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雯揣著種子回了小屋,借著窗縫透進來的光數(shù)了數(shù)——這袋瓜子足有百十來顆,圓滾滾黑亮亮的,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小心拆了包裝,把種子一股腦塞進貼身的布兜里,空袋子隨手塞進床底的破木箱縫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就往外跑。
"阿奶,我去找哥哥們耍!"
時老太正瞇著眼納鞋底,針眼戳得飛快,頭也沒抬就擺手:"別去別去,那幫猴崽子準(zhǔn)在河里泡著呢。大姑娘家哪能去?保不齊都光著屁股瘋玩,沒個正形。"
她頓了頓,把手里的線在舌尖抿了抿,"要不你去叫你小叔,讓他帶你上后山轉(zhuǎn)轉(zhuǎn),那兒樹多,涼快。"
時雯心里頭咯噔一下,正合心意!她脆生生應(yīng)著,轉(zhuǎn)身就往廂房跑,掀了簾子就喊:"小叔小叔!阿奶讓你帶我上后山耍!"
時海正趴在炕桌上看書,書頁卷著邊。他抬起頭,額前的碎發(fā)垂著,把書往桌上一合:"曉得了。"說著起身拿了把銹跡斑斑的砍刀別在腰后,"走。"
后山的風(fēng)帶著樹陰涼,吹在臉上比院里舒坦多了。草棵子里藏著不知名的野花,時雯跟著時海的腳步,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可瞧著那些草木,多半叫不上名。
走了沒半盞茶的功夫,時雯忽然停腳,紅著臉拽了拽時海的衣角:"小叔,我要拉屎。"
時海往旁邊指了指:"去那棵老槐樹下,有事就喊我。"
"哎!"時雯應(yīng)著跑過去,蹲在樹后就趕緊摸出兜里的瓜子,往手心里倒了一小捧,又把剩下的藏回兜里。
她在地上抓了把土搓了搓手,捧著瓜子慢悠悠走出來,故意把臉憋得通紅:"小叔你看!我撿著這黑粒粒,是啥種子?能吃不?"
時海低頭瞥了眼,眉頭皺了皺:"不認(rèn)得。回去問你阿奶吧。"說著轉(zhuǎn)身就往山下走。
倆人剛進院,時雯就舉著瓜子沖到時老太跟前:"阿奶你看!我拉屎時在樹根底下?lián)斓?,這是啥種子?長出來是啥模樣?"
時老太放下針線,瞇著眼瞅了半天,也搖了頭:"老婆子活了這把年紀(jì),沒見過這物件。"
見小孫女瞪著倆大眼睛直勾勾望著,眼里的稀罕勁兒藏不住,就笑著拍了拍她的頭,"你要是稀罕,就找個地方種上,等它長出來,不就知道是啥了?"
時雯心里頭樂開了花——原以為得費多少口舌,沒想到阿奶這么痛快!她"吧唧"一口親在時老太皺巴巴的臉上:"阿奶最好啦!"
時老太被親得直樂,臉上的褶子都堆成了朵菊花,揮著手催:"快去快去,別黏著我。"
"小叔小叔,快來幫我!"時雯拉著時海的胳膊就往院角拽。
院里的人都瞅著樂——這小丫頭,撿把破種子也當(dāng)寶貝。
劉氏:"小雯這腦袋剛好點,就開始瞎鼓搗。"牛氏也跟著打趣:"別是種出啥野草來,白瞎了力氣。"
沒人把這事兒當(dāng)回事,更沒人料到,這捧黑亮亮的瓜子,幫老時家解決的一件大事。
時雯打小就愛跟土地打交道,后來考去農(nóng)大念了四年書,畢業(yè)就回了鎮(zhèn)上,接了爹媽留下的種子店。
那店在鎮(zhèn)上可是獨一份的紅火,貨架上從家常的玉米種、麥種,到稀罕的紫番茄、羊角蜜,樣樣都齊整,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農(nóng)戶,誰家要買種了都往她這兒跑。
這會兒她正拽著時海的胳膊不放:"小叔,幫我弄點曬干的羊糞來。"
時海手里正篩著細(xì)土,聞言抬頭皺眉:"弄那臭烘烘的干啥?"
