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振邦的黑色奔馳S600在駛離"星靜之音"兩個街區(qū)后猛地剎住，輪胎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車內，祁振邦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手指在真皮座椅上敲擊出危險的節(jié)奏。前排的助理和司機大氣不敢出，生怕成為老板怒火的犧牲品。
"立刻聯(lián)系陳律師。"祁振邦的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三件事：第一，準備反訴祁星誹謗和損害商業(yè)聲譽的材料；第二，查清楚安志遠手上到底有多少證據(jù)，必要時起訴他敲詐；第三，"他的眼神變得更加陰鷙，"聯(lián)系所有合作媒體，我不希望今天發(fā)布會的任何內容出現(xiàn)在明天的新聞上。"
助理的手指在平板上飛速滑動，記錄著指令，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祁總，現(xiàn)在自媒體時代，完全封鎖消息恐怕..."
"那就制造更大的新聞！"祁振邦猛地拍向座椅扶手，車內瞬間安靜得可怕，"找?guī)讉€當紅明星的緋聞，買熱搜，把水攪渾！另外，"他瞇起眼睛，聲音壓低，"查一下那個叫安靜的女孩，她的家庭背景，社會關系，特別是...弱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碼和軟肋。"
助理點頭如搗蒜，迅速撥通了公司法務部的電話。祁振邦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開始點亮，繁華喧囂中暗流涌動。他精心構筑的帝國，絕不容許任何人撼動，即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
"星靜之音"的玻璃門終于送走了最后一位記者。安靜拉下百葉窗，將外界的窺探隔絕在外。教室里一片狼藉——散落的采訪筆記、喝剩的礦泉水瓶、移動過的桌椅，還有空氣中殘留的緊張和興奮混合的氣息。
祁星站在鋼琴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琴鍵，卻沒有發(fā)出聲音。發(fā)布會上的鋒芒畢露和鏗鏘有力仿佛耗盡了所有能量，此刻的他像一根繃到極限后突然松弛的弦，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的某個點，整個人籠罩在一種奇異的平靜中，那平靜下卻暗藏著令人心驚的疲憊和虛無。
安靜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將一杯溫水塞進他冰涼的手里。祁星像是被這個動作從很遠的地方拉回來，眼神慢慢聚焦在她臉上，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我們贏了第一仗。"安靜輕聲說，手指拂過他緊鎖的眉頭，"記者們的反應很好，尤其是那位《都市日報》的王記者，他說會做深度報道。家長們也都表示支持..."
"這只是開始。"祁星的聲音沙啞，目光落在自己左手腕的疤痕上，"他不會善罷甘休的。接下來會更難...更臟。"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安靜，我不想連累你。這場戰(zhàn)爭是我和祁振邦之間的事，你可以..."
"閉嘴。"安靜罕見地打斷他，眼神陡然銳利，"祁星，看著我。"她雙手捧住他的臉，強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從我們決定在一起的那天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星靜之音'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的未來。沒有什么連累不連累。明白嗎？"
祁星的眼眶瞬間紅了，他猛地將安靜拉進懷里，抱得那么緊，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安靜的耳邊傳來他壓抑的哽咽，溫熱的液體浸濕了她的肩膀。
林小滿識趣地躲進了里間辦公室，給這對歷經(jīng)風暴的愛人留出私密空間。她打開電腦，開始整理今天發(fā)布會的素材，準備連夜撰寫通稿發(fā)給各大媒體。屏幕的光映在她疲憊卻堅定的臉上，眼下是濃重的青黑色。
角落里，安教授靜靜地收拾著自己的文件。他的背比往日佝僂了許多，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仿佛一天之間老了十歲。當他把最后一份材料裝進公文包時，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十二年的秘密，十二年的愧疚，終于在今天大白于天下。法律的制裁、行業(yè)的唾棄、良心的譴責都將接踵而至，但奇怪的是，他心中卻有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解脫。
"安教授。"安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獨自走過來，祁星已經(jīng)去了洗手間洗臉。
安教授轉過身，眼神復雜地看著女兒。他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鋼琴才女，如今為了愛情和信念，毅然決然地站在了資本巨鱷的對立面。她的眼神依然清澈，卻多了幾分他從未見過的堅韌和鋒芒。
"您今天能站出來，我很感激。"安靜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這對祁星來說...很重要。"
安教授苦笑了一下："不夠的，安靜。我犯的錯，不是一場發(fā)布會、幾句證詞就能彌補的。"他猶豫了一下，從口袋掏出一張銀行卡，"這里面是我這些年的積蓄，大概兩百萬。密碼是你的生日。拿去應急吧，'星靜之音'現(xiàn)在需要資金。"
安靜沒有接，她看著父親蒼老的臉龐和那雙滿是悔恨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這個曾經(jīng)在她心中威嚴如山的男人，如今只是一個滿身罪孽、渴望救贖的老人。
"錢不能解決問題，爸。"她輕聲說，"但您的態(tài)度可以。如果您真的想彌補，請用您的專業(yè)和人脈幫我們找到更多證據(jù)，聯(lián)系更多愿意發(fā)聲的人。這場仗，光靠熱血和正義是不夠的。"
安教授愣了一下，隨即鄭重地點頭："我會的。我在醫(yī)療系統(tǒng)這么多年，總還有些關系。祁振邦...不止做過這一件臟事。"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安靜，你要小心。他接下來很可能會針對你..."
