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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百味講書 落日飲酒美人歡 121693 字 2025-08-19 11: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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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女子中學(xué)的舊實驗樓,即使在十年前,也散發(fā)著一種被時代拋棄的頹敗氣息。紅磚墻爬滿深綠的爬山虎,窗戶玻璃蒙著厚厚的灰塵,許多已經(jīng)破損,用木板或報紙潦草堵住??諝饫锍D陱浡舅?、福爾馬林和潮濕霉菌混合的、刺鼻的古怪味道。這里是生物課的解剖室、化學(xué)課的廢棄藥品倉庫,也是壞掉的實驗器材最后的墳場,更是校園里那些隱秘、陰暗故事滋生的溫床。

王一心抱著一摞剛收上來的生物作業(yè)本,小心翼翼地走在空曠、光線昏暗的走廊里。她的腳步聲在寂靜中發(fā)出輕微的回響,每一步都帶著謹(jǐn)慎。她穿著洗得發(fā)白但干凈整潔的西川女中校服,齊肩的黑發(fā)用一根最樸素的黑色皮筋束在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張過分安靜的臉。

這張臉是好看的,帶著少女天然的清秀,圓潤的臉頰還殘留著一點稚氣的弧度。但她的眼神,總是微微低垂,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像一層薄薄的紗,將所有的情緒都小心地掩藏起來。她的嘴唇習(xí)慣性地抿著,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早熟和沉默。她家境貧寒,母親常年臥病,父親在工地做零工,微薄的收入在昂貴的藥費和學(xué)費面前杯水車薪。她知道,只有拼命學(xué)習(xí),考上最好的大學(xué),拿獎學(xué)金,才能掙出一條出路。所以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教室、圖書館和那張堆滿書本的課桌。她是老師眼中沉默寡言但異??炭嗟摹昂脤W(xué)生”,是同學(xué)眼中那個永遠(yuǎn)低著頭、仿佛透明人一般的“書呆子”。

然而,這份刻意維持的透明,在一個陽光有些晃眼的午后,被徹底打破了。

“王一心!”一個帶著點懶洋洋磁性的男聲在走廊拐角響起。

王一心腳步一頓,心臟下意識地縮緊。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周淵。那個名字自帶光環(huán)的富二代,籃球隊隊長,校草,身邊永遠(yuǎn)圍繞著奉承和艷羨的目光。他像一團(tuán)過于耀眼的光,而她本能地想要避開。

周淵幾步就追了上來,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前方有些晦暗的光線。他身上有淡淡的、好聞的運動香水味,與實驗樓的陳舊氣息格格不入。他低頭看著她,臉上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甚至有些施舍意味的笑容。

“喏,給你的。”他遞過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紙袋,燙金的LOGO刺得王一心眼睛生疼。

王一心沒接,只是抱緊了懷里的作業(yè)本,頭垂得更低:“周同學(xué),我……我不能要?!?/p>

“嘖,客氣什么。”周淵不由分說地把袋子塞進(jìn)她懷里,動作帶著不容拒絕的強(qiáng)勢,“一點小東西,我看你平時連支像樣的口紅都沒有。女孩子嘛,總得打扮打扮?!彼哪抗庠谒貎舻哪樕蠏哌^,帶著一種審視和評估的意味。

紙袋沉甸甸的。王一心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從名牌護(hù)膚品到精致的發(fā)卡,再到眼前這個印著奢侈品牌Logo的袋子。每一次拒絕都顯得徒勞而可笑。周淵的“好意”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帶著灼人的溫度,讓她無處可逃,又惶恐不安。她能感覺到周圍若有若無投射過來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羨慕,但更多的是……一種讓她如芒在背的、粘稠的妒忌。

“我……我真的不需要。謝謝?!蓖跻恍钠D難地吐出幾個字,想把袋子推回去。

周淵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瀟灑地?fù)]了揮手:“拿著吧,下周我生日,記得來玩就行!”他大步流星地走開,留下王一心僵在原地,懷里抱著沉重的作業(yè)本和那個燙手山芋般的紙袋,臉色蒼白。

她沒有看到,在走廊另一端,一間半掩著門的器材室里,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這一幕。

龍伶伶背靠著冰冷的鐵架,手指用力地?fù)钢茏舆吘壣P的金屬,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去。她看著周淵把禮物塞給王一心,看著王一心那副故作清高的拒絕姿態(tài),看著周淵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帶著征服欲的笑容。一股冰冷粘稠的毒液,瞬間從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扭曲!

憑什么?!

龍伶伶的手指深深陷進(jìn)掌心。她比任何人都努力!她門門功課第一,她是學(xué)生會主席,她優(yōu)雅得體,她付出了那么多才在周淵身邊占據(jù)了一個“朋友”的位置!她小心翼翼地經(jīng)營著,等待著那個水到渠成的時刻??蛇@個王一心,這個除了那張臉一無是處的窮酸書呆子,憑什么?!憑什么就能輕易得到周淵的注意,得到那些她渴望已久卻還要故作矜持不敢輕易接受的禮物?!

