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體,帶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腥甜味兒,蠻橫地灌進(jìn)我喉嚨。那感覺,
活像有人把整條護(hù)城河的淤泥煮沸了,硬往我嗓子眼里懟。嗆得我肺管子都要炸開,
眼前金花亂冒,耳朵里嗡嗡作響,全是自己狼狽的嗆咳聲和喉嚨深處絕望的嗚咽。
“唔…咳咳咳…嘔——”意識剛從一片混沌的深淵里往上浮,沉甸甸的,像綁了石頭。
上一秒的記憶還停留在手術(shù)室慘白得晃眼的無影燈下,指尖殘留著手術(shù)刀冰冷的金屬觸感,
監(jiān)護(hù)儀尖銳的報警聲刺得人腦仁疼。下一秒,視野里晃動的光影就扭曲變形,
手術(shù)燈那刺目的白,糊成了一片模糊又陌生的暗紅——是厚重的、綴著繁復(fù)金線的帳子頂,
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汗酸味兒,還有一種甜膩到發(fā)齁的熏香,
幾種味道攪和在一起,熏得人直犯惡心。渾身散了架似的疼,尤其是小腹,
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又塞進(jìn)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一陣陣往下墜的劇痛幾乎要撕裂我的神經(jīng)。每一次細(xì)微的抽動,都牽扯著五臟六腑移位。
喉嚨里火燒火燎,剛被強(qiáng)行灌下去的藥汁殘余灼燒著食道,
每一次嗆咳都帶起腹腔深處更劇烈的痙攣?!肮啵〗o本宮灌干凈了!
”一個尖利得幾乎能戳破耳膜的女聲炸響在頭頂,帶著一種居高臨下、視萬物為螻蟻的刻毒,
“下賤坯子生出來的下賤種,還想污了我楚家高貴的血脈?做夢!連同這礙眼的臟東西,
一并給本宮清理了!死了才干凈!”聲音里那股子毫不掩飾的惡意和殺意,
冰錐一樣扎進(jìn)我混沌的意識。緊接著,一只涂著鮮紅蔻丹、戴著碩大碧玉戒指的手,
異常粗暴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頜骨捏碎。
那冰涼的戒指邊緣硌著我的皮肉,生疼。我的身體本能地掙扎扭動,
虛弱得如同狂風(fēng)里的殘燭。那只手的主人顯然不耐煩到了極點?!皬U物!
連個半死的人都按不?。恳銈兒斡?!”尖利的女聲再次咆哮,帶著氣急敗壞的戾氣。
旁邊立刻傳來幾聲惶恐的應(yīng)和,幾雙粗糙的手帶著汗?jié)竦恼衬伕校?/p>
死死地壓住了我的肩膀和手臂,像沉重的鐵箍,
把我死死釘在身下這張仿佛浸透了冷汗和血污的床榻上。
那股子混著汗味、血腥和劣質(zhì)脂粉的渾濁氣息更加濃烈地?fù)溥^來,令人窒息。
下巴再次被那只戴著冰冷戒指的手狠狠掐住,強(qiáng)迫著向上抬起。視野被迫聚焦,
撞入一雙眼睛。那是一雙極其漂亮、卻也極其冷酷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描畫得精致無比,
睫毛濃密卷翹,本該是顧盼生輝的嫵媚,此刻卻淬滿了最深的寒冰和毫不掩飾的嫌惡。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散發(fā)著惡臭、亟待鏟除的穢物。她的面孔離我很近,保養(yǎng)得宜,
皮膚白皙緊致,卻因那份刻骨的惡毒而顯得扭曲猙獰。一個稱謂帶著冰冷的寒氣,
瞬間從我記憶的碎片里蹦了出來——長公主,楚明瀾。原主記憶里,這位名義上的皇姑母,
是導(dǎo)致原主和腹中孩子陷入絕境的元兇之一。就是她!
那股在體內(nèi)瘋狂流竄、正肆意摧毀這具身體最后生機(jī)的劇毒,就是她命人灌下的!
目標(biāo)明確:殺人滅口,一尸兩命!冰冷的殺意,比我手中握過最鋒利的手術(shù)刀還要銳利,
瞬間凍結(jié)了身體里翻江倒海的劇痛和虛弱。前世在無影燈下與死神賽跑的無數(shù)個日夜,
那些刻入骨髓的冷靜和果決,如同被強(qiáng)行喚醒的猛獸,轟然沖破了這具身體瀕臨崩潰的桎梏。
就在那碗散發(fā)著致命甜腥氣息的藥碗,再次被一只粗使仆婦的手端著,
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執(zhí)行命令般的麻木,狠狠湊近我唇邊的剎那——壓住我右臂的那只手,
因為仆婦們看我似乎徹底癱軟而放松了一瞬。就是這一瞬!
被壓在身下、緊緊攥在右手里的東西,那冰冷的、堅硬的觸感,像一道電流猛地竄遍全身。
那不是手術(shù)刀,形狀更尖銳、更細(xì)長,
帶著一種玉石特有的微涼——是原主昏迷前死死攥在手里的一根……玉簪?
