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陽光，帶著一種近乎奢侈的澄澈，穿透402緊閉的厚重窗簾縫隙，在木地板上投下幾道狹長而明亮的光帶。光帶里，細小的塵埃無聲飛舞，像被驚醒的精靈?？諝饫餁埩舻南舅对缫驯或?qū)散，取而代之的是松節(jié)油、鉛筆屑，以及一絲若有似無的、屬于食物的溫潤氣息。
林霽坐在工作臺前。臺燈沒有開，清冷的自然光足夠明亮。他微微低著頭，柔軟的額發(fā)垂落，在眼瞼上方投下淺淺的陰影。深琥珀色的眼眸專注地凝視著眼前的畫板，瞳孔里清晰地映著炭筆劃過的痕跡。修長的手指穩(wěn)穩(wěn)地握著炭筆，手腕懸空，只有指尖和筆尖與紙面接觸，動作流暢而穩(wěn)定，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韻律感。炭筆劃過粗糙的紙面，發(fā)出持續(xù)而細微的“沙沙”聲，像春蠶啃食桑葉，是這寂靜空間里唯一的、令人安心的主旋律。
畫板上固定著的，正是那張從速寫本上取下的頭像線稿。此刻，它正經(jīng)歷著從黑白到色彩的蛻變。
陳陽坐在林霽斜對面那張唯一的小沙發(fā)上，姿勢有些僵硬。他努力維持著林霽要求的那個“平?！钡淖藨B(tài)——微側(cè)著身，視線落在稍低一點的地板上，嘴角努力放松，試圖還原線稿里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保持一個姿勢不動很累，后背和脖頸的肌肉開始發(fā)出酸澀的抗議。但他不敢動，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一點點微小的晃動都會干擾到對面那雙全神貫注的眼睛。
他的目光，卻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悄悄飄向林霽。
陽光勾勒著林霽清瘦的側(cè)臉輪廓，皮膚在光線下近乎透明，能看到淡青色的細小血管。專注的神情柔和了他眉眼間慣常的疏離和陰郁，長長的睫毛低垂著，隨著畫筆的移動偶爾輕顫一下，像棲息在花瓣上的蝶翼。緊抿的唇線微微放松，透著一絲心無旁騖的寧靜。他整個人沉浸在一種純粹而強大的創(chuàng)作氣場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整個世界都濃縮在眼前這張畫紙和畫紙對面那個努力扮演著“平?！钡哪腥松砩?。
陳陽的心跳，就在這樣無聲的注視里，悄然失了序。每一次偷偷瞥見林霽專注的側(cè)臉，每一次捕捉到他因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心，每一次感受到那炭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帶來的奇妙共振，都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圈無法平復(fù)的漣漪。一種陌生的、帶著悸動的暖流，混雜著難以言喻的驕傲和一種近乎虔誠的守護感，在他胸腔里無聲地洶涌。
時間在沙沙的筆觸聲和陳陽無聲的心跳中緩慢流淌。窗外的光影悄然移動，地板上的光帶漸漸拉長、變形。
不知過了多久，林霽的筆停了下來。他微微后仰，瞇起眼，仔細審視著畫面上剛鋪完的一層基礎(chǔ)膚色，似乎在評估光影和色調(diào)是否和諧。他放下炭筆，換了一支干凈的軟毛排筆，蘸了清水，在調(diào)色盤上混合著幾種淺淡的赭石、土黃和一點點稀薄的茜素紅。筆尖飽蘸了濕潤的顏料，然后極其輕柔、小心地點染在畫中陳陽的顴骨、鼻梁側(cè)面和下頜的轉(zhuǎn)折處。水色交融，透明的顏料在紙面上暈染開，模擬出皮膚在自然光線下微妙的光影變化和血色感。
他的動作極穩(wěn)，極有耐心，每一次落筆都帶著深思熟慮后的精準。陳陽看著那些濕潤的、透明的色彩在自己畫像的臉上一點點暈開、融合，仿佛看著另一個自己在林霽的筆下被溫柔地賦予生命。一種奇異的感覺攫住了他——仿佛自己最隱秘的、連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特質(zhì)，正在被眼前這個人，用一種近乎魔法的方式，敏銳地捕捉、理解并完美地呈現(xiàn)出來。
就在陳陽看得有些出神時，林霽的筆再次停下。他微微蹙起眉，目光在畫中人的眼睛和現(xiàn)實中陳陽的眼睛之間來回逡巡了幾次。似乎遇到了某個色彩處理的難點。他放下排筆，拿起一塊干凈的紙巾，小心翼翼地吸掉畫面上眼睛周圍一點過重的色彩水漬。動作極其輕柔，生怕破壞了底層的線條結(jié)構(gòu)。
陳陽屏住呼吸，連眼珠都不敢轉(zhuǎn)動一下。
林霽重新拿起一支更細的勾線筆，蘸了一點濃度更高的熟褐色。他俯下身，湊近畫紙，屏息凝神。筆尖懸在畫中人眼睛的上眼瞼處，極其緩慢、穩(wěn)定地落下，順著原有的鉛筆線條，加深、強調(diào)眼窩的深度和睫毛根部的陰影。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外科手術(shù)。
就在這時——
“喵嗚~”
一聲慵懶的貓叫打破了寂靜。
烏云大概是睡飽了，邁著優(yōu)雅的貓步，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從沙發(fā)底下踱了出來。它琥珀色的眼睛掃視了一圈，目標明確地朝著工作臺走去。它熟門熟路地蹭到林霽腳邊，用毛茸茸的腦袋和圓潤的身體，一下下蹭著林霽的小腿，尾巴高高翹起，發(fā)出滿足的呼嚕聲，顯然是想引起主人的注意，或者僅僅是找個溫暖的地方待著。