"我知道。"安靜平靜地打斷他，"讓他來。"
***
第二天清晨，當?shù)谝豢|陽光照進"星靜之音"的教室時，林小滿的尖叫聲劃破了寧靜。
"靜兒！祁星！快來看！出事了！"
安靜從臨時搭建的行軍床上驚醒，祁星已經(jīng)一個箭步?jīng)_到了電腦前。屏幕上，微博熱搜榜赫然顯示著幾條爆炸性話題：
#祁星精神病史實錘#
#安靜靠父親關系獲得比賽資格#
#星靜之音虐待特殊兒童#
每一條話題后面都跟著一個深紅色的"爆"字。
林小滿顫抖著點開第一條熱搜。置頂?shù)氖且粭l由某知名娛樂博主發(fā)布的"獨家爆料"，配圖是一份模糊的病歷記錄，上面顯示祁星曾在十五歲時被診斷為"雙相情感障礙"，并附有某精神科醫(yī)生的簽名。評論區(qū)水軍泛濫，各種惡毒揣測層出不窮："難怪會當眾發(fā)瘋"、"這種人也配教孩子？"、"建議強制住院"...
第二條熱搜更加惡毒。有人挖出了安靜早年參加鋼琴比賽時的"內幕"，聲稱她之所以能獲得國際比賽資格，完全是靠父親安志遠在評委圈的影響力，甚至暗示她與某位年長評委有"不正當關系"。配圖是安靜與那位六十多歲的評委在賽后合影的普通照片，卻被惡意配上曖昧的文字說明。
最令人發(fā)指的是第三條。一個自稱"前星靜之音員工"的匿名賬號發(fā)布長文，詳細描述機構如何"虐待"特殊兒童——不給水喝、強迫訓練、言語侮辱...甚至附上了幾張孩子哭泣的照片作為"證據(jù)"。文章迅速發(fā)酵，評論區(qū)群情激憤，有人甚至揚言要"人肉"祁星和安靜，讓他們"付出代價"。
祁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指緊緊攥住桌沿，指節(jié)泛白。這些指控一個比一個荒謬，一個比一個惡毒，但互聯(lián)網(wǎng)的狂歡從來不在乎真相，只在乎情緒的宣泄和獵奇的快感。
"全是造謠！"林小滿氣得渾身發(fā)抖，"那份'精神病'病歷明顯是偽造的！還有靜兒的比賽，明明是憑實力贏的！至于虐待孩子...簡直血口噴人！我要告他們！"
安靜卻異常冷靜。她快速瀏覽著每一條攻擊，大腦飛速運轉："這不是普通的水軍操作，是專業(yè)級的輿論戰(zhàn)。祁振邦出手了。"她點開幾個最活躍的賬號主頁，"看，這些賬號都是新注冊的，但發(fā)言老練，明顯是職業(yè)黑公關。"
祁星的手機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他按下接聽鍵，對方是一個冰冷的男聲：
"祁先生，早上好。相信你已經(jīng)看到網(wǎng)上的討論了。祁總讓我轉告你，這只是開始。如果你現(xiàn)在撤訴，公開澄清昨天的'誤會'，一切還可以挽回。否則..."對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你和安靜小姐，將真正體會到什么叫'社會性死亡'。"
電話掛斷了。祁星站在原地，手機滑落在地，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他的眼神從震驚轉為憤怒，又從憤怒轉為一種可怕的決絕。
"祁星？"安靜擔憂地拉住他的手，"誰的電話？"
祁星沒有回答。他彎腰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陳律師，我是祁星。對，我決定接受《深度周刊》的專訪...不，不是澄清，是反擊。全面反擊。"
***
《深度周刊》的采訪安排在當天下午，地點選在了"星靜之音"的教室里。記者是位三十多歲的女性，眼神銳利，提問直指核心。她帶來了攝影團隊，準備做一期深度專題。
采訪開始前，安靜和祁星發(fā)生了認識以來的第一次激烈爭執(zhí)。
"你不能去！"祁星罕見地對安靜提高了嗓門，"這次采訪會非常尖銳，他們會挖我們所有的隱私，問最刁鉆的問題！你沒必要面對這些！"
安靜寸步不讓："正因為如此，我才更要在場！我們是伴侶，是'星靜之音'的共同創(chuàng)始人！面對質疑和攻擊，我們應該站在一起！"
"你不明白！"祁星幾乎是吼出來的，眼中閃爍著痛苦的光芒，"他們會問你最難堪的問題！關于你的比賽，關于你父親，甚至...甚至編造我們之間的關系！我不想你受到傷害！"
"那我就能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承受嗎？"安靜的聲音也提高了，眼中泛起淚光，"祁星，這不是保護，這是推開！如果你執(zhí)意要一個人面對，那才是對我最大的傷害！"
