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秦邑澤深吸口氣,“咔”一聲蓋上頭盔鏡,氣勢洶洶握住了方向盤。
信號燈正好亮,轟鳴聲響徹藍(lán)焰,比賽開始。
陳肴的保時捷911折合人民幣一百七十萬,比不上秦邑澤布加迪BOLIDE原裝車的零頭,更別提他還把這車精細(xì)改裝過:
從發(fā)動機(jī)到車輪,陳肴都落后對方。
不到三秒鐘,秦邑澤已經(jīng)完成加速,在起跑線歪過車身狠狠別了陳肴一下,好在她反應(yīng)速度快,沒有和對方產(chǎn)生剮蹭,車頭險些撞上欄桿。
“嘖,火氣不要那么大,車是無辜的?!?/p>
陳肴悶悶?zāi)剜?/p>
賽車散熱降溫性能很好,但今天天氣實(shí)在太好了,車內(nèi)50度高溫下皮膚依舊滾燙起來,四面八方的熱流炙烤著,逼迫她踩死油門。
藍(lán)焰的場地規(guī)模不大,和納斯卡、紅川賽一樣,沒有多少刁鉆的轉(zhuǎn)彎,車手之間更享受速度的比較。
陳肴對這里更熟悉,那幾個彎道情況她都了如指掌,閉著眼開過去也不難——而用最短的時間過彎,就是她贏下這場賽車的條件。
只是沒想到還有意外的收獲,秦邑澤的操作速度比她想象的慢不少。
第三個左轉(zhuǎn),陳肴將將趕上對方,打算側(cè)超時卻被秦邑澤一個漂移攔下來,車尾氣仿佛海浪,直直朝著陳肴的臉打,視野很快受到限制。
她冷著臉偏頭,在這種情況下強(qiáng)踩油門,高速過彎。
布加迪連忙正輪加速,秦邑澤皺起眉,嘴角卻揚(yáng)得很高:
“不是菜鳥啊?!?/p>
笑意十分惡劣,下一秒他就故意靠著保時捷變道,生生把陳肴逼到了最邊緣。
放在紅川一百人的正式比賽里,這種針對只會把兩個人都害死,但如果是一對一就會很爽,陳肴要么選擇減速,要么就出局。
這種壓迫對方直到窒息的快|感迅速充斥骨骼,秦邑澤干涸的喉嚨里泛出腥甜,情緒達(dá)到高峰。
相比之下,陳肴依舊老神在在。
無論秦邑澤逼得多緊,她都沒有退,也不冒險多走,就卡著度穩(wěn)穩(wěn)開,始終落后幾寸。
顯然秦少爺沒什么耐心,他太想逼死陳肴了,中間好幾次調(diào)整方向速度別人,最險的時候是沖著把對方的車掀翻去的。
可都被躲過了,紅色保時捷就像一塊狗皮膏藥,貼著布加迪的屁股,難舍難分。
盡管把想到的刁難方法都用上,秦邑澤還是沒得逞,笑意終于收斂。
久而久之,一直被壓著開的陳肴也覺得難捱,頭皮像是被別人生生剝下一樣燒痛:
“艸。”
離最后一個彎道沖線只剩五十米,陳肴啞聲罵道。
“今天非贏了你不可?!?/p>
現(xiàn)在這你死我活的氣氛倒挺符合陳肴兩年前寫的那本書。
書名叫《轟鳴殺手》,陳肴最喜歡的情節(jié)就是接近尾聲時的那場賽車。
而這個情節(jié)的精髓就在結(jié)局寥寥幾筆——
【當(dāng)勝利近在咫尺,既定的敗者卻突然同你擦肩。】
陳肴感覺心跳驟停,激素開始代替大腦控制四肢。
油門踏板被死死抵著,她猛地右送方向盤,半面車身撞上了廣告墻。
“我靠!”觀察室里車炎突然扶著椅子站起來,“陳肴你腦子有泡是不是!”