專注被打斷。林霽握著筆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眉頭微不可察地蹙緊了一瞬。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腳邊撒嬌的胖橘。
就是這極短的、分神的一剎那！
他握著筆的手腕，因為姿勢的變化和注意力的分散，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晃動！
筆尖在畫中人眼睛下方的位置，極其輕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下滑了一小段！
一道極其細微、卻異常刺眼的褐色線條，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畫像陳陽的顴骨下方！像一道新鮮的、微小的傷疤！
時間仿佛瞬間凝固。
林霽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直起身，死死盯著那道不該出現(xiàn)的、破壞性的線條，臉色瞬間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握著筆的手指因為巨大的震驚和懊惱而僵硬，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泛白！深琥珀色的眼底，那片專注創(chuàng)作的寧靜湖面被瞬間打破，翻涌起驚濤駭浪——有對自己失誤的難以置信，有對完美被破壞的巨大懊悔，更有一種瞬間被拽回現(xiàn)實的、滅頂?shù)目只藕褪Э馗?！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不……”一個破碎的、帶著絕望顫音的字眼，從他緊抿的唇間擠出。他像是被那道小小的失誤徹底擊垮了，身體僵硬地釘在原地，眼神死死鎖著那道瑕疵，仿佛整個世界都崩塌在了那道褐色的線條上。畫筆從他僵硬的手指間滑落，“啪嗒”一聲掉在畫板邊緣，又滾落到地板上，滾了幾圈，停在陳陽的腳邊。
陳陽的心猛地一沉！他清晰地看到了林霽眼中瞬間燃起的驚惶和風(fēng)暴，也看到了那道破壞畫面的小小線條。他想也沒想，猛地從沙發(fā)上彈起來，一個箭步?jīng)_到工作臺前！
“別急！林霽！別急！”陳陽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安撫，他伸出手，不是去碰畫，而是一把抓住了林霽那只懸在半空、因為懊悔和恐慌而微微顫抖的冰涼手腕！
肌膚相觸的瞬間，林霽像是被電流擊中，渾身劇烈地一顫！他猛地轉(zhuǎn)過頭，驚惶失措地看向陳陽，眼底充滿了巨大的抗拒和恐懼，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來！
“看著我！林霽！”陳陽緊緊攥著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穩(wěn)定力量。他的聲音低沉、急促，卻異常清晰，像試圖定住風(fēng)暴的錨，“一道線而已！沒事！能改！相信我！”
他另一只手飛快地拿起工作臺上沾了清水的紙巾，動作卻無比輕柔、精準地按在了那道褐色的瑕疵上！濕潤的紙巾迅速吸收掉多余的、未干的顏料。他小心翼翼地、用紙巾擦干凈的一角，沿著那道線條的方向，極其輕柔地、一點點地擦拭、暈染。
“你看，”陳陽的聲音放得很低，很穩(wěn)，一邊擦拭，一邊快速而清晰地解釋，“水彩的特性就是這樣，未干的時候可以補救。別用力擦，輕輕點，把顏色暈開，讓它融進周圍的調(diào)子里……對，就這樣……像光影過渡的自然變化……”
他的動作穩(wěn)定而輕柔，眼神專注地盯著畫紙上的變化，仿佛在處理一件稀世珍寶。那道刺眼的褐色線條，在他耐心而精準的暈染下，果然漸漸變淡、擴散開，融入了顴骨下方自然的陰影過渡中，不再顯得突兀，反而增添了一絲微妙的、光影變化的真實感。
林霽僵硬的身體在陳陽沉穩(wěn)的聲音和動作中，一點點放松下來。他忘記了掙扎，忘記了抽回手，只是呆呆地看著陳陽專注的側(cè)臉，看著他穩(wěn)定而輕柔的動作，看著他如何將那令人絕望的失誤，一點點化于無形。手腕處傳來的、陳陽掌心滾燙而堅定的溫度，像一道暖流，奇異地驅(qū)散了他心底翻涌的冰冷恐慌。他急促的呼吸漸漸平復(fù)，眼中翻涌的驚濤駭浪也一點點平息，只剩下一種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難以置信。
陳陽仔細檢查了一下被暈染的地方，確認那道瑕疵已經(jīng)被完美地融合消解。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松開緊攥著林霽手腕的手，拿起旁邊一張干凈的紙巾，小心地吸掉畫面上多余的水分。
“好了，你看。”他側(cè)過身，讓林霽能更清楚地看到畫面，“是不是看不出來了？反而……好像更自然了點？”