周淵看向王一心時那種帶著興趣和占有的目光,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龍伶伶的心上!那是她從未得到過的注視!嫉妒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纏繞著她的理智,勒得她幾乎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釘在王一心的背影上。一個危險的念頭,在她被嫉妒燒灼的腦海里,瘋狂地滋生、膨脹。

導(dǎo)火索最終以一種王一心和周淵都始料未及的方式被點燃。

“王一心同學(xué),恭喜你!”班主任王老師帶著驚喜的笑容走進(jìn)教室,聲音洪亮,“剛剛接到學(xué)校通知,今年唯一的保送西江師范大學(xué)的名額,確定給你了!”

教室里瞬間一片死寂,隨即爆發(fā)出巨大的嘩然!

“什么?!”

“保送?給王一心?!”

“怎么可能?她成績是不錯,但龍伶伶才是年級第一?。 ?/p>

“就是!龍伶伶為了這個名額準(zhǔn)備了多久!”

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王一心身上,震驚、疑惑、難以置信,還有更多是赤裸裸的嫉妒和憤怒。王一心自己完全懵了,像被一道驚雷劈中,大腦一片空白,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保送?她?這怎么可能?!她連申請表都沒敢交!

她下意識地看向龍伶伶的方向。

龍伶伶坐在座位上,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尊冰冷的石膏像。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蒼白。但王一心清晰地看到了,她那握著鋼筆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劇烈地顫抖著,指節(jié)繃得慘白,筆尖下的紙張已經(jīng)被戳破了一個深深的洞。龍伶伶沒有抬頭,沒有看任何人,但王一心能感覺到一股實質(zhì)般的、冰冷的恨意,如同無形的海嘯,從龍伶伶身上洶涌澎湃地席卷而來,瞬間將她淹沒!

“老師……我……”王一心慌亂地站起來,聲音都在發(fā)抖,“我……我沒有申請……”

“學(xué)校經(jīng)過綜合考量,認(rèn)為你品學(xué)兼優(yōu),尤其考慮到你的家庭情況,決定將這個名額特批給你?!蓖趵蠋煖睾偷亟忉尩?,眼神里帶著鼓勵,“這是好事,要珍惜?。 ?/p>

品學(xué)兼優(yōu)?家庭情況?王一心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明白了!是周淵!一定是他!只有他,有這種只手遮天的能力!他以為這是恩賜?這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把她推到了龍伶伶和所有競爭者仇恨的風(fēng)口浪尖!

消息像野火一樣瞬間燒遍了整個校園。各種版本的流言甚囂塵上。

“聽說了嗎?王一心的媽給教導(dǎo)主任塞了個大紅包!”

“何止!有人看見她媽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袋子進(jìn)了主任辦公室!”

“二十萬!整整二十萬!周淵替她出的!嘖嘖,真舍得下血本!”

“難怪周淵最近總圍著她轉(zhuǎn),原來是‘買’來的!”

“龍伶伶真可憐,準(zhǔn)備了那么久,被個靠賣臉上位的給頂了!”

“就是!看她平時裝得清高,骨子里還不是……”

惡毒的議論如同冰冷的針,無處不在,扎得王一心體無完膚。她試圖解釋,聲音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龍伶伶的沉默,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甚至不敢再去看龍伶伶的眼睛。周淵對此毫不在意,甚至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得意,仿佛他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只換來王一心更深的恐懼和絕望。她知道,自己完了。這份“恩賜”,是一張通往地獄的單程票。

風(fēng)暴在畢業(yè)前夕那個悶熱的傍晚,降臨在舊實驗樓三樓那個廢棄的女廁。

王一心被幾個平時跟在龍伶伶身邊的女生,半推半搡地堵進(jìn)了這個彌漫著灰塵和消毒水怪味的空間。夕陽的余暉從高窗斜射進(jìn)來,在布滿污漬的瓷磚地上投下幾道昏黃扭曲的光柱,空氣中浮塵飛舞。

龍伶伶站在最前面,她今天異常安靜,沒有歇斯底里,沒有憤怒的斥罵。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王一心,眼神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平靜得可怕。她手里,把玩著一面小巧精致的、邊緣鑲嵌著仿珍珠的化妝鏡。鏡面光潔,映著她自己那張清瘦、下巴微尖、左眼下帶著一顆暗紅色淚痣的臉。她對著鏡子,用指尖輕輕拂過那顆淚痣,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情人。

“王一心,”龍伶伶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卻讓王一心渾身汗毛倒豎,“你知道嗎?鏡子是個好東西。它能照出美丑,也能照出……人心?!彼鹧?,目光如同冰冷的針,刺向王一心,“你照過鏡子嗎?好好看過你這張……搶走別人一切的臉嗎?”

王一心背靠著冰冷的、布滿霉斑的墻壁,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讓她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能拼命搖頭。

“沒有?”龍伶伶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那弧度越來越大,最終形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沒關(guān)系……我?guī)湍愫煤每纯?!?/p>

話音未落,她眼神驟然變得狠戾無比!手臂猛地向后揚起,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那面精致的化妝鏡,狠狠砸向墻上那面巨大的、布滿水漬和裂紋的老式壁鏡!

