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氐浇鹕剿拢野炎约宏P在禪房，對著佛像枯坐整夜。
白素貞離開后的第七天，杭州城下了一場暴雨。我站在金山寺的藏經(jīng)閣窗前，望著如注的雨水沖刷著寺院屋頂，心中思緒萬千。
"方丈，您已經(jīng)三天沒有主持早課了。"慧明站在我身后，語氣中帶著擔憂。
我收回目光："寺中事務暫由首座代理。"
"可是..."
"下去吧。"我揮了揮手。
慧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退了出去。我知道寺中弟子都在議論我的反?！]關不出，不修功課，甚至拒絕了幾位重要香客的求見。
但我無法向他們解釋，自己正在經(jīng)歷怎樣的煎熬。每當閉上眼睛，白素貞含淚的雙眼就會浮現(xiàn)在腦海中；每當誦經(jīng)時，她的聲音就會在耳邊響起。作為一個出家人，這種執(zhí)念是極大的罪過，但我卻無法自拔。
雨聲漸歇，一道陽光穿透云層。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出門走走，或許能驅(qū)散心中的陰霾。
杭州城經(jīng)過雨水的洗滌，顯得格外清新。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竟來到了清河坊——白素貞曾經(jīng)住過的悅來客棧就在這條街上。
"法海禪師！"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轉身，看到小青撐著傘站在不遠處，臉上帶著驚喜。
"青姑娘？你們沒走？"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小青撇撇嘴："姐姐舍不得杭州唄。我們搬到錢塘門附近的一處宅子去了。"
我強壓住內(nèi)心的喜悅："白姑娘...可好？"
"不好。"小青的臉色沉下來，"整天悶在房里，不是發(fā)呆就是嘆氣。我擔心她會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我心頭一緊："帶我去見她。"
小青狡黠地笑了："我就知道和尚關心姐姐。"
錢塘門外的宅院清幽雅致，白墻黑瓦，門前一株老梅。小青推開門："姐姐，你看誰來了？"
白素貞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正在繡著什么。聽到聲音抬起頭，看到是我，手中的針線掉在了地上。
"禪師...怎么來了？"她站起身，聲音有些顫抖。
我這才注意到她的變化——臉色蒼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整個人瘦了一圈。
"路過偶遇青姑娘，聽說你們還在杭州，特來問候。"我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常。
小青識趣地溜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我們兩人。一陣風吹過，梅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有幾片沾在了白素貞的發(fā)間。
"白姑娘身體不適？"我輕聲問。
她搖搖頭："只是修行上遇到些阻礙。"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可是因為許仙之事？"
"部分是。"她嘆了口氣，"更多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自己千年的執(zhí)念竟如此不堪一擊。見到他與那姑娘恩愛，我的報恩之心竟化作了嫉妒。"
這番話讓我心頭一震。白素貞在向我袒露她最脆弱的一面，這份信任沉甸甸的。
"這說明白姑娘有情有義，并非無情無欲的草木。"我安慰道。
她苦笑："可我是妖，本該絕情絕欲才能成仙。"
"誰規(guī)定妖必須絕情？"我突然激動起來，"佛說眾生平等，妖與人一樣有七情六欲。強行壓抑本性，反而容易走火入魔。"
白素貞驚訝地看著我："禪師此言...與佛門教義相悖。"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連忙收斂情緒："貧僧只是擔心白姑娘的身體。"
她微微一笑："多謝禪師關心。其實...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
這句話像一滴蜜糖落入我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我們相對而坐，聊了許多——從修行心得，到杭州風物，甚至童年往事。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夕陽西下。
"我該回寺了。"雖然不舍，但我還是起身告辭。
白素貞送我到門口："禪師還會再來嗎？"
她的眼中帶著期待，讓我無法拒絕："若白姑娘不嫌棄，貧僧改日再來討教。"
回寺的路上，我的腳步輕快了許多。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寧靜與喜悅。直到踏入山門，看到首座師兄嚴肅的面孔，我才猛然驚醒——自己是個出家人，與女妖交往過密是大忌。
"師弟，這幾日你去哪了？"首座攔住我，"住持大師從靈隱寺來訪，等了你一天。"
我心頭一緊。住持大師是我的師伯，佛法高深，為人嚴厲："我這就去拜見。"
方丈室內(nèi)，住持大師正在閉目打坐。聽到我的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法海，你身上有妖氣。"
我心頭一跳："師伯明鑒，弟子近日確實與妖類接觸，但..."
"但什么？"住持大師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我的心思，"你可是動了凡心？"
"弟子不敢！"我連忙跪下，"只是那白蛇修行千年，一心向善，弟子想引她向佛..."