林霽的目光緩緩移向畫板。畫中陳陽的臉頰下方，那道刺眼的褐色線條果然消失了，只留下一點極其自然的、微妙的陰影過渡。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失誤從未發(fā)生過。他怔怔地看著，又抬起頭，看向近在咫尺的陳陽。陳陽的額角因為剛才的緊張和專注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神里帶著關(guān)切和一絲邀功般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像溫?zé)岬娜查g漲滿了林霽干涸的心房。是感激？是后怕？是被理解的震動？還是……某種更深沉、更陌生的悸動？他說不清。只覺得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酸澀得發(fā)緊。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只是那雙深琥珀色的眼眸里，褪去了所有的驚惶和冰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倒映著陳陽的身影，盛滿了某種近乎依賴的、脆弱的水光。
陳陽看著林霽眼中那片水光和只映著自己的倒影，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開，血液瞬間奔流，沖擊得耳膜嗡嗡作響。一股前所未有的、洶涌澎湃的沖動，毫無預(yù)兆地沖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壩！
他沒有思考，沒有猶豫。
身體像被本能驅(qū)使，他猛地向前傾身！
一只手撐在了工作臺的邊緣，支撐住身體的重量。另一只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卻又無比輕柔的力道，穩(wěn)穩(wěn)地扣住了林霽的后頸！
然后，他低下頭，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又無比灼熱的氣息，朝著林霽微微開啟的、帶著驚愕和茫然的唇，決然地吻了下去！
時間，在雙唇相觸的瞬間，徹底凝固。
空氣里，松節(jié)油的氣息、鉛筆屑的味道、窗外清冽的陽光氣息，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唇上滾燙而真實的觸感，和那驟然停止的、如同擂鼓般清晰可聞的心跳聲。
林霽的瞳孔在瞬間放大到了極致！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流貫穿，僵硬得如同石雕！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兩片帶著驚人熱度、不容置疑地覆壓下來的唇上。那陌生的、灼熱的、帶著陳陽獨特氣息的溫度和柔軟，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燒紅烙鐵，瞬間蒸發(fā)掉了他所有的思維和抵抗！只有手腕處殘留的、被陳陽緊握過的滾燙印記，和此刻后頸被扣住的、帶著掌控與溫柔的力道，清晰地烙印在神經(jīng)末梢，帶來一陣陣滅頂般的戰(zhàn)栗！
這個吻，并非繾綣纏綿的深入。它更像是一個烙印，一個宣告，一個在巨大情緒沖擊下、源于本能最深處的、孤注一擲的確認與占有。短暫，卻帶著足以焚毀一切偽裝的熾烈溫度。
陳陽的唇只停留了短暫的一兩秒，仿佛只是為了確認那柔軟的真實觸感。他微微抬起頭，鼻尖幾乎還蹭著林霽的鼻尖。灼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曖昧和張力。他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炭火，緊緊鎖著林霽近在咫尺的、寫滿了震驚、茫然和還未退卻的驚惶的眼眸。
那雙深琥珀色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倒映著他自己同樣震驚、沖動、卻又無比執(zhí)著的臉。陳陽看著林霽眼中那個陌生的、充滿侵略性的自己，一股巨大的、混雜著后怕、渴望和更加強烈占有欲的情緒猛地攫住了他！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剛剛離開的唇，帶著更加滾燙、更加不容抗拒的氣息，再次決然地壓了下去！
這一次，不再滿足于淺嘗輒止的觸碰。他帶著一種近乎掠奪的急切，加深了這個吻！舌尖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撬開了林霽因為震驚而微微開啟的齒關(guān)，長驅(qū)直入，攻城略地！那陌生的、溫軟濕潤的觸感，帶著林霽特有的、清冽而微苦的氣息（或許是顏料和藥片的混合），瞬間點燃了陳陽血液里所有的火焰！他扣在林霽后頸的手更加用力，仿佛要將懷中這具僵硬的身體徹底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唔……！”一聲短促而破碎的嗚咽，從林霽被堵住的唇間溢出。那不是抗拒，更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過于猛烈的侵略徹底擊穿后，無意識發(fā)出的、帶著極致驚惶和生理性顫抖的哀鳴。他的身體在陳陽強硬的懷抱和深吻中徹底僵死，大腦徹底宕機，所有的感官都被這陌生的、洶涌的、帶著毀滅氣息的浪潮徹底淹沒！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著肋骨，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整個空間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窗外的陽光依舊澄澈，塵埃依舊在光帶里無聲飛舞。工作臺上，那張色彩初現(xiàn)的頭像畫稿靜靜地躺著，畫中人深邃的眼眸仿佛正無聲地注視著眼前這失控而熾烈的一幕。掉在地上的畫筆旁邊，烏云歪著毛茸茸的腦袋，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滿了純粹的好奇，似乎不明白這兩個兩腳獸為什么突然貼得這么緊，還發(fā)出了奇怪的聲音。