“哐啷——!??!”

一聲震耳欲聾、令人心膽俱裂的爆裂聲在狹小的空間里轟然炸響!

巨大的壁鏡瞬間粉碎!無數(shù)尖銳的、不規(guī)則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裹挾著巨大的沖擊力,瘋狂地向四面八方激射!碎片撞擊在墻壁、水管、地面上,發(fā)出密集而恐怖的噼啪聲!

“啊——!”王一心的尖叫聲被淹沒在玻璃的爆裂聲中。她下意識地抬手護(hù)住頭臉,但巨大的沖擊力和飛濺的碎片還是讓她站立不穩(wěn),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潮濕、布滿玻璃渣的地面上!

碎玻璃如同最鋒利的刀片,割破了她的手臂、腿、衣服。但更可怕的,是那漫天飛舞、如同致命冰晶般落下的鏡子碎片!

“按住她!”龍伶伶的聲音尖利地響起,帶著一種瘋狂的興奮和殘忍的快意。

幾個女生撲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死死按住王一心掙扎的身體,將她死死壓在地上,臉被迫朝向滿地狼藉的碎玻璃!

“放開我!龍伶伶!你瘋了!救命——!”王一心的哭喊撕心裂肺,充滿了絕望。

“瘋?”龍伶伶蹲下身,隨手從滿地狼藉中撿起一塊巴掌大、邊緣極其鋒利的三角形玻璃碎片。碎片反射著昏黃的夕陽光,在她指間閃爍著冰冷而危險的光芒。她的眼神空洞而狂熱,死死盯著王一心那張因為驚恐和淚水而扭曲的圓臉,那顆讓她妒火中燒、讓周淵神魂顛倒的臉!“對!我是瘋了!被你逼瘋的!被你這個靠賣可憐、靠別人施舍搶走一切的賤人逼瘋的!”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厲鬼的尖嘯:“你不是喜歡照鏡子嗎?你不是在意這張臉嗎?好啊!我讓你看!讓你看個夠!看你這張臉是怎么一點一點爛掉的!”

話音未落,她手中的玻璃碎片,帶著刻骨的恨意和毀滅一切的瘋狂,狠狠地、毫不猶豫地劃了下去!

“不——?。。 ?/p>

劇痛!難以形容的、撕心裂肺的劇痛!像燒紅的烙鐵直接燙在皮肉上!冰冷的玻璃鋒刃切開皮膚、肌肉,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細(xì)微聲響。溫?zé)岬?、帶著腥甜氣味的液體瞬間涌了出來,模糊了視線,順著臉頰瘋狂流淌。

第一道!從額角斜著劃過眉骨,深可見骨!

第二道!狠狠劃過鼻梁!

第三道!切開嘴角!

第四道!第五道……

龍伶伶的動作又快又狠,如同一個最熟練也最瘋狂的屠夫。她的眼神里沒有一絲人性,只有燃燒的毀滅欲和一種扭曲到極致的快感!玻璃碎片在她手中飛舞,每一次落下,都在王一心臉上留下一道皮肉翻卷、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染紅了王一心整張臉,染紅了她的校服前襟,也染紅了龍伶伶握著玻璃碎片的手。

“啊——!救命!求求你!不要?。 蓖跻恍牡膽K叫凄厲得不成人形,身體在幾個女生的壓制下瘋狂地、徒勞地扭動掙扎,如同一條被釘在案板上的魚。劇烈的疼痛讓她眼前發(fā)黑,意識開始模糊。她能感覺到溫?zé)岬难×搜劬?、鼻子、嘴巴,嗆進(jìn)喉嚨,帶來窒息般的鐵銹味。

“痛嗎?這就痛了?”龍伶伶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粘膩地鉆進(jìn)王一心的耳朵,“你搶走我名額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痛?!你勾引周淵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痛?!你這張惡心的臉!我看著就惡心!毀了它!我要徹底毀了它!”

她手中的玻璃碎片再次舉起,對準(zhǔn)了王一心僅剩的、還算完好的左臉頰,那里,靠近顴骨的位置……

“住手!龍伶伶!你干什么?!”一個驚怒交加的男聲突然在廁所門口炸響!

周淵!他氣喘吁吁地沖了進(jìn)來,顯然是被巨大的玻璃碎裂聲和慘叫聲吸引過來的。當(dāng)他看清廁所里如同地獄般的景象時,整個人都僵住了!滿地的碎玻璃,斑斑駁駁的血跡,幾個臉色慘白、驚慌失措的女生,以及……被死死按在地上、臉上縱橫交錯十幾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如同血葫蘆一般的王一心!還有那個蹲在血泊里、手里握著滴血玻璃碎片、眼神瘋狂如同惡魔的龍伶伶!

