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把臉埋進枕頭，一連打了三個噴嚏。窗外的雨點敲打著玻璃，節(jié)奏單調(diào)而沉悶。床頭柜上的電子體溫計顯示38.2℃，旁邊的藥片和水杯看起來同樣無精打采。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小滿的消息：「好點沒？物理課分組調(diào)整了，你和陸星辰還是搭檔，他堅持不換人，帥炸了！」
程暖盯著屏幕，喉嚨的腫痛似乎減輕了些。她想起昨天在醫(yī)務室量體溫時，校醫(yī)堅持要她回家休息兩天。"流感季節(jié)，不能馬虎。"校醫(yī)的話言猶在耳。
又一條消息彈出，這次是陌生號碼：「需要今天的筆記嗎？——7」
程暖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陸星辰什么時候存了她的號碼？更重要的是，他怎么會主動提出送筆記？她咬著嘴唇輸入：「不用麻煩了，你拍給我就行?！?/p>
回復幾乎是立刻到來：「實驗部分畫圖多，拍照不清楚。地址給我，放學順路帶過去?！钩膛q豫了。把家庭地址給男同學？這在她十七年循規(guī)蹈矩的人生中是從未有過的。但想到陸星辰可能是為了實驗才這么堅持，她還是把地址發(fā)了過去，末尾禮貌地加上：「如果不順路真的不用勉強?！?/p>
手機安靜下來。程暖翻了個身，盯著天花板發(fā)呆。雨聲漸大，房間里彌漫著感冒藥帶來的昏沉感。她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xiàn)出陸星辰在實驗室專注側(cè)臉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驚醒了她。程暖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時鐘——下午五點二十分，應該是媽媽回來了。她拖著沉重的身體去開門，卻發(fā)現(xiàn)站在門外的不是母親，而是一個渾身濕透的高挑身影。
陸星辰。
他撐著一把已經(jīng)沒什么用的黑傘，校服外套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頭發(fā)上的水珠不斷滴落。但最讓程暖震驚的是，他懷里抱著一個塑料袋，看起來干燥完好。
"你...你怎么..."程暖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完整句子。
"筆記和作業(yè)。"陸星辰舉起塑料袋，"李教授說下周一要檢查。"
程暖呆立在門口，完全忘記了讓客人進門的基本禮儀。陸星辰居然真的來了，而且是在這種大雨天。她注意到他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在走廊燈光下閃閃發(fā)亮。
"呃...要進來嗎？"程暖終于找回聲音，側(cè)身讓出通道，"外面雨很大..."
陸星辰搖搖頭，水珠從發(fā)梢甩出幾滴。"不用了，我身上濕。"他遞過塑料袋，"里面還有姜茶包，我媽說感冒喝這個好。"
程暖接過袋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冰涼的溫度讓她心頭一顫。"謝謝你專門跑一趟。"她小聲說，"要不要...至少擦擦頭發(fā)？"
陸星辰似乎考慮了一下，然后點點頭。程暖慌忙從門廳取來毛巾，他接過去隨意地擦了擦頭發(fā)，動作粗獷卻莫名好看。
"實驗數(shù)據(jù)我都整理好了，"陸星辰邊說邊把毛巾遞回來，"你負責寫分析部分就行。"
程暖點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還穿著睡衣，頭發(fā)也亂糟糟的，頓時羞得耳根發(fā)熱。"我...我周一就能去學校了。"
"不急，養(yǎng)好病再說。"陸星辰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后移向雨中，"我該走了。"
"等等！"程暖沖口而出，"傘...你帶走吧。"
陸星辰笑了笑："不用，反正已經(jīng)濕透了。"他轉(zhuǎn)身要走，又回頭補充道，"對了，作業(yè)第12題有點難，我做在草稿紙上了，你可以參考。"
程暖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才慢慢關上門。她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打開塑料袋。里面整齊地放著各科筆記，最上面是物理作業(yè)本。翻開第一頁，夾著一張便簽紙：「快點好起來，搭檔?！?」
字跡工整有力，與他在黑板上龍飛鳳舞的解題風格截然不同。程暖把便簽貼在胸口，感覺心跳快得不正常。這一定是發(fā)燒的緣故，她對自己說。
塑料袋底部確實有兩包姜茶，還有幾顆薄荷糖。程暖捧起這些小小的關懷，走向廚房燒水。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水燒開時，門鈴再次響起。程暖以為是媽媽回來了，開門卻看到隔壁的王大媽，手里端著一盤餃子。
"小暖啊，你媽打電話說加班，讓我看看你吃飯沒。"王大媽熱情地說，眼睛卻不住地往程暖身后瞟，"剛才那小伙子是誰?。扛吒邘泿浀?，以前沒見過。"
程暖頓時手足無措。"就...同學，來送作業(yè)的。"
王大媽一臉"我懂"的表情。"同學啊~怎么不讓人家進來坐坐？外面雨這么大。"
"他...他急著回家。"程暖接過餃子，只想快點結束這場對話。
"是男朋友吧？"王大媽壓低聲音，八卦之魂熊熊燃燒，"你們這些小年輕..."
