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政委辦公室內(nèi),作訓參謀周正陽的目光從陸沉洲身上轉移到政委王衛(wèi)東身上。
“沉洲,兩個月前你親自接觸過,是敵特滲透還是階級敵人冒充?”王衛(wèi)東垂眸又看了眼辦公桌上的資料。
誰也沒有料到,剛和陸沉洲領了結婚證的沈玉嬌,在這兩個月里,曾經(jīng)兩次出現(xiàn)在破壞和抓鋪敵特現(xiàn)場,而且還因為她的出現(xiàn)干擾了抓鋪行動。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jù),可的的確確是可疑人員。
紅原市警方與他們聯(lián)系上,確認沈玉嬌的身份。
按道理,沈玉嬌應交于保衛(wèi)科嚴審,但對方組織十分狡猾,四年來全國多處破壞建設,所以不論警方還是軍方都希望先穩(wěn)住沈玉嬌,從她身上尋找突破口。
周正陽見陸沉洲還在思考,開口:“沈家人親自送上火車,火車上我們安排的人全程跟著,期間有過半道下車的行為,不過被我方巧妙化解,抵達盤龍裕后,實施了第二次逃跑?!?/p>
“是滲透還是冒充,目前無法肯定,外貌與兩個月前所見,沒有作假痕跡。性格和能力與政審資料不符?!标懗林抻X得這才是最奇怪的點。
王衛(wèi)東也在消化著這句話,滲透,那么能力與性格不會不符;冒充,何時開始冒充,而且沈家還沒有發(fā)現(xiàn)?
不過不管哪一種情況,沈玉嬌都是危險嫌疑人。
盤龍峪駐地雖是團級駐地,除了參與野戰(zhàn),還因地理位置特殊,選為戰(zhàn)備物資倉庫,更重要的是,盤龍裕還有個軍事秘密。
這幾年,也是敵特最想滲入的駐地:“她兩次逃跑,是什么計策?”
“被動潛入,虛化身份?!敝苷栍X得極有可能。
王衛(wèi)東贊同點頭:“果然狡猾?!标懗林奘潜P龍裕駐地團長,沈玉嬌是他的媳婦,一旦她被定性敵特身份,那么撬動的不止陸沉洲,甚至整個陸家,好一個一箭雙雕的計謀,“周正陽,你再派人去清溪村核實沈同志資料,還有能證明身份的胎記或者什么傷疤類線索,另外我會聯(lián)系當?shù)毓簿?,申請沈同志父母血型檢測?!?/p>
又對陸沉洲說:“沉洲,先穩(wěn)住她?!?/p>
另一頭的沈玉嬌,壓根沒有想到自己被人標上敵特分子的標簽。
正在欣賞這個年代的部隊食堂。
大鐵盆里堆著黃澄澄的窩頭,冬瓜湯清得能照人,唯一亮眼的是那盤白糖拌西紅柿——紅艷艷的西紅柿片上撒著雪白的砂糖,在1971年的部隊食堂里堪稱奢侈品。
“嫂子,您坐這兒!”趙大牛殷勤地擦凳子。
沈玉嬌端起自己面前那疊西紅柿,舀水嘩啦地將白糖沖洗掉——
“這、這這……”炊事班長結巴了。
全食堂的兵蛋子齊刷刷看過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這可是軍官級別才有的份例。
陸沉洲剛進去食堂,三兩步跨到她面前,黑著臉道:“沈玉嬌,你當部隊是你家廚房?”
完蛋了,這可是七十年代,沈玉嬌心中暗暗道,死腦子,快轉,想個借口。
她仰起小臉,杏眼里閃著水汪汪的光:“陸叔叔~您比我小叔還大兩歲呢,別跟小輩計較嘛~”
食堂里瞬間寂靜。
他冷聲道,“食堂門口,軍姿半小時。”
“憑什么?”
“就憑你浪費戰(zhàn)略物資?!标懗林蘧痈吲R下看著她,“或者你想去炊事班寫三千字檢討?”
沈玉嬌氣得臉頰鼓鼓,但在全食堂戰(zhàn)士及家屬的注視下,只能往外走。
夕陽下,她站得東倒西歪。
陸沉洲繞到她身后:“腳跟并攏,五指貼緊褲縫。”
“要你管!”