“你……你……”周淵指著龍伶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龍伶伶的動作頓住了。她緩緩轉(zhuǎn)過頭,沾滿鮮血的臉上,那雙空洞的眼睛看向周淵。瘋狂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凝固,隨即被一種更深的、混合著絕望、嫉妒和瘋狂怨恨的情緒取代。她看著周淵臉上那毫不掩飾的驚駭、厭惡,甚至……一絲恐懼。那眼神像一把鈍刀,狠狠捅進(jìn)了龍伶伶的心臟最深處。

“呵……呵呵……”龍伶伶突然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起來,笑聲嘶啞難聽,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怨毒。她慢慢站起身,沾滿鮮血的手松開,那塊染血的玻璃碎片“當(dāng)啷”一聲掉在滿是血污和玻璃渣的地上。

“心疼了?周大少爺?”龍伶伶的聲音帶著刺骨的嘲諷,一步步走向周淵,“心疼你花二十萬‘買’來的寶貝了?可惜啊……晚了!這張臉……已經(jīng)爛了!一文不值了!”

周淵看著眼前這個如同從血池里爬出來的、狀若瘋魔的龍伶伶,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只想逃離這個人間地獄:“瘋子!你他媽就是個瘋子!”

他轉(zhuǎn)身就想跑。

“想跑?!”龍伶伶眼中最后一絲理智徹底崩斷!周淵的厭惡和逃離,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嫉妒、憤怒、屈辱、絕望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她如同被激怒的母獸,猛地?fù)淞松先?!她不能讓他走!不能讓他把這里的一切說出去!她的前途!她的人生!不能毀在這里!

“啊——!”周淵猝不及防,被龍伶伶從背后狠狠撞在腰上,兩人一起重重摔倒在滿地尖銳的玻璃碎片上!

“噗嗤!”“噗嗤!”

玻璃碎片瞬間刺破了他們的衣服,深深扎進(jìn)皮肉!劇痛讓兩人同時發(fā)出慘叫。

“放開我!龍伶伶!你他媽瘋了!”周淵驚恐地掙扎,試圖推開壓在身上的龍伶伶。

“閉嘴!都是你的錯!都是你!都是因為你!”龍伶伶徹底瘋了!她騎在周淵身上,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指甲深深陷進(jìn)他的皮肉里!她的眼睛赤紅,布滿血絲,里面只剩下毀滅一切的瘋狂!“你去死!去死!都去死!”

“呃……放……開……”周淵被掐得眼球暴突,臉色迅速由紅變紫,雙手徒勞地抓撓著龍伶伶的手臂,雙腳在地上瘋狂地蹬踹,濺起更多的玻璃碎片和血花。強(qiáng)烈的窒息感和瀕死的恐懼讓他爆發(fā)出巨大的力量,猛地屈膝狠狠頂在龍伶伶的腹部!

“唔!”龍伶伶吃痛,手上的力道一松。

周淵抓住這千鈞一發(fā)的機(jī)會,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龍伶伶掀翻在地!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肺部像破風(fēng)箱一樣劇烈喘息著,喉嚨火辣辣地疼。他驚恐地看著地上如同厲鬼般的龍伶伶,又看了一眼角落里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王一心,巨大的恐懼讓他只想逃離!

他跌跌撞撞地沖向門口。

“別想跑!”龍伶伶掙扎著爬起來,不顧身上插著的玻璃碎片和劇烈的疼痛,再次撲向周淵!她不能讓他活著離開!絕對不能!

兩人再次扭打在一起,從門口一直翻滾到廁所深處?;靵y中,周淵的后腦勺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突出的鑄鐵水管上!

“咚!”一聲悶響!

周淵的動作瞬間僵住,眼睛猛地睜大,瞳孔渙散。掐著龍伶伶脖子的手無力地松開,身體軟軟地滑倒在地。

龍伶伶驚魂未定地喘息著,看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周淵,又看看角落里不知死活的王一心,再看看這滿地狼藉、如同屠宰場般的廁所。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完了……全完了……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怎么辦?怎么辦?!

目光掃過地上那塊染血的、邊緣鋒利的三角形玻璃碎片……一個瘋狂而冰冷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她的腦海。

她踉蹌著走過去,撿起那塊碎片。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冷靜了一點。她看著地上周淵那張因為窒息和撞擊而扭曲、但依舊英俊的臉。又摸了摸自己臉上那顆暗紅色的、象征著“龍伶伶”身份的淚痣。

一個計劃,在她混亂而絕望的腦海中,瘋狂地成形。

她蹲下身,用那塊沾著王一心鮮血的玻璃碎片,咬著牙,忍著劇痛,在自己左眼下方,那顆天生的淚痣旁邊,狠狠地、深深地劃了一道!鮮血瞬間涌出,覆蓋了那顆淚痣。

然后,她顫抖著伸出手,開始解周淵的衣服……

……

當(dāng)幾個被巨大動靜和慘叫聲吸引過來的學(xué)生和老師終于撞開那扇被雜物頂住的門時,看到的是一副讓他們終生難忘的恐怖景象:

