日快到了。結(jié)果貨送到那天,她已經(jīng)走了。我給你們打電話,你們說‘別用死人的東西晦氣’,讓我扔了。”
嫂子搶過書包翻看,拉鏈上還掛著價簽。
五十八塊。她突然笑出聲:“五十八塊的破書包也好意思送?我們小寶的書包都是進(jìn)口的,兩百多一個!”
“可這是她一天只吃一個饅頭攢的?!崩习迥锢淅涞卣f,“你們給小寶買進(jìn)口書包的錢,怕是有一半是她寄的吧?上個月她還托人給小寶捎了雙運(yùn)動鞋,說學(xué)校要運(yùn)動會,怕小寶穿舊鞋打滑。那雙鞋她攢了整整一個月,自己的鞋磨破了底都舍不得換?!?/p>
哥哥的臉色變了變,拉著嫂子就走。
他們?nèi)チ宋壹媛毜某校氩楸O(jiān)控,卻被告知監(jiān)控只保存一個月。
超市老板看著他們,突然嘆了口氣:“上個月有個老太太來問,說她女兒以前在這理貨,能不能看看工資單?!?/p>
“老太太?”哥哥眼睛一亮,“在哪?”
“說是晚秋的工友,姓王?!崩习逯噶酥搁T外,“她剛走,說要去給晚秋上墳。”
哥嫂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刻開車往鎮(zhèn)外的山坡趕。王姐果然在那,她蹲在一個新墳前,正往墓碑上貼照片。
照片上的我穿著工裝,笑得一臉傻氣,是王姐偷偷拍的。
那天我剛發(fā)了工資,說要給小寶買個遙控汽車。
“王姐!”嫂子沖過去,“林晚秋是不是沒死?你告訴我們實(shí)話!”
王姐嚇了一跳,看到是他們,立刻把照片護(hù)在懷里:“你們來干什么?晚秋生前最不想見的就是你們。她病重的時候總說,要是你們能來看她一眼,她就原諒你們以前的所作所為。可直到她閉眼,你們的電話都沒打過一個。”
“她到底在哪?”哥哥掏出錢包,把所有的錢都倒在地上,“這些都給你,你說!”
錢散了一地,有幾百的,也有幾塊的,加起來足有兩萬多。
那沓錢里,有幾張皺巴巴的五塊、十塊,像極了我每次寄錢回家時湊的零錢。
王姐看著那些錢,突然哭了:“晚秋要是能看到這些錢,就不會死了?!?/p>
“她住院的時候,醫(yī)生說做個介入手術(shù)能多活半年,就差兩萬塊。我們工友湊了一萬五,還差五千。我給你們打電話,你們說‘她就是想騙錢’,直接掛了。那天晚上,她疼得厲害,拉著我的手說‘王姐,我是不是活不成了?我還沒給小寶買遙控汽車呢’。”
王姐指著墓碑,聲音發(fā)顫:“你們自己看!這上面刻著她的名字,林晚秋,1998年生,2023年卒。她要是沒死,這墓碑是給誰立的?你們摸著良心說,這些年你們除了向她要錢,還對她說過一句關(guān)心的話嗎?”
墓碑是青石的,很簡陋,旁邊還放著一束野菊花,是鎮(zhèn)上的孩子們采來的。
孩子們說,那個總給他們糖吃的林姐姐,一定在天上看著他們。
哥嫂盯著墓碑上的名字,臉色慘白,卻還是嘴硬:“這字刻得這么新,肯定是剛立的!她就是算準(zhǔn)了我們會來,故意弄個假墳騙我們!”
“你們看這墳頭的草!”王姐扒開墳前的土,“這草都長這么高了,最少長了三個月!她走的那天,下著大雨,我們幾個工友輪流背著她上山,腳都磨出了血泡!”
嫂子突然尖叫著撲向王姐:“你撒謊!你把她藏哪了?你把我的骨髓源藏哪了!”
王姐被她推倒在地,額頭磕在墓碑上,流出血來。她抹了把血,突然笑了:“你們知道晚秋為什么會肝衰竭嗎?”
“五年前她離開家,不是被你們趕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肝有問題,怕拖累你們,偷偷走的。她打三份工,不是為了供你們兒子上學(xué),是你們說‘小寶的病要花錢,你不賺錢就是不孝’,她才拼命干活的。她每次寄錢回家,都要提前去衛(wèi)生院抽肝血檢查,醫(yī)生說她不能勞累,她總說‘等小寶病好了就休息’?!?/p>
“她最后躺在病床上,意識不清的時候,還在喊‘哥,嫂子,小寶……’你們卻在電話里罵她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