住持大師冷哼一聲："妖就是妖，何來向善？法海，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子，莫要自誤。"
我低頭不語，心中卻翻江倒海。住持的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我——法海與白素貞，本就是不該相交的平行線。
"從今日起，你在藏經(jīng)閣閉關三月，誦經(jīng)思過。"住持大師下了命令，"不得踏出山門一步。"
"弟子遵命。"我叩首應允。
接下來的日子，我把自己埋在經(jīng)卷中，試圖用佛法驅(qū)散心中的雜念。但越是壓抑，白素貞的身影就越發(fā)清晰。她的笑靨，她的淚眼，她站在梅花雨中的模樣...這一切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中。
一個月后的深夜，我正在抄寫《金剛經(jīng)》，忽然聽到窗外有輕微的響動。
"誰？"我警覺地問道。
"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回應。
我推開窗，看到小青焦急的臉："和尚，快跟我走！姐姐出事了！"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
"姐姐強行突破修為，結果真氣逆流，現(xiàn)在...現(xiàn)在快不行了！"小青的眼中噙著淚水。
我顧不上禁令，抓起藥囊就翻窗而出："帶路！"
夜色中，我們飛奔下山。小青邊跑邊解釋："自從你不再來訪，姐姐就郁郁寡歡。今天突然說要閉關突破，結果..."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疼痛。都是我害了她！如果不去招惹她，或許她早已離開杭州這個傷心地，安然修行。
宅院內(nèi)，白素貞躺在榻上，面色慘白，嘴角還有血跡。我沖到榻前，為她把脈——脈象紊亂，真氣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隨時可能經(jīng)脈盡斷。
"需要立刻疏導真氣！"我取出銀針，"青姑娘，幫我扶她坐起來。"
小青連忙照做。我深吸一口氣，開始為白素貞施針。每一針都蘊含佛門法力，引導她體內(nèi)暴走的真氣回歸正軌。
兩個時辰后，白素貞的呼吸終于平穩(wěn)下來。我精疲力盡地跌坐在椅子上，額頭上的汗水滴落在地。
"和尚，謝謝你。"小青遞給我一杯茶，"姐姐會沒事了吧？"
我點點頭："暫時無礙，但需要靜養(yǎng)。這次走火入魔傷及根本，恐怕..."
話音未落，白素貞虛弱的聲音傳來："禪師...為何要來？"
我連忙走到榻前："白姑娘，你覺得怎樣？"
她勉強睜開眼："違反寺規(guī)...不值得。"
"別說話，好好休息。"我輕聲道。
她卻掙扎著抓住我的手："禪師...我看見了...在走火入魔的瞬間..."
"看見什么？"我疑惑地問。
"看見了你我...前世..."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最終又陷入昏迷。
前世？我心中一震。難道我與白素貞的前世還有糾葛？這怎么可能？我是穿越而來的靈魂??！
正當我困惑之際，宅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小青臉色大變："不好！是金山寺的和尚！"
我沖到窗前，看到十幾個手持戒棍的武僧包圍了宅院，為首的正是首座師兄。
"法海！速速出來！"首座的聲音如雷貫耳。
我回頭看了眼昏迷的白素貞，咬牙做了決定："青姑娘，帶白姑娘從后門走，去..."
"去哪里？"小青焦急地問。
我一時語塞。天下之大，兩條蛇妖能躲到哪里去？尤其是白素貞現(xiàn)在還身受重傷。
"去月老祠。"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白素貞不知何時又醒了過來，"杭州城北的月老祠...有結界..."
首座的腳步聲已到門前。我顧不上多問，一把抱起白素貞："青姑娘，開路！"
小青化作一道青光沖破后窗，我抱著白素貞緊隨其后。身后傳來首座的怒喝："法海！你竟為妖女背叛佛門！"
我沒有回頭，只是緊緊抱住懷中虛弱的白素貞，向著城北狂奔。夜色掩護下，我們甩開了追兵，終于來到荒廢已久的月老祠。
祠堂破敗不堪，但正如白素貞所說，這里有一層強大的結界。我們剛踏入院內(nèi)，追兵的聲音就消失了，仿佛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這里...是月老在人間的行宮之一..."白素貞氣若游絲，"尋常修士...進不來..."
我把她輕輕放在祠堂內(nèi)唯一完好的供桌上："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嗎？關于我們的前世。"
白素貞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紅暈："在走火入魔的瞬間...我看到了...你前世不是法海...而是..."
她的話沒能說完，又昏了過去。我焦急地檢查她的脈搏，發(fā)現(xiàn)情況比想象的更糟——真氣雖然平息，但她的元神正在消散。
"青姑娘，我需要你的幫助。"我沉聲道，"白姑娘元神不穩(wěn)，必須立刻固本培元。"
小青連連點頭："要我怎么做？"
"去城里買這些藥材。"我迅速寫下一張藥方，"越快越好！"
小青化作青光離去后，我獨自守在白素貞身邊。月光從破敗的屋頂漏下來，照在她蒼白的臉上。我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低聲說，"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祠堂中央的月老像突然發(fā)出淡淡的光芒。我驚訝地抬頭，看到雕像手中的紅線竟然飄了起來，像有生命一般向我延伸而來。
更不可思議的是，白素貞手腕上也浮現(xiàn)出一條淡淡的紅線。兩條紅線在空中交織，最終緊緊纏繞在一起。
"這是..."我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祠堂中回蕩："姻緣天定，紅線牽情。法海，你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