滿地都是碎玻璃,反射著夕陽最后一點血紅色的光芒,如同鋪了一地的血色鉆石。

墻壁上、地面上,濺滿了斑斑點點的、已經(jīng)半凝固的暗紅色血跡。

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蜷縮在角落,臉上血肉模糊,布滿了十幾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奄奄一息。

而在廁所中央,一個穿著男生校服的身影臉朝下趴在一片巨大的血泊中,后腦勺一片血肉模糊,旁邊散落著幾塊染血的、厚重的玻璃碎片,形狀恰好能造成重?fù)舻拟g器傷。而在這個“男生”身邊,丟棄著一件沾滿血污的女生校服外套,還有一塊邊緣沾血的、小巧的化妝鏡碎片。

最先沖進(jìn)來的老師,目光驚恐地掃過角落那個血肉模糊的女生,又落在血泊中那個穿著男裝的“尸體”臉上——那張臉沾滿血污,但依稀能看到左眼下方,一道新鮮的、深可見骨的刀疤,覆蓋了原本可能存在的東西。

“王……王一心?!”老師失聲尖叫,以為角落那個是龍伶伶,而血泊中的是毀容后換了周淵衣服的王一心。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在廁所最里面那個隔間的陰影里,一個渾身是血、穿著被撕破的男生襯衫、眼神空洞如同死人的身影,正死死捂住自己臉上那道新劃的、覆蓋了淚痣的傷口,無聲地、劇烈地顫抖著。她的眼中,最后一絲屬于“龍伶伶”的光芒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的黑暗和……一個瘋狂計劃初具雛形的冰冷決絕。

……

十年后,西川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檔案室。

厚厚的灰塵在從高窗斜射進(jìn)來的光柱中飛舞。陳忠戴著白手套,像考古隊員一樣,小心翼翼地翻動著面前一摞標(biāo)記著“已歸檔 - 非機(jī)密”的舊案卷宗。時間像一層厚厚的紗布,模糊了字跡,讓紙張變得脆弱發(fā)黃。他需要找到任何可能與“王一心”、“龍伶伶”、“西川女中”、“2003”相關(guān)的蛛絲馬跡。手指拂過一份卷宗脊背上的標(biāo)簽時,指尖的觸感微微一頓。

標(biāo)簽上打印著:

案件編號:2003-XC-037**

案件性質(zhì):故意傷害致人死亡(自殺?)

被害人:王一心(女,18歲,西川女中學(xué)生)

簡要:校園霸凌,毀容,跳樓自殺(存疑)

歸檔日期:2003.07.15

備注:關(guān)鍵物證遺失(編號03-037-05),案件存疑,未結(jié)。

陳忠的心猛地一跳!存疑?關(guān)鍵物證遺失?他立刻抽出這份卷宗,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解開纏繞的棉線,翻開沉重的硬殼封面。一股陳年紙張和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

卷宗里的內(nèi)容印證了林月之前的說法,遠(yuǎn)比當(dāng)年公開的結(jié)論復(fù)雜血腥得多?,F(xiàn)場勘查照片觸目驚心:滿地碎玻璃如同冰晶地獄;墻壁上噴射狀和滴落狀的血跡;角落里那個血肉模糊的女生臉上縱橫交錯的恐怖傷口特寫,每一道都深可見骨,絕非意外摔倒能造成;血泊中那個穿著男生校服、后腦遭受重創(chuàng)的尸體……

最關(guān)鍵的,是一份法醫(yī)初步報告的復(fù)印件,字跡有些模糊,但結(jié)論部分被紅筆重重圈出:

被害人A(角落女生):顏面部共計十七處銳器切割傷,創(chuàng)口深達(dá)骨質(zhì),部分傷及肌肉及神經(jīng),兇器推斷為邊緣鋒利的玻璃碎片(現(xiàn)場提取物匹配)。右手掌指骨間嵌有微小玻璃碎屑,符合抵抗、抓握兇器特征。另,右側(cè)第3、4、5肋骨陳舊性骨折(約1-2周內(nèi)形成),左肋第7、8、9肋骨骨折(新鮮),頸部無明顯扼痕。初步判斷:遭受嚴(yán)重暴力侵害(虐打、毀容),非致命傷。直接死因為高處墜落導(dǎo)致的多臟器破裂及顱腦損傷(符合跳樓特征?存疑)。

被害人B(血泊中男裝尸體):致命傷為后枕部遭受巨大鈍器重?fù)?,顱骨粉碎性凹陷骨折,腦組織挫裂傷嚴(yán)重?,F(xiàn)場散落染血厚重玻璃碎片(壁鏡碎片)形態(tài)與傷口形態(tài)初步吻合。另,死者面部有一道自左上至右下、深達(dá)皮下的新鮮銳器切割傷,覆蓋左眼下方原……(字跡模糊)……傷。死者真實身份:周淵(男,18歲)。死因:他殺。”

法醫(yī)的結(jié)論直指核心:角落的女生(真王一心)遭受了非人的虐打和毀容,但她的死因是墜樓(是否被推下存疑)。而穿著男裝死在血泊里的,是周淵!死于他殺!后腦被重物(現(xiàn)場厚鏡片)擊打致死!臉上還有一道掩蓋淚痣的新傷!