兩人對峙著，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迸濺。林小滿縮在角落，不敢出聲。
最終，祁星敗下陣來。他頹然坐倒在鋼琴凳上，雙手抱頭："我只是...不想連累你。這些臟水，這些惡意...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安靜蹲下身，輕輕抱住他："傻瓜，愛不就是同甘共苦嗎？"她捧起他的臉，額頭抵著他的，"我們一起面對。好嗎？"
祁星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點頭。
采訪如預期般艱難。記者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祁先生，網(wǎng)上流傳的精神病診斷書是真的嗎？"、"安小姐，你確實靠父親的關系獲得比賽資格嗎？"、"有家長反映你們機構存在虐待兒童現(xiàn)象，如何回應？"
面對這些充滿陷阱的問題，祁星和安靜背靠背作戰(zhàn)，用事實一一回擊。祁星提供了自己歷年來的體檢報告和精神狀態(tài)評估，證明所謂"精神病"純屬捏造；安靜展示了當年比賽的評委評語和現(xiàn)場錄像，證明自己的實力；他們還邀請了在場的幾位家長現(xiàn)場作證，駁斥"虐待兒童"的無稽之談。
最令人動容的時刻，是當記者問及祁星與父親的關系時，一直冷靜克制的祁星突然哽咽了。
"我恨他。"祁星的聲音沙啞而破碎，"恨他毀了我的手，恨他試圖控制我的人生，恨他如今又來摧毀我和安靜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他停頓了一下，眼中的淚水在燈光下閃爍，"但更可悲的是...即使這樣，我內心深處仍然渴望過他的認可，渴望他能為我驕傲...這大概就是為人子女的悲哀吧。"
這段真情流露的剖白，后來成為采訪中最打動人心的部分。當天的攝影記者捕捉到了安靜在那一刻緊緊握住祁星手的畫面，兩人目光交匯，無聲勝有聲。
采訪結束時，天色已晚?！渡疃戎芸返挠浾呤帐捌鞑臏蕚潆x開前，意味深長地說："報道會在后天刊出。在此之前...輿論風暴可能會更猛烈。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她的話很快應驗了。當晚，一段經(jīng)過精心剪輯的錄音開始在各大社交平臺瘋傳。錄音中，祁星的聲音清晰可辨："我恨他...恨他毀了我的手..."而前后文被完全剪掉，只留下這斷章取義的仇恨宣言。配合水軍帶節(jié)奏，祁星被塑造成一個心理扭曲、仇恨父親的"逆子"，而祁振邦則被包裝成"含辛茹苦卻被兒子反咬一口"的可憐老父親。
更可怕的是，幾個自稱"星靜之音學生家長"的賬號開始在網(wǎng)上發(fā)布"血淚控訴"，聲稱自己的孩子在該機構受到心理創(chuàng)傷。雖然這些賬號明顯是新注冊的，雖然所謂的"證據(jù)"漏洞百出，但在水軍和不明真相網(wǎng)友的推波助瀾下，"星靜之音"的名聲一落千丈。機構門口開始出現(xiàn)抗議者，有人甚至朝玻璃門扔雞蛋。
最令人心碎的是，小彤的媽媽打來電話，哭著說不能再送孩子來了："對不起，安靜，我相信你們是好人...但輿論太可怕了，我怕小彤受到二次傷害..."
掛斷電話，安靜終于崩潰了。她蹲在墻角，將臉埋進膝蓋，無聲地抽泣。那些惡毒的謠言、那些精心設計的陷阱，她可以咬牙挺??；但失去孩子們的信任，看到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庇護所被一點點摧毀，這種痛楚幾乎將她擊垮。
祁星跪在她面前，將她緊緊摟在懷里。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冰冷的怒火，聲音卻溫柔得不可思議："我們會挺過去的，安靜。我發(fā)誓，我會讓所有人看到真相。我會保護你，保護'星靜之音'，保護我們的未來。"
窗外，抗議者的口號聲隱約可聞，媒體的長槍短炮架在街對面，閃光燈此起彼伏。風暴的中心，"星靜之音"如同一葉孤舟，在驚濤駭浪中艱難前行。但船艙內，兩顆緊緊相依的心，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更加不可分割。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場輿論風暴只是祁振邦全面圍剿的第一步。更殘酷的打擊，正在暗處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