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衡的雷霆之怒,比我預(yù)想的來得更快,也更蠢。
婚書被撕的第三天,整個東宮都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他果然還是動了,連夜調(diào)兵入京郊大營,名義上是「秋防演練」,實際上,他想將京城的兵權(quán)徹底攥在自己手里,隨時準備放手一搏。
他以為這是反撲,在我眼里,不過是自掘墳?zāi)埂?/p>
我的心腹陳嬤嬤,借著給我送安神藥的機會,悄無聲息地進了太醫(yī)院。
當她出來時,太醫(yī)院首席孫承言的藥匣夾層里,已經(jīng)多了一卷用油紙包裹的微縮絹書。
那是我爹,定遠侯,在侯府被滿門抄斬的前夜,拼死托人送出的半份軍餉賬冊。
上面用蠅頭小楷清清楚楚地記錄著,身為監(jiān)軍的太子趙元衡,是如何一步步虛報軍費,克扣糧餉,又是如何將這些本該屬于大周將士的血汗錢,轉(zhuǎn)手送給北狄,以換取他們在奪嫡之路上對自己的暗中支持。
這是通敵叛國的鐵證。
這樣要命的東西,我當然不會只備一份。
我早已命人復(fù)刻三份,一份藏在了冷宮深處一處早已荒廢的密道里,另一份則交給了城外一個對我家忠心耿耿的舊部,以防萬一。
而這最后一份,我親手將它謄抄成了一封「情書」。
那夜月色很冷,和我此刻的心一樣。
我端坐在妝臺的銅鏡前,就著燈火,一筆一劃,模仿著蘇映雪那手名動京城、清雅脫俗的蘭亭體。
「君若不忘舊約,可查庚戌年北境軍餉出入,妾藏圖于舊梅樹下。」
短短數(shù)語,字字誅心。
落款是她的小字「雪兒」,我仿得惟妙惟肖,幾乎能以假亂真。
寫完,我故意將信紙湊到嘴邊,輕輕咳了幾聲,讓那墨跡未干的紙角,沾染上一點淡淡的藥香。
那是蘇映雪長年累月都離不開的安神散的氣味,整個東宮,無人不知。
我將這封信隨手壓在妝臺最顯眼的楠木匣子下,裝作是不慎遺落,然后便披上外衣,若無其事地出了門。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手握京畿衛(wèi)戍大權(quán)的靖王蕭景琰,便以搜查前朝余孽為名,將我的暖玉閣翻了個底朝天。
那封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手里。
安插在靖王府的眼線回報說,蕭景琰看到那封信時,捏著信紙的指尖都在發(fā)顫。
也是,熟悉的字跡,熟悉的香氣,足以勾起他對蘇映雪這個白月光積壓已久的悸動與痛楚。
當他派人掘開東苑那株早已枯死的梅樹,真的從樹下挖出一個染著暗紅血跡的鐵盒時,他最后一點理智也被滔天的怒火燒盡了。
盒子里,是我憑著前世的記憶,親手繪制的地圖。
上面清清楚楚地標注著趙元衡與北狄私通的秘密商道和幾個聯(lián)絡(luò)點。
當然,我刻意抹去了幾個最關(guān)鍵的接頭暗號和碰頭時間。
這地圖足以讓他定罪,卻又不足以讓蕭景琰的人馬將趙元衡的勢力一網(wǎng)打盡。
我要的,就是這份不完整,我要逼得他狗急跳墻。
朝堂之上,蕭景琰手持地圖,當著文武百官和父皇的面,痛斥太子通敵賣國。
趙元衡百口莫辯,當場被削了兵權(quán),圈禁東宮。
他果然按捺不住了。
當晚,他便冒險潛出東宮,密會素來與蕭景琰不合的三皇子于城外別院。
「先除蕭景琰,再清君側(cè)!」他咬牙切齒的誓言,一字不漏地被早就埋伏在屋梁上的孫承言,用特制的錄音筒錄下。
新仇舊恨,罪上加罪。
我坐在暖玉閣的窗邊,遠遠看著京郊大營方向隱約透出的火光,那是蕭景琰在連夜肅清趙元衡的親信。
我端起幾上早已涼透的茶,對著窗外遙遙一敬,低聲呢喃:
「父親,您要的公道,我正一筆一筆,替您討回來?!?/p>
趙元衡倒了,人證物證俱在,再無翻身可能。
可我忽然想起那封被我模仿得天衣無縫的信,還有上面那抹蘇映雪獨有的安神散香氣。
當趙元衡在暗無天日的天牢里,反復(fù)回想這致命一擊究竟從何而來時,他會想起那熟悉的筆跡和曾讓他無數(shù)次安心的藥香嗎?
他那份被全天下人艷羨的、至死不渝的愛,又會變成什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