卷宗里還夾著一張物證清單。在清單末尾,用紅筆醒目地標(biāo)注著:

“關(guān)鍵物證遺失:編號03-037-05。物品描述:小型手持化妝鏡殘片(非壁鏡材質(zhì)),邊緣染有微量血跡(非被害人A、B血跡,待比對)。提取位置:廁所最內(nèi)側(cè)隔間門板下方縫隙。提取時間:2003.06.18 09:47。遺失報告:2003.06.20。報告人:見習(xí)警員 李信?!?/p>

李信!

陳忠的目光死死釘在那行字上,仿佛被燒紅的烙鐵燙到!見習(xí)警員李信!是他弄丟了這塊至關(guān)重要的鏡子碎片!這塊碎片上殘留的第三個人的血跡和指紋,很可能就是指向真兇龍伶伶的鐵證!正是因為它的遺失,加上龍伶伶家強(qiáng)大的背景運作和當(dāng)時混亂的現(xiàn)場(誤認(rèn)身份),才讓這個案子被草草定性為“毀容后不堪受辱跳樓自殺”,掩蓋了周淵被謀殺和真兇逍遙法外的真相!

一股冰冷的寒意夾雜著巨大的憤怒和悲哀,瞬間席卷了陳忠!他猛地合上卷宗,發(fā)出“啪”的一聲悶響,在寂靜的檔案室里格外刺耳。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為什么李信會被那個左眼下有淚痣的“鏡中少女”糾纏不休!

為什么那幻影總是帶著無盡的怨恨和冰冷!

為什么在4102的骷髏指骨里嵌著玻璃碎片!

為什么上個月跳樓的“王一心”臉上也有同樣的淚痣!

那不是冤魂索命!那是遲到了十年的、血淋淋的控訴!是李信當(dāng)年因疏忽遺失關(guān)鍵證據(jù)、間接導(dǎo)致真兇龍伶伶逃脫法網(wǎng)、受害者王一心沉冤十年所背負(fù)的沉重因果!他的恐懼,他的幻覺,是他內(nèi)心深處無法面對的巨大愧疚,在“那個東西”(無論是怨靈還是他崩潰的潛意識)的催化下,化作了最恐怖的具象!鏡中的淚痣,是王一心的血,也是他李信無法洗刷的罪!

陳忠沖出檔案室,腳步沉重如同灌鉛。他必須找到李信,立刻!馬上!他要告訴他這個殘酷的真相,也要告訴他,贖罪的唯一方式,就是親手抓住那個逍遙法外十年的惡魔——龍伶伶!

李信的公寓一片狼藉,如同臺風(fēng)過境。能反光的東西幾乎被砸了個遍。他蜷縮在客廳唯一沒有窗戶的墻角,身上裹著毯子,身體卻仍在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臉色灰敗,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整個人像一具被抽干了靈魂的空殼。當(dāng)陳忠猛地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門時,李信只是神經(jīng)質(zhì)地哆嗦了一下,頭埋得更深,如同受驚的鴕鳥。

“信子!”陳忠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和急切,他幾步跨到李信面前,蹲下身,將那份沉重的舊案卷宗復(fù)印件,連同那張標(biāo)注著“關(guān)鍵物證遺失”的報告單,用力拍在李信面前的地板上!

“看著我!”陳忠低吼。

李信被他的氣勢懾住,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面前的文件上。當(dāng)他的視線觸及那份遺失報告,特別是“見習(xí)警員李信”那幾個字時,他的身體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高壓電流擊中!

“不……不可能……”李信喃喃自語,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種滅頂?shù)目謶郑拔摇覜]有……我沒有丟東西……”

“看仔細(xì)!”陳忠的聲音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李信搖搖欲墜的心防上,“03年!西川女中!王一心案!編號03-037-05!一面染血的化妝鏡碎片!是你!李信!是你簽收后保管不善,把它弄丟了!”

陳忠的手指用力點在那份報告上,指尖幾乎要戳破紙張:“你知道那塊碎片意味著什么嗎?!上面有第三個人的血!有兇手的指紋!那就是釘死王一心的鐵證!就是因為它丟了!案子才被那些王八蛋草草結(jié)案!真兇龍伶伶才能改頭換面逍遙法外!真正的王一心,那個被你樓下4102的骷髏,她死了十年都背著污名!她死不瞑目!”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進(jìn)李信的心臟!那些被他刻意遺忘、深埋在記憶最黑暗角落的碎片,在陳忠的怒吼中,被強(qiáng)行拖拽出來,曝曬在刺眼的真相之光下!

他想起來了!