秦煜年和左烈同時看向場內(nèi),鮮血一樣顏色的保時捷緊貼著墻壁,速度愈來愈快愈來愈快,但車頭已經(jīng)明顯變形扭曲了。
陳肴平時那么愛惜的車,就這樣被她親手毀掉。
【尖銳的耳鳴刺破了你的心臟,你開始控制不住的發(fā)抖。】
【你瘋狂恐懼失敗,恐懼對手的意志?!?/p>
秦邑澤目眥欲裂,汗水淌過眼角,他眼睜睜看著那輛不知道會不會爆炸的保時捷從墻邊越過自己的視線。
車頭,車身,車尾。
所過之處甚至能看到鐵皮與墻面擦出的火花:只要車內(nèi)部核心受溫燃燒,陳肴今天就真得沒命了。
“我艸,你特么要死?。?!”他扯著嗓子吶喊。
【在他超越你的0.02秒內(nèi),你意識到你是被架在鍘刀下的囚徒,此時正值彌留之際?!?/p>
車沒有爆炸,陳肴先一步貼墻過線。
【轟鳴聲炸斷繩索,刀落人亡?!?/p>
【這是賽場,你被贏家殺死了?!?/p>
……
……
秦邑澤不知道什么時候踩了剎車,停在終點(diǎn)中央,后輪壓線。
直到半個車蓋都被掀翻的保時捷上下來一個纖細(xì)的影子,他才氣喘吁吁地拉開了車門。
陳肴快被熱昏過去了,利落地取下頭盔,輕輕晃了晃頭,短發(fā)整齊垂落。
烈陽簌簌,蒸干空氣里的水分,為陳肴周身嵌上一圈白光。
那張臉干凈但濃郁,黑眉深瞳,唇紅齒白,看不出有沒有化妝。幾綹沾染了汗液的發(fā)絲粘在她粉白的左頰,更顯得嫵媚多情。
和她的紅車一樣扎眼。
同一時刻,觀察室的左烈突然起身,走到窗邊站定,似乎在辨認(rèn)什么。
秦煜年看看他,又隔著老遠(yuǎn)看看那女車手,新奇地挑眉:“呦,左總還有沉不住氣的時候呢。”
“你認(rèn)識?”
左烈的呼吸聲倏然變重。
何止認(rèn)識,昨天才剛睡過。
“她叫什么名字?”是問車炎。
車炎不知道內(nèi)情,老實(shí)回答:“陳肴,耳東陳,佳肴的肴?!?/p>
左烈語氣平平:“你女兒怎么不跟你姓?!?/p>
實(shí)際上話里都是質(zhì)問。
左烈不是什么阿貓阿狗,哪怕是公司年紀(jì)更大的股東也沒有他在京城商會的資歷深,一般情況下沒人會瞞著他什么事,因?yàn)椴桓摇?/p>
何況是車炎:
“不是親生的,可以當(dāng)做……是我收養(yǎng)的吧?!?/p>
原來是藍(lán)焰俱樂部老板收養(yǎng)的女兒。
車炎:“左總有什么安排?”
“沒,就是覺得這車手開得挺好的?!弊罅曳笱艿?。
他坐回原位,自然地舉起高腳杯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們俱樂部的酒不錯?!?/p>
——
陳肴看向秦邑澤的時候他好像已經(jīng)過了要罵人的階段,不知道是不是被頭盔捂的,脖子和臉都通紅。
“秦少爺,幸會。”她揮揮手。
“啊……”
打死秦邑澤他也想不到,自己放過狠話、在場上別過的車手竟然會是一個……
一個……美女。
長得漂亮,還是短發(fā),大眼睛高鼻梁,嘴唇還厚,最重要的,竟然能把賽車開這么好。
他暈暈乎乎招招手:“嗨?!?/p>
陳肴徑直面向他走來,突破安全距離的時候還沒停,仔仔細(xì)細(xì)盯著他的手看。
也太近了吧。
秦邑澤不自然地聳肩:“咳,你看什么呢?”
難道是喜歡他的手?
“哦,沒,”陳肴笑笑,“就是覺得紅川的預(yù)備隊(duì)員應(yīng)該不會輸給藍(lán)焰的半吊子。”
“我確認(rèn)一下你手有沒有殘疾。”
“你!”秦邑澤咬咬牙,“靠……”
其實(shí)陳肴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一堆臟話,但這小子屁也沒放一個,倒讓她不好多說什么;
不過唯一說出來的這句也是開玩笑的,秦邑澤可不是半吊子,要是用心跑,說不定甩她幾圈。
陳肴陳肴,好勝心別太強(qiáng)了,她在心里勸自己。
“好了大少爺,玩盡興了就回去吧,”她揉揉脖子,“我年紀(jì)大了,得休息會?!?/p>
眼神瞟過觀察室的藍(lán)黑玻璃,陳肴突然想到有個人可能已經(jīng)在里面看她很久了。
左烈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驚訝。
她高興地朝那個方向招招手;一旁的秦邑澤不明所以,但感覺她的表情很奸邪,滿臉小人得志。
“你干嘛呢?”他眨眨眼問。
陳肴:“和我男朋友打招呼啊。”
有男朋友了。
秦邑澤垂眼摸了摸鼻子:“哦?!?/p>
“那你……一會要和你男朋友出去吃飯嗎?”