時雯眼珠一轉(zhuǎn),往院里正在縫衣服的時老太那邊瞟了瞟,脆生生道:"阿奶讓你幫我的呀。"
這話比啥都管用。時海撇撇嘴,放下篩子就往后院羊圈走,嘴里嘟囔著:"真是,這腦袋好了事兒也多了。"
下午日頭偏西,劉氏她們扛著鋤頭又下地拔草去了,院里就剩時雯和時海蹲在墻角忙活。
時雯指揮著小叔把細(xì)土和羊糞摻勻了,又找了個幾個破木盆當(dāng)育苗箱,小心翼翼把那百十來顆黑瓜子埋進去,埋得深淺都一般齊整。
等最后一粒種子蓋好土,時雯直起身拍了拍手,臉上笑開了花——三個月,頂多三個月,就能吃上甜津津的大西瓜了!
時海見她笑得古怪,忍不住問:"你念叨啥呢?啥瓜?"
時雯這才覺出自己說漏了嘴,趕緊擺手:"沒啥沒啥,你聽錯啦。"說著拿起水瓢往盆里灑水,心里頭卻盤算著——等瓜熟了,先給阿奶切個最大的,讓她嘗嘗這比蜜還甜的稀罕物。
過了半個月,時雯就又黏在時老太跟前,胳膊肘挎著阿奶的胳膊晃來晃去,聲音甜得發(fā)膩:"阿奶阿奶,我的種子該往哪兒種呀?您給我尋塊地唄。"
時老太被晃得沒法子,手里的針線都差點扎著手指頭,笑罵道:"你這丫頭,你不是已經(jīng)埋木盆里了,今兒又惦記上正經(jīng)地了?菜園子角落給你劃塊地行不?"
"不行不行,"時雯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菜園子多金貴,我那種子怕占了好地長不好。"
她眼珠一轉(zhuǎn),湊到阿奶耳邊,"要不,您把五個哥哥借我用用?我瞅著后山那片沙地不賴,去那兒種,不糟踐咱家菜園子。"
時老太心里頭直樂——沙子地能長出啥來?怕不是丫頭片子一時新鮮??杉懿蛔⌒O女眼巴巴望著,那點小心思全寫在臉上了。
她放下針線,在時雯腦門上點了一下:"就你主意多!去去去,叫你哥幾個跟你折騰去,別耽誤了正經(jīng)活計就行。"
時雯剛跑到院里喊了一嗓子,五個半大小子就跟從地里冒出來似的,圍了上來。二哥時仁搓著手笑:"小妹啊,還是你疼哥幾個!跟著你耍,總比在地里拔草強。說吧,今兒干啥?"
"跟我上山!"時雯小手一揮,領(lǐng)著哥哥們就往后山走,直奔向那片沒人打理的沙地。
到了地方,時雯叉著腰當(dāng)起了小指揮:"二哥,你帶著四哥,拿鋤頭把這地翻一遍,越深越好!三哥六哥,你們倆回咱家羊圈,多弄點干羊糞來,記著用筐裝!五哥,你跟我撿石頭,把地里的硬疙瘩都清出去!"
幾個小子聽著新鮮,倒也樂意跑腿。
就這么忙了七天,那片亂糟糟的沙地竟真像模像樣了——地翻得平平整整,羊糞勻勻?qū)崒嵢隽艘粚?,連邊角都收拾得干干凈凈。最后一天,時雯又指揮著哥哥們折了一捆捆柳條,在地塊四周插成個矮籬笆,風(fēng)一吹,柳條葉子"沙沙"響,倒像那么回事了。
時仁拄著鋤頭直喘氣,瞅著這片沙地納悶:"小妹,你到底種的啥寶貝?值得咱哥幾個費這勁?"
時雯神秘兮兮地笑:"等長出來你們就知道了,保準(zhǔn)讓你們驚掉下巴!"心里頭卻早樂開了花——就這沙地,排水性正好,種西瓜再合適不過,等熟了,先讓這幫饞嘴哥哥們嘗個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