一根斷了一半、尾部異常尖銳的玉簪!足夠了!所有的掙扎、嗆咳、虛弱,
在這一刻詭異地靜止。時間仿佛被拉長、凝固。
我甚至能看清楚明瀾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即將得逞的殘忍快意,
看清那端著藥碗的仆婦臉上粗大的毛孔和麻木的神情。就是現(xiàn)在!
被壓制的右臂爆發(fā)出不可思議的力量,如同掙脫了無形枷鎖的毒蛇,猛地向上彈起!
速度快得帶起一道殘影。那只握著半截玉簪的手,精準(zhǔn)、狠絕,
帶著前世無數(shù)次精準(zhǔn)切開病灶、也曾在最危急關(guān)頭逼退過暴徒的凌厲,毫不猶豫地——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又異常清晰的,利物刺穿皮肉的悶響。尖銳的玉簪斷口,如同最鋒利的矛尖,
在楚明瀾那張寫滿驚愕和不敢置信的、保養(yǎng)得宜的雪白手腕上,狠狠貫穿!從手背刺入,
尖銳的簪尖帶著淋漓的鮮血,赫然從她手腕內(nèi)側(cè)透了出來!時間,
仿佛真的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了。滴答。一滴粘稠、溫?zé)岬孽r血,順著那透出的玉簪尖兒,
砸落下來,正正滴在我蒼白干裂的下唇上。一股濃烈的鐵銹味兒瞬間在口中彌漫開。
楚明瀾臉上的表情,從勝券在握的刻毒,到手腕被貫穿的劇痛襲來時的茫然,
再到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之后的、極致的驚駭和暴怒,如同被按了慢放鍵的默劇,
一層層在她那張精致的面皮上剝裂開來?!鞍 。。 弊阕氵^了兩三個心跳的時間,
一聲撕心裂肺、幾乎要掀翻屋頂?shù)膽K嚎才猛地從她喉嚨里爆發(fā)出來。那聲音扭曲變形,
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劇痛和滔天的憤怒。“我的手!我的手?。 彼癖徊攘宋舶偷亩旧?,
猛地縮回手,另一只手死死攥住被貫穿的手腕,身體因劇痛而劇烈地抽搐、佝僂。
鮮血如同斷了線的紅瑪瑙珠子,爭先恐后地從那猙獰的傷口里涌出,順著她華貴的云錦衣袖,
滴滴答答,在她腳邊昂貴的地毯上迅速洇開一大片刺目的猩紅。“妖…妖孽??!
”剛才還死死按著我的一個仆婦,嚇得魂飛魄散,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手指哆嗦著指向我,
牙齒咯咯作響,面無人色地尖叫,“她…她不是人!是惡鬼附身了!”“快!快來人!護(hù)駕!
護(hù)駕??!”另一個仆婦反應(yīng)稍快,連滾爬爬地?fù)湎蜷T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長公主!
長公主受傷了!王妃她…她瘋了!殺人了!”整個內(nèi)室瞬間亂成一鍋滾沸的粥。
尖叫聲、哭喊聲、杯盞打翻的碎裂聲、雜亂的腳步聲……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形成一片令人頭暈?zāi)垦5脑胍麸L(fēng)暴。那些原本兇神惡煞的仆婦們,此刻看我的眼神,
如同在看地獄里爬出來的修羅惡鬼,充滿了極致的恐懼,紛紛尖叫著往后縮,
再沒人敢上前一步。楚明瀾痛得渾身打顫,那張臉扭曲得比惡鬼還要猙獰,
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著我,聲音因為劇痛和狂怒而嘶啞變形:“賤人!
你竟敢…竟敢傷我?!我要將你碎尸萬段!誅你九族!誅你九族?。 闭D九族?
我喉嚨里還火燒火燎,小腹的墜痛一陣緊過一陣,
身體里的力氣隨著剛才那搏命一擊幾乎被抽空,眼前陣陣發(fā)黑。
但一股更冷的戾氣從心底竄起。想讓我死?那大家就一起下地獄好了!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混雜著血腥和汗臭的空氣嗆進(jìn)肺里,帶來一種近乎自虐的清醒。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強(qiáng)撐著從那張黏膩濕冷的床榻上支起上半身。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
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我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嘗到更濃的血腥味,
才勉強(qiáng)維持住身體不倒下。目光掃過床沿。剛才的混亂中,
不知哪個仆婦慌亂中撞翻了旁邊的矮幾,上面一個用來盛放污物的銅盆翻倒在地,
里面的血水潑了一地。我沾滿血污(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楚明瀾的)的右手,
就在那灘粘稠的血水里胡亂一抓——再抬起時,
手里赫然攥著一塊邊緣被摔得有些變形的、沉甸甸的銅盆碎片!斷裂的茬口在昏暗的光線下,
閃著冰冷而猙獰的寒光。我握著那塊冰冷的、帶著血水和銹跡的銅片,
如同握著一柄來自地獄的裁決之刃。手臂因為脫力和劇痛而微微顫抖,
眼神卻像結(jié)了冰的寒潭,
死死鎖定在幾步外因劇痛而佝僂、被兩個嚇傻了的仆婦勉強(qiáng)扶住的楚明瀾身上?!罢D我九族?