十年前那個悶熱的夏天,他還是個剛?cè)刖?、滿腔熱血卻又毛手毛腳的愣頭青。西川女中的案子轟動一時,他被派去協(xié)助現(xiàn)場物證收集?,F(xiàn)場的血腥和慘烈讓他胃里翻江倒海。在廁所最里面那個隔間門板下的縫隙里,他戴著手套,用鑷子夾出了一塊邊緣染著暗褐色血跡的小鏡子碎片。很小,很薄,邊緣異常鋒利,一看就不是墻上大鏡子掉下來的。他當(dāng)時還覺得奇怪,為什么這里會有這么一塊小鏡子碎片?他把它小心地放進(jìn)證物袋,封好,寫上了編號:03-037-05。

然后……然后呢?

記憶變得模糊而混亂。好像是收隊的時候,現(xiàn)場一片混亂,人很多,很嘈雜。他抱著幾個證物箱往外走,其中一個箱子好像被誰撞了一下……東西散落了一些……他手忙腳亂地去撿……那塊小小的證物袋……好像……好像就是從那時開始不見的!他找過!急得滿頭大汗!但現(xiàn)場太亂了,人來人往,他最終也沒找到!他當(dāng)時嚇壞了,以為只是掉在哪個角落,會被后續(xù)清理的人發(fā)現(xiàn),或者……他抱著一絲僥幸,沒敢第一時間上報!他想等第二天仔細(xì)找找再說……

結(jié)果第二天,案子風(fēng)向突變。上面施壓,輿論導(dǎo)向“毀容自殺”,周淵家背景深厚急于掩蓋兒子卷入的丑聞,龍伶伶家也在活動……那塊小小的、不起眼的鏡子碎片,似乎變得無足輕重了。他一個小小的見習(xí)警員,在巨大的壓力和內(nèi)心的惶恐下,選擇了沉默。那份遺失報告,是他后來在巨大的心理煎熬下補的,但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時機(jī),被有心人輕輕揭過。這個疏忽,這個被他刻意掩埋的過錯,像一顆深埋的毒瘤,在他心里潰爛了十年!

“是我……是我……”李信終于崩潰了,他雙手死死抱住頭,發(fā)出野獸般痛苦的嗚咽,眼淚混合著鼻涕洶涌而出,“是我弄丟的……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王一心……是我讓那個魔鬼跑了……啊啊啊——?。。 ?/p>

巨大的愧疚、遲來的悔恨和十年夢魘的根源被徹底揭開的痛苦,如同海嘯般將他徹底淹沒。他蜷縮在地上,身體劇烈地痙攣,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這十年的恐懼和負(fù)罪感全部哭出來。

陳忠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有憤怒,有悲哀,但更多的是沉重。他用力抓住李信顫抖的肩膀,聲音低沉而有力,像黑暗中的錨點:“哭有用嗎?!現(xiàn)在不是懺悔的時候!那個魔鬼!龍伶伶!她下周就要回來了!她頂著王一心死者的名字,用著龍伶伶優(yōu)等生的身份,活得光鮮亮麗!而真正的王一心,還在你樓下那個冰冷的房間里,在黑暗里躺了十年!真正的龍伶伶,十年前就死了!被周淵誤殺?還是被現(xiàn)在的‘龍伶伶’滅口?我們不知道!但唯一知道的是,現(xiàn)在這個‘龍伶伶’,就是十年前虐殺王一心、謀殺周淵的真兇!”

李信的哭聲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陳忠,那里面翻涌著的不再是純粹的恐懼,而是被巨大的愧疚點燃的、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火焰!

“抓……抓住她!”李信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我要……抓住她!我要……贖罪!”

他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身體雖然虛弱,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刀鋒,銳利得驚人。他踉蹌著走向臥室,從床底拖出一個落滿灰塵的舊警用裝備包。他拉開拉鏈,里面是疊放整齊的警服、警徽、手銬……警徽冰冷,卻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微弱而堅定的光芒。

李信伸出顫抖的手,拿起那枚警徽,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卻帶來一種久違的、近乎疼痛的真實感。

“這一次……”他盯著警徽上莊嚴(yán)的圖案,聲音低沉而堅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血誓,“……我不會再丟掉任何東西!”

國際航班巨大的轟鳴聲由遠(yuǎn)及近,最終平穩(wěn)地降落在西川市國際機(jī)場的跑道上。滑行,停穩(wěn)。艙門開啟。

旅客們帶著長途飛行的疲憊和抵達(dá)目的地的輕松,魚貫而出。

在商務(wù)艙通道,一個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她穿著剪裁精良的米白色羊絨套裝,齊肩的黑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柔順光澤。身姿挺拔,步履從容,帶著一種知性優(yōu)雅的氣度。臉上化了精致的淡妝,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清瘦的臉型和微尖的下巴。鼻梁上架著一副細(xì)框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神平靜無波,仿佛能洞察人心。

龍伶伶。或者說,頂著龍伶伶名字和心理學(xué)者身份的……周淵。

她推著小小的行李箱,隨著人流走向到達(dá)大廳。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而規(guī)律的聲響。十年的歲月,頂尖的學(xué)識,精心的偽裝,早已將當(dāng)年那個暴戾瘋狂的靈魂,打磨得溫潤如玉,無懈可擊。