這個帶著掠奪意味的深吻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幾秒鐘，或者十幾秒？在陳陽感受到林霽身體那無法抑制的、瀕臨窒息的劇烈顫抖，以及他喉嚨深處發(fā)出的、那聲破碎得令人心碎的嗚咽時，他猛地驚醒！
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陳陽所有的狂熱和沖動瞬間褪去，只剩下巨大的震驚、后怕和滔天的懊悔！他猛地松開了扣在林霽后頸的手，像被燙到一樣，踉蹌著向后急退了兩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對……對不起！”陳陽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巨大的慌亂和驚懼，他臉色煞白，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自我厭惡，“我……我不知道……我……”他語無倫次，看著眼前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空了靈魂的林霽，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他是不是徹底搞砸了？是不是親手摧毀了剛剛建立起來的所有信任和靠近？
林霽依舊維持著那個被親吻的姿勢，微微仰著頭，眼睛瞪得極大，瞳孔渙散，里面空茫一片，仿佛靈魂已經(jīng)脫離了軀殼。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只有被粗暴親吻過的唇瓣，呈現(xiàn)出一種異樣的、刺眼的紅腫。他急促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單薄的身體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著。那巨大的驚惶和尚未退去的、被侵犯的恐懼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侵蝕了他剛剛恢復(fù)的一點點暖意和生機。
他看著幾步外驚慌失措、滿臉懊悔的陳陽，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無法理解的傷害和一種……被徹底背叛的茫然。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一點破碎嘶啞的氣音。下一秒，他猛地抬起手，不是指向陳陽，而是用那雙依舊帶著顏料痕跡的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要將那殘留的、屬于陳陽的灼熱氣息和觸感徹底隔絕！身體抖得更加厲害，腳步踉蹌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后退，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墻壁！
“別……別過來！”一個帶著哭腔的、極度恐懼的破碎音節(jié)，終于從他緊捂著的指縫間艱難地擠出。那雙深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充滿了被侵犯后的巨大驚惶和拒人千里的冰冷戒備，死死地瞪著陳陽，仿佛在看一個最可怕的陌生人。
陳陽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瞬間停止了跳動！巨大的痛苦和懊悔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他僵在原地，看著林霽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戒備，伸出的手無力地垂落。他知道，他犯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那個笨拙靠近、小心翼翼建立起來的信任堡壘，被他親手用最粗暴的方式摧毀了。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塵埃依舊在光帶里無聲飛舞。工作臺上的畫稿里，那雙被林霽賦予了靈魂的眼睛，仿佛正無聲地凝視著這狼藉而冰冷的現(xiàn)場。屋內(nèi)，只剩下林霽壓抑在指縫間、斷斷續(xù)續(xù)的、帶著巨大恐懼和絕望的啜泣聲，和陳陽僵立在墻邊、如同被判了死刑般絕望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