”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器,每一個字都帶著胸腔里拉扯的血氣,
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滿室的嘈雜和混亂,“好啊!”我咧開嘴,
露出一個混合著血沫的、極其森冷的笑容。嘴唇干裂,被血染得猩紅,
這笑容落在周圍那些驚魂未定的人眼里,恐怕比惡鬼還要可怖。“那就看看,
是你楚家的刀快——”我猛地?fù)P起手中那塊鋒利的銅片碎片,
尖端直指楚明瀾那張因劇痛和狂怒而扭曲的臉,“還是我這個‘妖孽’,先送你去見閻王!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凝聚起這具殘破身體里最后殘存的所有力氣,手臂肌肉賁張,
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慘烈氣勢,就要將那銅片狠狠擲出!“王妃不可!”“妖孽住手!
”“護(hù)駕!快擋住她!”絕望的驚呼和雜亂的嘶吼再次炸開。離得近的仆婦驚恐地閉上眼,
或下意識地用手臂擋在臉前。楚明瀾瞳孔驟然縮成針尖,
那怨毒的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名為“恐懼”的影子。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轟!
”一聲巨大的悶響,仿佛重物狠狠撞上了堅實的木料,震得整個房間似乎都晃了一晃。
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厚實木料碎裂迸濺的刺耳噪音!
內(nèi)室那兩扇緊閉的、雕刻著繁復(fù)吉祥紋樣的厚重朱漆木門,如同被攻城錘正面轟中,
猛地向內(nèi)爆裂開來!破碎的木塊、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向室內(nèi),
打得離門近的幾個仆婦慘叫連連,抱著頭蹲下。巨大的聲響和突如其來的變故,
讓所有人都駭然轉(zhuǎn)頭,包括我手中那蓄勢待發(fā)的銅片,也因為這瞬間的驚愕而停滯在半空。
飛濺的煙塵木屑中,一道挺拔如標(biāo)槍的身影,裹挾著一身凜冽的風(fēng)雪寒氣,一步踏了進(jìn)來。
來人極高,肩背寬闊,一身玄色金紋的親王蟒袍,袍角還沾染著未化的雪粒和泥濘,
顯然是從極寒的室外匆匆趕來。墨玉冠束發(fā),幾縷碎發(fā)被寒風(fēng)拂亂,
貼在輪廓深邃冷硬的臉頰邊。他的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如刀削,薄唇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此刻卻翻涌著足以凍僵靈魂的暴戾風(fēng)暴,
目光掃過之處,空氣都仿佛被凍結(jié)成冰。他根本沒看地上哀嚎的仆婦,
也沒看那狼藉的血污和翻倒的器物。那雙淬了冰、燃著暗火的眸子,如同精準(zhǔn)的探針,
瞬間穿透混亂的人群,直直釘在了我的身上。當(dāng)他看到我渾身浴血(大部分是楚明瀾的,
足夠駭人)、半支著身體、手里還攥著染血的銅片碎片、一副搖搖欲墜卻殺氣騰騰的模樣時,
那雙寒潭般的眼底,風(fēng)暴驟然加??!一絲極其隱晦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抽痛,
在他冷硬的眉宇間飛快地掠過。然而,這絲情緒快得如同錯覺。下一瞬,
他的目光便如冰冷的刀鋒,驟然轉(zhuǎn)向了捂著手腕、痛得臉色煞白、正怨毒地盯著我的楚明瀾。
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只見他垂在身側(cè)的右手閃電般抬起,
寬大的玄色袍袖帶起一道凌厲的弧度。一道刺目的寒光在他掌中驟然亮起,
快得讓人根本看不清那兵器的具體形貌,只覺一股森冷刺骨的殺意瞬間彌漫了整個空間!
寒光如毒蛇吐信,撕裂空氣,發(fā)出尖銳的破空厲嘯!目標(biāo),直指楚明瀾!
“嗤啦——”一聲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輕響,是極其鋒利的金屬刃口擦過皮肉的聲音。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那道快得只留下殘影的寒光,如同有生命一般,
精準(zhǔn)無比地貼著楚明瀾那截纖細(xì)雪白的脖頸,穩(wěn)穩(wěn)地停?。”涞?、閃爍著致命幽光的刀鋒,
距離楚明瀾頸側(cè)那微微搏動的動脈血管,只有毫厘之差!鋒刃上散發(fā)出的寒氣,
激得她脖頸上的寒毛瞬間根根倒豎,皮膚上瞬間起了一層細(xì)密的雞皮疙瘩。一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