"不是的！"程暖聲音高了八度，隨即被自己的反應嚇了一跳。
就在這時，樓梯間傳來腳步聲。程暖抬頭，看到陸星辰折返回來，手里拿著一個手機充電器。
"忘在口袋里的..."他的聲音在看到王大媽時戛然而止。
王大媽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哎呀，這不就是剛才那小伙子嗎！"
陸星辰站在樓梯中間，進退兩難。程暖感到一陣眩暈，這場面簡直比最糟的噩夢還要尷尬。
"小伙子，你是我們家小暖的男朋友吧？"王大媽語出驚人，程暖差點把餃子盤摔在地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陸星辰的眼睛微微睜大，目光從王大媽移到程暖身上。程暖拼命搖頭，張嘴想解釋，卻發(fā)不出聲音。
"是，我是她男朋友。"陸星辰的聲音突然響起，清晰而堅定。
程暖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她瞪大眼睛看著陸星辰，后者卻一臉平靜，甚至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哎呀，我就說嘛！"王大媽眉開眼笑，"小伙子真不錯，下雨天還專門來送作業(yè)。叫什么名字啊？"
"陸星辰，阿姨。"他彬彬有禮地回答，幾步跨上樓梯站到程暖身邊，動作自然得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情侶。
程暖僵在原地，手里的餃子盤開始顫抖。陸星辰溫熱的手臂貼著她的，隔著單薄的睡衣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
"那你們聊，我先回去了。"王大媽笑瞇瞇地說，"餃子趁熱吃啊小暖！"
直到鄰居家的門關上，程暖才找回呼吸的能力。她猛地轉(zhuǎn)身面對陸星辰，卻因為動作太猛而一陣頭暈，不得不扶住墻。
"你...你剛才為什么那么說？"她聲音發(fā)顫。
陸星辰摸了摸后頸，剛才的鎮(zhèn)定自若消失無蹤。"那個...阿姨看起來不好糊弄..."
"所以你就撒謊？"程暖不知哪來的勇氣質(zhì)問道，心跳聲大得自己都能聽見。
"也不全是..."陸星辰移開視線，聲音漸低，"我想著這樣說最簡單，免得她一直追問..."
程暖胸口泛起一陣酸澀。原來只是為了省麻煩。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明白，沒關系。謝謝你送筆記來。"
陸星辰盯著她看了幾秒，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點點頭。"記得喝姜茶。"他轉(zhuǎn)身下樓，這次真的離開了。
程暖關上門，慢慢滑坐在地。餃子還熱騰騰的，她卻突然沒了胃口。手機震動起來，是媽媽發(fā)來的加班消息。房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雨聲敲打著窗戶。
她機械地翻開物理作業(yè)本，強迫自己專注于學習。翻到最后一頁時，一張小紙片飄了出來。程暖撿起來，發(fā)現(xiàn)是一張速寫——畫中的她正低頭做題，側(cè)臉線條柔和，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畫技不算精湛，但每個細節(jié)都捕捉得極為準確，連她習慣性咬筆帽的小動作都被畫了出來。右下角寫著一個小小的"7"，還有昨天的日期。
程暖的手指輕輕撫過紙面，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這張畫是什么意思？陸星辰什么時候觀察她這么仔細？又為什么要把畫藏在作業(yè)本里？
太多問題沒有答案。程暖把畫小心地夾回書中，端起已經(jīng)涼了的姜茶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順著喉嚨滑下，讓她冰冷的身體稍微暖和了些。
窗外，雨依然下個不停。
第二天早晨，程暖的燒退了。她早早起床，把陸星辰的筆記認真抄寫了一遍。翻到物理作業(yè)時，那張速寫已經(jīng)不見了，只留下一個幾乎不可察覺的折痕。程暖盯著那個位置看了許久，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記錯了。
門鈴響起，程暖打開門看到林小滿燦爛的笑臉。
"驚喜探??！"林小滿晃了晃手里的水果，"聽說某人昨天有特別訪客？"
程暖的臉刷地紅了。"你怎么知道？"
"全校都知道了好嗎！"林小滿夸張地翻了個白眼，"陸星辰昨天訓練遲到，教練問他去哪了，他說'給女朋友送筆記'。現(xiàn)在整個年級群都炸了！"
程暖手里的筆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