然而,就在她即將踏入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到達(dá)大廳的瞬間。

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旁邊一面巨大的、光潔如鏡的落地玻璃幕墻。

幕墻上,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優(yōu)雅得體的身影,以及她身后川流不息的人群。

就在那清晰的倒影中,在人群模糊晃動的背景邊緣,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款式陳舊的西川女中校服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里。

齊肩的黑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頰。

青白的面孔毫無生氣。

空洞的眼窩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而左眼下方,那顆暗紅色的淚痣,在機(jī)場明亮的燈光下,像一顆凝固的、泣血的紅痣。

倒影里,那個校服少女的嘴角,極其緩慢地、無聲地向上扯開。

露出了一個冰冷、怨毒、充滿了無盡嘲諷和……一絲了然的、等待已久的微笑。

龍伶伶的心臟,在胸腔里猛地一縮!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她臉上的優(yōu)雅從容瞬間僵硬,鏡片后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猛地回頭!

身后,只有步履匆匆、神色各異的旅客。沒有任何穿著校服的少女。

幻覺?

精神壓力太大?

她迅速轉(zhuǎn)過頭,再次看向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墻。

幕墻上,只有她自己略顯僵硬和驚疑的臉龐,以及身后喧囂流動的、再正常不過的現(xiàn)實世界。那個校服少女的倒影,消失了。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龍伶伶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指尖觸碰到鏡片邊緣冰冷的金屬,也觸碰到了左眼下方那顆用特殊染料精心掩蓋、早已與皮肉融為一體的暗紅色淚痣。

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陰鷙和冰冷,在她鏡片后看似平靜的眼底,一閃而逝。

她拉起行李箱,重新邁開腳步,挺直脊背,臉上迅速恢復(fù)成那個溫婉知性的心理學(xué)專家龍伶伶應(yīng)有的表情,從容地匯入了到達(dá)大廳的人流之中。

機(jī)場廣播溫柔地播報著航班信息,巨大的玻璃穹頂灑下明亮的光線。而在她身后,那面光潔的幕墻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穿著舊校服的、帶著血淚痣的虛影,無聲地注視著那個優(yōu)雅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群深處。

李信站在機(jī)場到達(dá)大廳二樓一個不起眼的立柱陰影里,身上穿著洗得發(fā)白的便服,扣著一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微型望遠(yuǎn)鏡,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當(dāng)那個穿著米白色套裝、氣質(zhì)卓然的“龍伶伶”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中時,他的呼吸瞬間屏住。

望遠(yuǎn)鏡的視野清晰無比地捕捉到了那張臉。

清瘦,微尖的下巴。

薄薄的嘴唇。

金絲眼鏡。

以及,左眼下方,那顆用再精致的妝容也無法完全掩蓋其獨特暗紅色澤的——淚痣!

就是她!

周淵。

還是龍伶伶?

十年了!這張臉,這個淚痣,如同最恐怖的夢魘,日夜糾纏著他!如今,終于清晰地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的光線下!

一股混雜著極致憤怒、深入骨髓的恐懼和一種近乎沸騰的決絕,瞬間沖上李信的頭頂!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他幾乎要控制不住沖下去的沖動!就在這時,他看見“龍伶伶”的腳步在玻璃幕墻前頓了一下,看見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僵硬和驚疑!

李信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移動望遠(yuǎn)鏡,看向她剛才注視的那面巨大玻璃幕墻。

幕墻光潔如鏡,映著機(jī)場大廳的燈火通明和人流穿梭。

就在那鏡面倒影的邊緣,在人群模糊晃動的光影背景里……李信清晰地看到了!

那個穿著洗得發(fā)白舊校服的少女!

濕漉漉的黑發(fā)!

青白死寂的臉!

空洞的眼窩!

左眼下那顆暗紅如血的淚痣!

以及……那嘴角無聲咧開的、冰冷怨毒、卻又仿佛帶著一絲解脫般了然的獰笑!

王一心。

李信渾身劇震!一股電流瞬間貫穿全身!那不是他的幻覺!連“龍伶伶”也看到了!那個“東西”……它就在這里!它在看著!它在等著!

他猛地放下望遠(yuǎn)鏡,急促地喘息著。帽檐下的眼睛,因為激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而布滿血絲。他顫抖著,從貼身的口袋里,摸出那枚冰冷的警徽。

這一次,他死死地、用盡全身力氣攥緊了它。金屬堅硬的棱角深深硌進(jìn)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卻無比真實。

他不再看那面玻璃幕墻,也不再試圖去尋找那個倒影。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鷹隼,穿過熙攘的人流,死死鎖定在那個即將走出機(jī)場大門的、優(yōu)雅的身影上。

十年血債,終須血償。

鏡中骸骨,靜待天明。

李信壓低帽檐,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他的身影沒入人群的陰影,而機(jī)場明亮的燈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長長的、如同利劍出鞘般的影子。


更新時間:2025-08-19 11:0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