陳肴停下了揮手的動作,煞有介事地思考半晌:
“你說得對,我應(yīng)該約他吃飯,給他一個驚喜?!?/p>
秦邑澤很懵,頭頂兩根黃毛在空中飛。
誰問了?誰問你要不要給他驚喜了?
–
輸了比賽,秦邑澤精神萎靡,肯定要到他叔叔那求安慰;不過陳肴這個贏家也沒得到家長的鼓勵。
車炎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到休息室,一百分細(xì)致地檢查陳肴的身體狀況,確定她沒有受傷之后才開始罵罵咧咧:
“你腦子抽風(fēng)了還是真不想活了?和一個小孩子較什么勁,輸了比賽他能把你怎么樣,???”
“艸|你|niang的,要是車炸了,你就得成一塊焦炭!焦炭什么樣知不知道?!”
“那個叫秦什么的狗東西也不是什么好人!沒本事在賽場上拿獎,跑來我這作威作福,我說秦煜年怎么突然答應(yīng)了簽合同?!?/p>
“特碼的,要是今天你有一點(diǎn)事兒,老子和他拼了!”
“艸!”
陳肴連忙撫著他的后背順氣:“好了好了,車總,我這不是沒事兒嗎?”
“來來回回就那幾句,”車炎叉著腰抬頭,總算冷靜了點(diǎn),“量你也說不出中聽的話。”
陳肴一向如此,對陌生人張口就來,能把他們捧得暈頭轉(zhuǎn)向,對車炎這類,越熟悉卻越懶得費(fèi)心措辭。
“好了,你該干嘛干嘛去吧,下回也不叫你了,一點(diǎn)小事給我玩命折騰?!避囇桌砹死砦餮b。
陳肴叫住他:“叔,跟云馳的合同你要簽啊,別讓我白跑這兩圈?!?/p>
車炎:“什么時候輪到你管我了?”
他當(dāng)然不會讓陳肴白跑,但也咽不下這口氣。
“行了,沒別的事了吧?”他佯裝不耐煩反問。
陳肴瞇起眼睛:“嘿,你那卡宴借我開下唄。”
車炎:“皮癢了是不是,好好休息,這兩天別出去亂跑了?!?/p>
“不行,”陳肴拉著他胳膊,“我跟我男票說好了,要接他吃飯,不去人家以為我裝富二代,面子往哪擱啊。”
“嘖。”
兩天不見又搞個男票出來,要車炎說趙應(yīng)選才是好男人,這傻丫頭到底懂不懂啊。
算算算,上輩子欠她的。
車炎從兜里掏出一張卡:“在車庫呢?!?/p>
“開車小心點(diǎn),”臨了又叮囑一句,“下回讓你男票別那么孟浪,給脖子啃成啥了,當(dāng)絕味鴨脖呢?”
陳肴車技在藍(lán)焰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平時他哪會多嘴說這種話,看來今天屬實(shí)嚇得不輕。
“嗯,知道了?!彼蠈?shí)點(diǎn)點(diǎn)頭。
拿到車卡一秒都沒等,陳肴換了衣服后徑直開著豪車攔到藍(lán)焰大門口。
秦煜年應(yīng)該還在同車炎談合同的事,只有左烈?guī)е匾貪蓮恼T出來。
左總今天穿了藍(lán)襯衫黑西褲,除了那枚玉扳指之外沒什么裝飾,連手表都不戴,看上去很清爽。
就是脖子上有些多余的青紫。
唉,昨天還說膩了,轉(zhuǎn)眼見到又覺得心癢癢的。
陳肴對著后視鏡理了理頭發(fā),扭身降下車窗揮手。
——“嗨,左總,別來無恙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