“再加十分鐘?!?/p>
五分鐘后,哭聲直沖天靈蓋。
整個軍區(qū)都傳開了,陸團長的小媳婦因浪費物資,來部隊第一天就被罰站到嗷嗷大哭。
回家屬院的路上,她整個人還在一抽一抽的。
陸沉洲跟在身后,手里拿著飯盒,薄唇緊抿,如果她真的是敵特,那她們的組織還真是花了心思,只是笨蛋美人終歸是笨蛋。
推開家屬院掉漆的木門,沈玉嬌當場石化——
一張木板床,一個鐵皮柜,墻角摞著倆樟木箱,沒了。
“哇”的一聲,沈玉嬌再次哭出聲。
“又怎么了?”陸沉洲皺眉。
她邊哭邊問:“陸沉洲,你們部隊,是不是被搶劫了?”
陸沉洲太陽穴直突突:“駐地就是這樣的條件?!?/p>
她跺腳:“這還沒我家豬圈寬敞,連個梳妝臺都沒有!”
陸沉洲冷笑:“梳妝臺?要不要再給你弄個貴妃榻?”
沈玉嬌頓時停住了哭聲,眼睛隨著一亮:“可以嗎?”
“……”
陸沉洲沒理她,將飯盒放到簡易桌上。
沈玉嬌的眼淚止不住又往下流,堅持四處看了看,沒有洗手間,整個房間長方形,一眼到底。
“我要洗澡,還要洗頭?!?/p>
“拿好衣服,我送你去公共澡堂?!?/p>
“什么?!要去公共澡堂?”沈玉嬌扶著墻壁,無力感從頭到腳,“和幾十號人赤條條排排站?!”
陸沉洲解開領口最上面的扣子:“全家屬院都這么洗?!?/p>
“我不!”她突然蹲下抱住他大腿,“陸叔叔,你要做個好人?!?/p>
男人渾身一僵。
“我從來沒有和別人一起洗澡的習慣,如果非要一起洗,那我還不如就這樣臭著?!?/p>
“……”
十分鐘后,陸沉洲扛著個巨型木盆回來:“張營長媳婦坐月子用的?!?/p>
沈玉嬌戳了戳盆底:“消毒了嗎?會不會漏水?”
“你可以選擇去澡堂?!彪y道是身上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陸沉洲打水回來后,沈玉嬌又踩著他的臉盆洗了腳,才進木盆。
門內(nèi)水聲嘩啦,陸沉洲站在門外,聽著嬌聲抱怨:
“這年代的香皂,怎么跟石頭一樣硬!”
“陸沉洲倒水的時候,居然把我干凈衣服濺濕了!”
“哎喲,腿都伸不開——”
陸沉洲捏扁了手里的搪瓷缸。
突然‘嘩啦’起身的水聲響起——
他快速推開木門,只見她快速蹲下去,雙手環(huán)抱住胸前,除了黏在肩膀兩側的濕發(fā),什么都沒有看見,。
四目相對。
“流氓!”沈玉嬌像只炸毛的貓尖叫。
陸沉洲倒完水,沈玉嬌站在床邊發(fā)呆,整個房里就一張床。
一陣拉扯,最后陸沉洲冷聲道:“床和地,你自己選一個。”
她麻溜的爬上床,地上肯定不安全,不止潮濕,半夜說不定還有蟲子爬進耳朵。
沈玉嬌縮在床角,濕漉漉的頭發(fā)還在滴水,把枕巾洇濕了一大片。
陸沉洲站在床邊,手里拎著條干毛巾,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過來?!彼渎暤溃裢聿荒茉僭囂?,免得過于明顯。
“干嘛?”她警惕地裹緊被子,“我警告你別亂來??!”
陸沉洲直接上手,用毛巾裹住她的腦袋就是一通揉搓:“頭發(fā)不擦干,明天頭疼別哭?!?/p>
“哎喲!你輕點!”她齜牙咧嘴,“我這可是真頭發(fā)!”
“難不成還有假的?”他沒好氣地回懟,手上力道卻放輕了些。
沈玉嬌偷偷抬眼,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喉結隨著動作上下滾動。暖黃的燈映在他側臉上,柔和了原本凌厲的輪廓。
“看什么?”他突然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